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心语留芳

打工
张店 谢鸿云

刚退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刚出笼的鸟儿，着实欢快了一阵，可是不到三个月我就感到寂寞无聊了。四十五岁，还不是在家闲着玩的年龄，每天重复地做着那点事，见到的都是几个熟悉的人，心里常常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闷和空虚，于是我决定去打工。

我来打工的是一家比较像样的快餐店，店面大、装修得也好。我的工作是站在柜台里边卖稀饭、火烧和小菜。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九点多下班，下午两点半至五点休息。店里生意很好，来吃饭的人接连不断。到中午饭时间，人更多，看到前面有人排起队来，我就着急，绷紧神经加快速度，一碗一碗地盛稀饭、递火烧、端小菜、收钱……紧张得几乎冒出汗来。店里的筷子是洗好后用布子擦干再放到一个大不锈钢盘子里，顾客自己拿着用；碗是随洗后搬过来放在我身边的。洗碗师傅手忙脚乱地去餐桌上收拾碗筷，然后放在第一个水泥盆里洗一遍，再放到第二个水泥盆里涮一遍。他来不及把碗给我搬过来时，我就自己去搬，我看到洗碗水不干净，水上漂着泡沫。每一次盛稀饭时我都尽量把余在碗底的水倒干净，这样不一会儿下边的碗里就积攒了不少水，水里还是有泡沫。稍有空闲的时候，我问一个同事：这碗筷都不消毒吗？同事小声说：只要把不锈钢盘子里的筷子擦干净就行，人家让咱咋干咱就咋干。我就不再问了。

平常不到十二点就吃饭，现在十二点是最忙的时候，把一个个香喷喷的火烧递给别人，自己却不能吃，肚子早就咕咕地叫了。等到将近两点钟——我们员工吃午饭的时间，同事才喊我到楼上吃午饭。我很快就上了楼，有个姓崔的姐姐让我赶快坐下吃，说菜已经给我盛好了。我看见一个搪瓷缸里盛着土豆炖粉皮，还加了点五花肉，搪瓷缸不干净，外面有灰垢，把子上拴着沾满油渍的红塑料绳，这是原来用缸子的人做的记号，大家都是用的这样的缸子。崔姐说：快吃，今天有火烧。她顺便指了指旁边一个竹筛子，我看到筛子里的火烧，不是少了皮的，就是掉出馅来的，知道是烙坏以后捡出来的。一个小伙子——大概他是班长吧，大声说：一人一个火烧，不够再吃馒头！看到大家都吃得很快，我也饿了，于是不管赃净，拿起来就开始吃……

晚上九点打烊。整理完柜台上的东西后，小伙子提过盛着剩菜的塑料桶来，让我们把桶里剩菜中的肉片和木耳捡出来，洗一下，放到塑料盆里。我问捡出来做什么，一个同事说：别问，捡出来放在冰箱里准备明天再用。班长模样的小伙子说：把肉片捡干净，这个月的成本又超了，老板要扣钱了！于是我们再捡一遍。捡完后，两手黏糊糊的，洗了半天才洗干净。接下来的工作是把成沓的餐巾纸，一张一张地叠成三角形，摞在一起准备明天用。这是最轻松的工作，几乎站了一天，终于可以坐下了。这时候我们可以围坐在餐桌前，一边叠纸，一边说说话。崔姐挨着我坐着，她动作利索、穿着朴实、爱笑，是一个让人一见就想接近的人。她问我家是哪里，我说张店。她说，你张店有房子？我说是。同事们都滋滋地羡慕起我来，说：你看人家，张店有房子！我拿出手机，要加一下崔姐的电话号码，崔姐说：你用的是诺基亚的手机？我说是，不过也不贵，买时1200块钱。旁边一个年轻女的朝崔姐说：你别把电话号码给她，她不是来打工的！崔姐似乎没有听见，仍然毫不顾忌地把她的电话号码给了我。

我当时并没有想为什么那年轻人说我不是来打工的，后来想，在这里上班的都是外地人，她可能怀疑我是来卧底学艺的吧。其实真的不是，我就是去打工的。这样的工作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晚上回到家已经快十点，累得腰酸背痛，第二天很不想起床，可我还是又去了快餐店。那天站得很累，偶尔没有顾客的时候，我想蹲下来择青菜，顺便休息一会，可是我刚一蹲下来，就有人喊我：你不能蹲下，老板会从摄像头里看到你，你没事的时候得练习往盘子里盛菜，这个450克，那个460克……不用称，用铲子铲上，上下不要超过5克！我的天，我哪有这本事！柜台里没有座位，天天站着工作，就够累了，一有空还得练习盛菜，还得这么准确！在国营企业散漫惯了、一周休两天的我，哪里受得了这个约束！我不想干了。

傍晚我去对老板说：我家里有事，不再上班了。老板说：你有事不要紧，办完事再回来。我说不回来了。老板说：什么事办不完，再回来吧！我又说：不了。老板这样挽留我，不是因为我干得好，而是这里很难招工。我转头就走，感觉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那崔姐，让我感到很亲切。我想，以后来在这里吃饭时，就可以见到她。我大步迈出了快餐店，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

那次打工，我白白搭上了两天功夫，一分钱的工钱也没要，当然要老板也不会给。但那些经历让我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后来我把那时看到的一些细节，删改后写到了小说里。五六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去吃饭。有时也想去见见崔姐，可是一想到那不干净的碗和从塑料桶里捡出的肉片和木耳，就感到很不舒服。现在，不知道那快餐店是不是还照常营业，是不是还是捡出剩菜里的木耳和肉片重复使用？崔姐还在那里上班吗，她还好吗？

大街北平

虽只是两天短短的打工经历，却是一段难得的人生经历。点赞佳作！

心语留芳

大街北平 发表于 2019-10-15 17:21
虽只是两天短短的打工经历，却是一段难得的人生经历。点赞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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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儿麦田晴朗

亲身经历的打工生活，虽短短两天，却留给读者许多思考。
有些场景，或许就是我们身边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