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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见贤思齐 于 2019-2-4 00:28 编辑
夜读《忆我的爸爸董必武》感怀之三
博山 夏伦稳
董老少时立志武,
推翻落后清王朝。
可惜家穷没好衣,
穿父长衫赶考学。
被那考官打发走,
又考文普通学堂。
贤琮改名为必武,
从此革命作闲诗。
2019年2月3日星期日 23:25 写于 董必武文化研究院
另附:
十、从报考武普通学堂到学做诗
爸爸和我的闲谈,回忆起来,有一件事令我感到意外。
爸爸幼年读私塾,青年参加科考,想来这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爸爸留日学法律,做了律师,以及在党内做党务工作,建国后做法律工作,这也很好理解。但是有一次,爸爸和我聊起他的志趣和爱好时,有一件事使我真正大吃了一惊。
那时我已经上中学,平日陪爸爸坐一坐,已从尽义务变成了兴趣。所以,我们的话题很多很多。有时抓住一个头,爸爸和我就扯起来,像绕线团似的,话头赶着话头,而且话题也很广泛。我们聊天中断,大都是由于爸爸有事,要么吃饭了,要么秘书送来文件,要谈公事了:大半是由于后者的原因。这时,我又必须离开,闲聊就暂告结束。
记得有一次闲聊中,爸爸缓地说:“你喜欢文科,我不是。”我一听这话就很吃惊:爸爸不喜欢文科?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爸爸大概见到我一脸的惊奇,浅地笑了笑说:“我小的时想学军事。”我不理解,于是说:“不是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吗?”爸爸莞尔一笑:“是啊!可是看到清王朝那么腐败,能不起来推翻它?还是要推翻它!所以我想当兵。”哦,我似乎听懂了些。“正好,”爸爸接着又说,“那个时像省里办了一所武普通学堂,也算是洋学校咧。我看到了校方的招贴,也就是招生广告,就去投考。投考的那天,我穿上了一件礼服。”说到这里,爸爸忍不住笑了笑:“所谓礼服,是我父亲的长衫。这件长衫只是没有补过,却已经很旧了。我们家很穷,小孩子不成年就不做长衫,所以我那时还没有。我要去报考,就拿了我爸爸的衣服罩在外面,里面破了不要紧嘛。”我笑了:“做假。”爸爸笑着纠正说:“装门面。”然后,爸爸回忆说:“我去了,学堂却不要我报名。说我年龄太大了,不收。我说我才十八岁,他们又不相信。怎么办?只好转身去考文普通学堂,这也是新学,也是洋学堂。一去就考取了。”我觉得这段故事有意思,看着一头银发的老爸爸,想着他这样一个文气十足的人竟然还有过去从军的念头和行动。我忍不住笑起来。“爸爸,”我说,“你当时干嘛不想办法说清楚你真是十八岁呢?”爸爸摇摇头:“我没有办法。我如果再解释下去,很有可能被撵出去。”爸爸右手做了个向外推的样子,笑着说:“与其被撵,不如自己走了的好,”接着,我又自以为是地说:“这样,你上了文普通学堂后,就开始写诗了吧?“那倒不是。”爸爸又回忆说;“辛亥革命失败以后,我进川去。走的是水路,逆流面上,又是小船。知道路上要花一些时间,就找了几本闲书来读。早就听说做诗不容易,所以就找了几本诗集,在路上边读、边学、边做。那次乘船,也真的学了一些诗,得出几句呢。”后来我想起爸爸给他的同乡稚天先生写的诗中,有“吟哦我更迟高适”的诗句,大概就含有这个意思吧。“我读诗是做为闲书来读,学做诗也是做为消磨时间的。”爸爸一边慢慢地摸着躺椅的扶手,一边又说:“其实,我真正开始做诗,而且做得多的,是在红岩嘴办事处的时候。”“那为什么呢?在国统区的斗争那么尖锐,还有时间?我实在幼稚得很地问。“斗争嘛,当然尖锐。”爸爸解答说:“特务搞了个楼房,就在我们办事处不远的地方,你不记得?就在坡下的三岔路口上。那儿有一棵大树,大家都叫它阴阳树。过这棵树,向我们这里来,是阳间;向左拐就是阴间,特务的窝子。”
我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我还记得那时妈妈取笑我嘴馋的一件事。那时我五岁,跟爸爸妈妈住在红岩嘴。一天,我一个人在山坡上玩,一个特务走过来和我说话,问我:“你爸爸是干什么的?”我答:“我爸爸是报馆的工人。”特务又问:“你妈妈是干什么的?”我又答:“我妈妈是幼稚园的保姆。”特务就说:“那你跟我走吧,我家里有糖给你吃。”我拍拍手上的沙土,就要跟着走。当时,办事处的房东太太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她早就在注意听特务和我的问答,先看见没有什么事,没有管,后来见我要跟着特务走去,她就扯起嗓子喊了:“楚青、楚青,快回来呀!你妈在喊你,你听不到?回去看看再出来玩嘛。”这样,特务才溜了。妈妈每次讲起这件事,总感到宽慰地说:“又没有人教,她那么小就加道说爸爸是报馆的工人,妈妈是幼稚园的保姆。”随后,妈妈又总笑我说:“就是忘不了那张嘴!一听说吃,就什么都不顾了,连命也不要了!”
一九六四年,我曾随爸爸妈妈回过重庆红岩一次。我慢慢地踏上撒过我童年脚印的小路,耳际又响起了妈妈讲邀个实在不光彩的往事;又看到了那棵浓密枝叶的“阴阳树”,心底着实庆幸那次没有上那特务“家”去“吃糖”……在这次交谈中,我想到这里,就对爸爸说:“记得。咱们六四年不是一起又去过一次吗?”“是啊!”爸爸笑着说:“你看,在那情况下,生活能不紧张?紧张是紧张,但生活毕竟是丰富的。尤其是在我们办事处,充满乐观主义精神,有很多年轻人。你孔原叔叔就是在那个时候,要我教他写诗的。当时,还有些青年人结婚,他们也要我写诗。”说到这儿,爸爸笑了起来。
有关爸爸反映、描述这一段生活情趣的诗,是在爸爸去世以后,我们整理他的遺物时才发现。他这些诗稿,一篇整整齐齐地存放在一个棱角磨得发白的皮制文件包里。我想,爸爸保存着这些诗,该是保存着他对那段艰苦的斗争生活的回忆吧。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爸爸去世后的一件事。那天,我们坐在爸爸的办公室,正在整理着爸爸的诗稿。妈妈领进来一个高高个子的女同志,我随即站起身。妈妈介绍了爸爸的办公室后,又讲了我们的工作,那女同志热情地走过来,仔细地看我手边的爸爸的诗稿《红岩村题诗》。她看着,感慨地说:“真是'到底人民胜,红岩不枉居'啊!”接着,她又转过头对我妈妈说:“时间过得真快,楚青都这么高了!”妈妈说:“都有两个孩子啦。”那女同志又把头转向我:“时间过得多快!你不认识我了吧?我叫陈舜瑶。”我赶忙叫了声:“阿姨!”陈阿姨又说:“你们可得好好整理老人家的东西啊!你看,重庆的诗,现在读起来真亲切。你还记得重庆的事吗?”妈妈插话:“她哪里记得!”陈阿姨又说:“啊,那时候特务好嚣张的,他们厚颜无耻极了。”陈阿姨又把我拉到她身边,然后她站到我身后,把脑袋搁在我的左肩膀上,说:“那时候特务盯梢、跟踪,就这样偷听!”然后,陈阿姨又把我拉回到桌边,指着爸爸的诗稿说:““吾人遭迫害,履险总如夷。”我们就是在特务的鼻子底下,完成了一切工作任务啊!”阿姨的话声里,饱含着畅快、自豪的感情。妈妈笑着对我说:“陈阿姨一向胆大、泼辣,你看,现在还是这样儿!”陈阿姨听了,一边说自己老了,一边又说不打扰我们工作,就和妈妈一起走了。但她给我留下了老一代人充满革命激情的深刻难忘的印象,这也许可作为爸爸生前讲过的红岩嘴那段紧张生活的一点补注吧。
(《忆我的爸爸董必武》,作者:董楚青,又名董良翚,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党组书记,《中国文学》杂志社副社长、编辑等,此篇为书稿第十章,2657个字,文字录入:夏伦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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