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拜年

疯子

大拜年

周村、张志成

大年初一，为了抢时间，儿子拉着他们的一家人，去200公里外走丈人家去了。女儿一家人到我这里坐上一会儿，也急急忙忙地去干他们的事儿去了，说明天再来。

家里空空如也，我望着老伴那张满是皱纹的，黄卡卡的，生命力很弱的脸庞，泪眼朦胧地剥去她50余年的外表，一位扎着两条小辫子的，欢眉大眼的，十分俊俏的小姑娘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不还是我那位十分要好的女同学英子吗？

可能是上世纪1968年的年底吧，我们的学校，淄博第24中学解散了，就此，我和英子永远地失去了读书的机会。那年春节后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显得格外冷。

那时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同窗之情重于泰山。我和英子早就商量好了的，过了年后，要去给几位要好的同学拜年，决定正月初四行动。

同学们都散居在不同的村庄，最远的有10公里多，如果转完这几个村子，算来也得几十公里，英子的体力能够吃得消吗？

那个时候，全村也找不出三辆自行车，为了讨好英子，我正月初三走舅舅家，缠着大表哥借自行车，大表哥脾气特倔，就是不出借。幸好他的未婚妻在场，她又是我村的姑娘，亏她给我说了几句好话，我才如愿以偿。

在村内，勤劳的人们都把雪打扫干干净净，一旦出了村子，见土的小路上只有一条线，正像羊肠。羊肠之外都是茫茫的白雪，更有一段一段的路面被白雪覆盖，得推着自行车前行。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爬起来浑身都是雪，我们互相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白雪，一边咯咯地笑，在无边的旷野里，她的笑声是那么的清脆悦耳。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一次最幸福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大拜年。那时候心中的男女之间还没有严格的区分，朦朦胧胧地觉着很愿意在一块儿，事实是两个优等生相处很投机而已。说就是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笑就是笑，没有任何的私心杂念。那么大的原野，只有我们两个小黑点在移动，旷野里四处飘荡着我们的笑声。虽然英子还穿不上花棉袄，但是一美遮百丑，她的笑脸是那么的灿烂。我受她的感染，自然心花怒放，内心和脸上的表情，随着她的灿烂而阳光，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当我们真正找到一位同学A的时候，我们的情绪一落千丈。那位同学的家连院墙都没有，孤零零的三件草屋歪斜地立在寒风里，像承受不住大雪的压力，似乎那小门小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听到我们的喊声，那位同学跑出来，根本没有让我们进家的意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说：“走，咱们一块儿找别的同学去吧。”

他脸皮薄，怕我们笑话他吧，竟把我们拒之门外。我没有怪罪他，想必他家的状况和我家一样：大锅头盘在外间，没有取暖炉子，摊煎饼也在屋里，也许一家人盖着一床被子吧，听说他还有个智障的弟弟呢。

同学A领着我俩找到了同学B家，其家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家没有女孩，只有弟兄四个，也和爹娘同住一室。给老大准备找媳妇的两间小房，打好了底座就没有钱了。

他爹娘对我们很热情，尤其对英子，亲的不得了。只是空间太小，大有坐没处坐，站没处站的样子。同窗之情溢于言表，大家走到一块儿，照样嬉笑满室，有着说不完的话。

我们拜望了好几个同学，家境大都差不多，因为大家都是如此，穷，是没有人笑话的。友情是我们的基础，开心才是我们的共同点。

走来走去的，倒是英子的家境最好，至少她家的房子多，是标准的老式四合院。

这次大拜年，是我和英子的一次单独行动，现在想来，那是我们感情的最初萌芽。

……，……。

而今又过年了，我住在豪华的三居室里，看着英子那被病魔折磨的光头顶，我感觉好累。好想去睡一觉啊，那雪中的羊肠小道还会出现，那皑皑白雪中的两个黑点也会出现，那相互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白雪，一边咯咯地笑声，在无边的旷野里，是那么的清脆悦耳。

我们正走在去大拜年的路上，英子那两条乌黑的小辫子，在阳光和白雪的映衬下，是多么的漂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