十年匆匆(7)

那慕汗

十年匆匆(7)

桓台 张连勋

七、少年情缘

龙哥擦拭着父亲的杆秤，脚无意中碰到了他年青时做木匠时的工具箱，箱子旁边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龙哥看着工具箱，擦拭着斧子把柄，思绪回到了年纪十六的岁月。

那时的龙哥，长的帅气，英俊里带着羞涩。因闹什么革命，中学停课。那年也是一个冬天，跟着本村一个称叫大爷的童师付学做木匠活。在农村，木匠当时是最被人尊敬和羡慕的人。不但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最多，农闲的冬春季节，十里八村的为人家做木匠活，一天管两顿饭，吃的饭食好，顿顿饭是炒菜，在油、肉和棉布按票供应的年代，能吃上油和肉炒的菜，那是旧社会地主老财才能过的上的日子。

“小龙哥当木匠了”。在十里八村变传开了，再加上跟着童大爷这名望极高的木匠师父学，更提高了龙哥的知名度。于是，有闺女的人家，眼睛盯着他，寻思着自己的闺女能和他家定下亲事，如果闺女跟了龙哥，一辈子准能吃香的喝辣的。

十六岁的年纪，虽不想找媳妇定亲的事，但心里却暗恋着童师父家的华子。华子比他大一岁，人长的眉清目秀，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辫梢拴着一个红头绳，红头绳上打着漂亮的结，三里五庄，是长相最漂亮的女孩，加上有当木匠的爹，家庭生活殷实，女孩自然有条件穿戴，引来无数男青年的追求，提亲的踏破门槛。无奈，华子谁也看不上，单单喜欢上了大海。大海他爹是村长，有一辆二手的大金鹿自行车。华子时常坐在大海的自行车的后座上，大海用车子驮着华子，得空就跑县城，每次都买好吃的点心，又是看电影又是照像馆里照像，把华子的心都勾住了。龙哥也觉得没戏，只能是单相思。

十七岁那年，龙哥跟童师傅木匠活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家庭用的桌椅板凳，大衣柜双人床啥的，都做的得心应手，连农村盖房的樑杈檩子的设计计算，也都能拿地起来。越发被村里的姑娘们仰慕，媒人多次上门提亲，都被龙哥以年龄小为由婉言谢绝。冬天，父亲在大化纤工地干临时工，租住在市郊一户姓莲的大娘家，她家有一闺女，那年也十七岁。一次，龙哥去房东家给父亲送干粮咸菜，被莲大娘看见了。于是，莲大娘找上龙哥的父亲拉家常，言语中打听了龙哥的情况，当知道龙哥会木匠时，莲大娘提出要龙哥为她家大儿子打制结婚用的家具。父亲替龙哥痛快地应下了这活儿。

结婚用的家具，无非就是桌椅板凳，大衣柜和双人床。这些活儿龙哥都做的得心应手。忙完了手里的活计，龙哥收拾妥当木匠用的各种工具。什么斧子、锛，铇子、凿子和锯，还有大小量尺墨斗子全带齐，推着独轮车，沿着铁路向南走，因为这是去大杜村最近的道路，小半天工夫就到了父亲的房东莲大娘家。

莲大娘家在大街的南侧，进大门有四间北屋，厢房由龙哥的父亲和民工们租住。木匠做活的场地就安在北屋的正房里。龙哥卸下工具就丁丁当当的开始做活。干了不大一会儿，莲大娘就带着她闺女进屋来见龙哥。

莲大娘说:“小龙哥，这是我家你妹子，叫水莲”。又回头对水莲说:“这是你五叔家的龙哥，这几天来给你大哥做结婚用的家具，你好省侍候着，我还得上工地”。说完，就转身离开去工地了。

龙哥当时只顾低头忙活儿，也不知水莲在旁边站了多久。只听水莲说:“龙哥，我去做午饭了，需要找什么材料喊我就行，我就在西边北屋”。

不大一会儿，水莲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说:“龙哥，你喝口热茶歇歇吧”。龙哥头也没抬，手拿工具只顾干活，说:“把茶搁哪桌上吧，不用沏茶，我喝凉水就行”。水莲又说:“龙哥，别，别，可别喝凉水，喝凉水容易生病的”。水莲听说龙哥干活喝凉水，好像心疼的有点口吃。在一旁站了一大会儿，就去做午饭了。

太阳正午，午饭时间到了。只见水莲进屋来麻利的拾掇桌子，然后把饭菜端来放在桌上，把筷子和碗摆开。催促着说，“龙哥，干了半天了，先吃饭吧！”龙哥这才放下手中的活，刚洗把手，水莲就递上雪白的毛巾。龙哥抬头接毛巾，两眼与水莲的眼腈有了第一次短暂对视，略打量了一上午莲大娘家这个跑前跑后，又端茶又送饭的姑娘。

只略看了一眼，看到水莲水汪汪的大眼睛，长瓜子脸，中性皮肤，修长的身材，穿着一件印花蓝底碎花上衣对襟袄，梳着两条辫子，辫子上扎着红头绳，笑盈盈羞羞的略低着头。说:“龙哥，快吃饭吧！都凉了”。龙哥觉自己的心跳的有点快，怎么水莲这姑娘看似这么面熟，又好像在那见过，一时想不起来。端起水莲早盛好的松峨汤，喝了一口，拿起一张纯白麦面擀的饼，卷上肉炒白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水莲看着龙哥开始吃饭说，“龙哥，你慢慢吃，吃好了我来拾掇”。说完就去了西边北屋。龙哥三下五去二，很快就吃饱了，急忙收拾碗筷，一起将剩饭菜端回西边北屋。走到屋门囗，一眼看到水莲正在拿着窝窝头就着红罗卜咸菜吃饭。龙儿心想，这饭菜是单独给我一个人做的，原来城市郊区的人家，生活过的也不是很好。水莲一惊，边接盛饭的篮子边说:“龙哥，我拾掇吧！你饭后歇会吧，我一会给你送茶过去。”

晚上，龙哥与父亲和民工们睡在厢房的土炕上，手上捧着那本翻烂的《青春之歌》，想着书中林道静等各色人物。不由的也想到莲大娘家的闺女水莲，象林道静、象华子，象，又不象。为什么看到她自己的心砰砰跳，是不是有啥想法。龙哥想可不能，这是城市郊区，和农村差的远，何况现在已划成了市化工区，正在挖山开石盖大工厂。不久，这里的人一定会成为让人羡慕的职工，月月拿工资，可不能高攀。听人家说这里闺女选人家，有句俗语叫，“宁可向南找一千，绝不向北找一砖”，何况我家住在离大杜村北近三十里的农村，这里的姑娘怎么能看上咱呢？想着想着，不知啥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觉睡到了民工们起床，才把他吵醒。

龙哥就这样天天忙着做家具，水莲就这样天天端水送饭，一直干了七天，眼看着桌椅板凳，大衣柜双人床都已经做好。莲大娘又找出两个旧年的马扎子交给龙哥，嘱咐做完家具后，修理修理马扎子。因马扎子陈旧，需起下框撑才能修理，龙哥在起框撑时不小心被上面铁皮狠狠的划了一下手心，一阵生痛，只听“哎约”一声喊叫，水莲从西边北屋迅速跑来，“龙哥！怎么了。”龙哥用另一只手按住划伤的掌心，鲜血“滴嗒滴答”的流在地面上。水莲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左手马上抓紧龙哥流血手的手腕，出血止住了。水莲的右手迅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粉色的的小手帕，用力一抖，立刻缠在了龙哥出血的手上。这时，不知是着急还是忙的，水莲的额头竟浸出了微微的汗珠。为了压迫止血，水莲一直紧抓着龙哥的手腕，龙哥觉得没那么痛了，低头看着水莲的手，纤纤的手指，匀称的手背，细腻又可人。抬头看看水莲的脸，着急中带着娇羞，细微的汗珠里泛着红晕，两只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出过血的龙哥的手。龙哥听到了水莲鼻子的急促喘息声，也闻到了水莲头发的特殊发香。一颗男孩的心“怦怦”地快速跳着，只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涨红。只听水莲说:“龙哥！咱上卫生院吧。”龙哥挣脱了水莲的手，攥了攥受伤的手说:“妹子！没事了，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一会儿就把马扎子修好。”

夜晚，龙哥躺在土炕上，想着明天就可以回家了。想着今天划伤手的事儿。水莲那着急的样子，那纤纤细嫩的手，那红嫩嫩的脸，那喘气的鼻息声，那女孩的特有发香，那被水莲抓紧的手腕，自己的心怦怦乱跳，脸又红又热。七天来，这个女孩荡人心神的倩影身姿，举手投足，音容笑貌，都深深的刻在了龙哥的心里。想着想着天亮了，龙哥起床，推起早打点好的独轮车，刚出大门，父亲还有莲大娘和水莲追了出来，莲大娘说送送，说站在身旁的水莲:“你去送送你龙哥”。水莲“嗯”了一声，跟在龙哥身后出了村庄，沿铁路刚往北走，龙哥说:“妹子，你回吧！”

龙哥虽说叫水莲回，但心里却想叫水莲多送送，想与水莲多呆一阵子。沿着铁路向北走了很远很远，停下车子，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说，“妹子，可别送了。离你家太远了，快回吧！”水莲说:“哥，你可想着俺，有时间再来俺家玩。”说完脸颊泛出红晕，羞羞的低下了头。龙哥说:”妹子，哥会想着你的，你回吧！哥看着你回！”

这时水莲迅速地把怀中的一包东西递给了龙哥手上，扭头红着脸急速回身向家的方向走，不时的回头望望龙哥，龙哥的手也高高的挥着，嘴里不停的说:“回吧！回吧！哥会记住的”，望着水莲远去的背影，变成了一个小点点，龙哥打开包，包里有一块粉色的手帕，上边绣着一条龙和一朵水莲花，还有有点温热的两个油酥火烧。

手帕是水莲整个夜晚没睡，专门为龙哥绣的。看到手帕上的龙和水莲花，龙哥就明白了姑娘的心意。油酥火烧是水莲一大早，去二马路友好饭店买的，买它来回用了两个小时。捧着粉色的手帕和带着水莲体温的油酥火烧，龙哥思绪万千。这时，一列飞驰的列车呼啸而过，列车带起的风吹起了龙哥的衣角，吹乱了龙哥的头发。列车远去，带走了龙哥的心，带走了对她牵挂，也带走了长长的思念。

是年初冬，龙哥刚好十八岁，应征入伍当了兵。乘上南下的列车，带着牵挂和思念来到了南海，成了一名光荣的水兵。军舰出海巡航任务频繁，抽机会写过很多信，都因地址不详，查无此人而退回。南海与家乡相隔万里，思念时拿出粉色的手帕，看着绣在手帕上的龙和水莲花，只能默默地将思念埋在心底。后来托人打听查问，才知因化工区开发建设，那年冬天大杜村拆迁，村民被分散到了市里的多个居住小区，水莲家被分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多年后，龙哥转业回到家乡。托人打听到了水莲居住小区，可水莲早已结婚生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