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骂声

巩本勇

故乡的骂声
         巩本勇
      按方位讲，我的老家鱼龙湾这个村子应该属于鲁中山区和鲁北平原的结合地带；按方言讲，我的老家鱼龙湾这个村子应该归属自己独特的语言腔调，口音既不同于淄博当地也不同于滨州邻居。因为，老家人说话的腔调似乎更像骂人。一口说活就带骂人的方言，有那个地方愿意雷同呢？我们这些来自乡村老家的孩子，对骂声是不陌生的。这骂声既有人与人之间的，也有人与动物、植物之间的。老家鱼龙湾没有挨过骂的人和没有骂过人的人，大约是不存在的吧。
      史上最早的骂人源于战国时期的一个故事。相传，战国时有一说客，名叫苏秦，身佩六国相印，一时很是威风，但也结下了很多仇人，后来终于在齐国被杀。齐王很恼怒，要为苏秦报仇，可一时拿不到凶手。于是，他想了一条计策，让人把苏秦的头从尸体上割下来，悬挂在城门上，旁边贴着一道榜文说：“苏秦是个内贼，杀了他，得黄金千两，望来领赏。”榜文一贴出，就有四个人声称是自己杀了苏秦。齐王说：“这可不许冒充呀！”四个人都咬定说自己干的。齐王说：“一千两黄金，你们四个人各分得多少？”四个齐声回答：“一人二百五。”齐王拍案大怒道：“来人，把这四个‘二百五’推出去斩了！这或许是最早流传下来的骂人故事了。我的老家最早骂人的故事，无从考究，只知道打我一出生就在骂声中成长。
      骂人也是讲究艺术的。骂人这活学的好，在生活中能用到的地方多了去了。骂声，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把随着我长大。我小的时候，家里穷，父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会骂起来。骂声很饶舌，土话连篇不说，有些简直听不下去。日子久了，父母的骂声我们已熟稔于心，是老腔调，提不起什么兴致。而村里人的骂声发扬得似乎成为一种文化，语气重，说话嗙，骂起人来非常解恨。骂得越狠，越诙谐，越难听，人们越有满足感。在老家人们心里，那骂声就有几分展览的色彩，充满了戏剧味、我发现，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家人在骂人方面非常有智慧，骂声就像生命的一团活水，使他们的表情显得格外的生动。
      老家的骂声非常的狠，也就是解恨。在鱼龙湾，如果没人骂你，说明你和这里的人的关系还不够亲密，不够铁。这里的人们说话本来就有点嗙，有人说过，宁可听城里人骂人，也不愿听鱼龙人讲话。何况骂人呢！鱼龙湾自古就是鱼米之乡，盛产芦苇、白莲藕以及各种鱼类。如果你是外地人，来这里买东西或者做生意，千万要挨得起骂。不然，把你骂走了，你肯定后悔。比如你去买这里湖民的白莲藕，无非就是两样。一是看看藕是不是新鲜，清脆可口；而是打打价格，担心买贵了。如果你不小心说错了话，那就麻烦了。“您这藕是今天上湖的吗，怎么这么贵！”您刚一出口，卖藕的开骂了：“他娘的，你爱买不买，离了你俺还不过年了，滚犊子！”如果您听得不顺耳，赶快走之算了，不然他们骂人会更难听。如果您受得了，好事来了。“他娘的，俺看您实诚，大老远来，俺把这骨节藕老巴掐去，让你这孩子赚点便宜！”您买了藕，刚说声谢谢，卖藕的即刻跟上话了：“别谢，谢完我还怎么好意思向你收钱啊！”老家的人就是这样，吃了亏也不会让人家说好，骂人呗。他们的骂字下面，并无多的坏事，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老家的骂声不讲伦理，也就是难听。两口子打架本是平常的事，吵吵嘴像是生活中的平淡加点盐，有味罢了。而在鱼龙湾，大相径庭，两口子吵嘴就是骂人，而且互不相让，谁骂的难听，谁骂的多且不重复，直到对方反驳不了，才认定谁输谁赢。男的骂道：“臭不要脸，滚你娘家去！”女的反骂道：“一个大男人骂人才臭不要脸，你真是狗娘养的！”这么难听的话，两口子也能骂的出口。更难以让人理解的是，你千万别去给人家夫妻拉仗。不服，你听听：“我们两口子打仗，你插一杠子干啥，没事养的！”一片好心，令你哭笑不得。父母和子女正常的关系就是出于天性中爱的因子，父母养育孩子应是纯粹的爱子之情，即是孩子将来不报答，也愿意为孩子做出一切的牺牲，世上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这里的大人非常疼爱孩子，但骂儿女，却不讲究伦理，外人听起来怪怪的。比如小孩子贪玩，没有做作业。当父亲的绝对不会去哄，而是骂人。“他娘的，小私孩子，不做作业甭想吃饭！”骂孩子，还捎带上骂老婆，可笑至极。
      老家的骂声非常诙谐，也就是有趣。如果你做了一件让人非常羡慕又嫉妒的好事，这里的人随口会说出：“鱼龙湾他小姑，神了！”你咋一听，这句话没有多大毛病，是褒义还是贬义不需考究，因为自己连自己都骂在其中了。不妨就说一下鱼龙湾他小姑的事。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一对男女青年，却是同宗的姑侄关系。小姑后来嫁到了邻村，当侄子的有些想法。一日，侄子撑了小船送小姑回婆家，行至芦苇荡，见四下无人，侄子想说些心里话，支吾半天却只叫了声“姑！”，说不出来的是“你咋就嫁了？”小姑似乎一脸的无奈，也只叫了声“侄！”，后来就只有两个人“姑”、“侄!”、“姑！”、“侄！”的对答——再后来变了味。那小船儿直钻进了芦苇深处——鱼屋子上再有人说起“鱼龙湾他小姑的事儿”，湖里人却不作答。反正那不是俺家的事！
       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不骂人的人。骂人就是有道德观念的意思，因为在骂人的时候，至少在骂人者自己总觉得那人有该骂的地方。“棒打出孝子，挨骂才长进”，虽然这句话在很多年前已经过时，现在的人们越来越有个性，越活越有尊严，“打”“骂”只能是火上添油而适得其反。但是骂声也能让人清醒。我对生活情趣的理解，“骂”肯定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骂人带脏字的话和骂人不带脏字的话，在我的老家应有尽有。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一害！骂人也有骂人的艺术，我自己长这么大，几乎没有骂过人，但真气到极点时，还是自有一套骂人之法。当然，骂人是不对的，骂人是不好的，越毒越好的骂人就更不可取了，骂人要慎重啊。前些日子，我读到一篇署名孙二娘的文章，里面讲到骂人也有骂品。凡做地域性攻击、性别攻击、年龄攻击的均属下下品，内容空洞文字污秽者属于下品，骂人不带脏字又骂的对方无法反驳恼羞成怒的，应属上品了。
      我还是喜欢老家鱼龙湾的，尽管骂人不得体，但这里的人习惯了的骂人亲情，没人改变得了。

雨霖铃柳永

拜读巩主席大作，精彩绝伦

大街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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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水金山黄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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