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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河诗评:《寻找孟祥忠,孟祥忠已经成立了》
0,古河有话说:有些年头了,我在各大诗歌论坛上见到一个叫孟祥忠的湖北人,隔三岔五他都要发几首简单幼稚的诗歌,并附上一份贫穷的简介和多路联系方式,大有迎接发表和接收稿费的架势。给他回贴的寥寥无几,在寥寥无几的回贴里对他作出肯定的更是凤毛麟角。但我总是在鼓励他,有时看到他的进步,有时被他的小诗深深感动。和那时一样,现在我再一次希望他写出更多的成功的作品,更多的对阅读有效的作品。他的诗常常现出幼稚,但幼稚可见真诚和真实。他的诗也总是简单,但简单容易进入也方便出来,不存在也没法忽悠人。有一些读者,特别一些浮名甚上的诗人,总是以傻逼和嘻笑回答他。是的,他是不够聪明,有点傻气,但他的诗是傻子的诗,而不是傻逼的诗。傻子是一种可贵的文学真气,傻逼是一种恶俗的迂腐人性。一字之差,就区分了酸文和真诗,就区分了做作和流露。他读的书可能不多,他对诗歌技巧无知得惊人。但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他能在这个基础之上朝向自我,贴着自己生活的表皮去写,他就有希望打出一口是那些才气横溢的人打不出来诗歌之井。现在,在他那些成堆的失败之作中,我已经看到一口口晶莹透亮的小井突兀诗林。下头这一组越到后头越精彩的短诗,是我今夜一个小时之内在网上随便搜来的。我要说,作为一个真正的诗人,孟祥忠已经成立了!(见附录:蔡俊《孟祥忠可以成立了》)这些孟祥忠成功的诗歌,再一次证明了:在一个真正的诗人面前,那些小技巧是多余的;在一个真正的诗人面前,那些小聪明也是多余的。因此,现在,在孟祥忠面前,我,古河,传说中的古大师,也是多余的。古河不见孟祥忠有些日子了,突然有些想念他。那么,朋友,跟我一起上路吧,一起去寻找孟祥忠。
1《 三盏灯》
推开家门,你和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温暖的目光胜过千言万语,朴素的穿著使你更像一名
打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人。咱们的女儿像一盏灯亮着
门外是凛冽的寒风,一进家门就进入了阳光明媚的春天
餐桌上有一锅腊肉炖莴笋和一小碗榨菜
还有刚刚盛来的三碗香喷喷的饭
我们一家三口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你朝我笑,我朝你笑,又朝咱们的女儿笑
在茫茫尘世中,我们是三盏灯,互相照耀活下去
古河点评:我,古河,就有这样的生活。我看到这首诗,我就想起我的过去。这首诗,就是我的记忆,我的升华了的记忆,叫我深深感动,这份喜悦不需要流泪。它是多么简单的诗歌,它不需要你认识更多的字,也不需要你读更多的书。它是如此的完美,但是我古河就没有写出来。写下它的,是一个叫孟祥忠的湖北人。
2《一张一百元人民币在流血》
一张一百元人民币在流血
那是谁的血呀
我怀疑是我的
让这张一百元人民币
贴近我的胸口
古河点评:开始我和你们某些有一身诗技的人一样,也认为这首诗是失败的。那是因为我们都高估了孟祥忠,以为他在玩一种叫做隐喻的修辞。实际上不是的,孟祥忠写的这张人民币上确实沾有血迹的。他写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在流血,不是期望去表达人民在流血这样的政治话题(像诗人杨克的《人民》那样的诗,孟祥忠写不出来)。他写的是一个朴实的生活现象,这现象就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胸口,也在你我的身上,贴着你我的记忆。他说了一个事实,他说了一句真话。因此,作为诗歌,它是及格的。
3《街 灯》
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我只想和街灯说话
街灯没有嘴巴
街灯在用光和黑暗说话
来到异乡打工
我相信钱能够救我
也相信街灯能够救我
我喜欢钱
更在乎街灯的光芒
射进我的身体里
让我的身体里
充满故乡的光芒
古河点评:读完这首诗我想哭了。我喜欢钱,一次震撼;让我的身体里充满故乡的光芒,再一次震撼。它的力量不比郑小琼的打工诗弱。它里头再现的作为诗人的光芒,甚至要超过郑小琼。这是多么干净的一首像大自然一样奇妙的诗。它是用一个疲倦的人的身体说出来的声音,没有一丝思考的功夫和做作的力气。它和海子和顾城的某些诗放在一起毫不逊色!把它放进伊沙主持的新诗典,可以让新诗典蓬壁生辉。孟祥忠值得无聊人学习,我忍不住说。
4《公园的长椅》
看见它
我停了下来
它简单而沉默
安静而温暖
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等我投向
它的怀抱
我要的幸福
就是这样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古河点评:把这首诗念给临终的耳朵听,绝对是世上最好的礼物。这首小诗再现孟祥忠有一个优秀诗人的眼睛和感觉。
5《处女与处男》
你还是一名处女么
——他这样问她时
她煽了他一个耳光
走掉了
很快
她又乖乖地回来了
生气地问他——
你还是一名处男么
他点头
她也点头
他笑了
她也笑了
古河点评:多么干净的心灵,多么灵活的手指。什么叫诗歌的才华,写出真正好诗的才华,这就是。孟祥忠,比另一个叫王远芗的湖北小学生,对写诗的天才,作出了更准确也更深刻的解释。而当年,在一群湖北人办的诗歌论坛上,正是那些将孟祥忠当作傻逼唤的湖北一线诗人,现在正在欢呼王远芗的修辞术!多么可笑,像一出安徒生的童话!
6《流行起来的两句话》
凌乱的床上
一男生对一女生说:
“原来你早已不是处女了啊!”
女生笑道:
“傻逼,
现在这个年代,
哪还有什么处女啊!”
仅仅两句话
流行起来
古河点评:能够写出好诗的,绝对不是傻子。说他是傻逼的人,是因为身上多了一层俗不可耐的思维习惯。这首诗的后两行不要,就成了黄段子。什么叫语言的功夫,什么叫写诗的技术,这才是。这叫看不见功夫的功夫,看不见技术的技术。人间一切理论,上帝早已安排。
7《盲目的快活》
他趴在她的肉体上
疯狂地叫道:
“你就是我的美味佳肴!”
想在疯狂中
抓住幸福的她
趁热打铁:
“那你愿意和我结婚么?”
“和你结婚,
我还没有想过,
我现在只想着和你快活,
你难道不想和我快活吗?”
她被他的疯狂淹没了……
古河点评:现实主义包含一切主义。在无边的现实主义里,有荒诞的,有讽刺的,有超现实的,有神秘的,有趣味的,有高级也有低级,有你还没想到的……
8《两只蝴蝶》
两位女孩子
从四楼的窗口
跳了下来——
被几个男老乡
吹到长沙来打工
“打工”到四楼的一套民宅里
失去了自由
几个嫖客向两位女孩子一步步逼近——
她们惶恐而颤抖地后退着
后退到窗口
看见了蓝蓝的天空
纵身一跃
变成了
两只蝴蝶
古河点评:这首一般。但正是这一首,表明了孟祥忠,已经从流行的垃圾诗歌中抽身而出,他已经走出写诗的湿身阶段。
9《一条狗睡着了》
一条狗睡着了
它的睡姿
惹我嫉妒
我没有一条尾巴
必须流血流汗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读它
我是一台挣钱的机器
必须不停地工作
古河点评:它写出了人和狗的区别,也写出一个时代的人的状况,写出了工业时代和别的时代的区别。一首诗能完成这一点,够啦!
10《漂亮的脸蛋住着一个妓院》
漂亮的脸蛋
被风刮脏
漂亮的脸蛋上
走着一头头猪
走着一条条狼
漂亮的脸蛋上
住着一场阴谋
漂亮的脸蛋
为金钱日夜加班
漂亮的脸蛋
天下最锋利的刀剑
漂亮的脸蛋
住着一个妓院
古河点评:这首诗让我看到“诗盲”孟祥忠开始进入有讲究的写法中来。这是孟祥忠作为诗人的成熟,也是我作为一个读者的担忧。也许那句话真是有理的:创作拒绝专业,创作也拒绝成熟!
11《阿晴》
阿晴是芙蓉发廊里的一名妓女
靠出卖自己的肉体
供妹妹读书
并把年迈多病的母亲
接到深圳一家大医院
治病
她的父亲
早在几年前患胃癌死了
她成了
全家人的经济支柱
谁骂她是贱货烂货
我会生气
我认为她至今仍是
一个干净的女人
她说她爱上了我
不顾一切爱上了我
她说她要是早点遇见我
她就不会当妓女了
我流泪了
长得像林青霞的她
不稀罕那些臭老板包租她
她宁愿在芙蓉发廊
自由自在接客赚钱
我爱的女人不是
林青霞这种类型
我明明白白告诉了她
她哭了
我说
你是干净的女人
为了妹妹考上大学
为了治好母亲的病
咬紧牙关
活下去
古河点评:这首诗有点做。就像一个写作朴实惯了的人,后期习惯用善良行文。同理,现在,郑小琼习惯用弱势力说话,沈浩波习惯用身体说话。不是不行,怕就怕在这个习惯用在了不应该用的题材上,有时难免别扭。因为,失真了。一首诗不但要有精神的真实,骨头的真实,还要有血肉的真实。请问孟老弟:“一个林青霞一样的婊子,会喜欢你这么一个穷光蛋吗?” 笑死。莫忽悠自己了,更不要忽悠古河,因为古河见过的婊子,比你见过的良家妇女都多。
12《火葬场的烟筒》
经过火葬场
看见火葬场的烟筒像一名教授
在跟我免费授课
我心甘情愿成为它的学生……
它告诉我——
无论穷或富,喜或悲
都会成为一缕轻烟
通过它,海阔天空……
我怀疑人生
其实比火葬场的烟筒
要短一些
活着
比火葬场的烟筒坚强
一定会有出息!
古河点评:这首诗最后一节不要,更好。因为更集中。这首诗在孟祥忠的诗中少见。它多了一次成功的修辞,它多了一次老练的说理。修辞得天真,说理得明晰。这就大好,这就读起来舒服啊。孟祥忠老弟,作为一个诗人,你终于在法理上成立了!
13《贪官污吏应该住牢房吃大便》
贪官污吏
应该住牢房
可他们却住在
五星级宾馆
吃着
三陪小姐的
肉
高喊
美人万岁
处女膜万岁
贪官污吏
应该吃大便
可是他们却吃着
祖国人民的劳动成果
挥金如土
比资本家
更像资本家
比败家子
更像败家子
古河点评:诗是儿童的声音,哪怕是一个老头说出来的。这不是装嫩,这是真实的情感,早已流串于不同年龄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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