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10-25 10:50 编辑
瓜蔓抄
王光福
有暖气时虽冷,毕竟还十四五度,偶尔还上过十六度。现在倒好,暖气停了,屋里才十一二度。为何停暖气呢?自然是因为暖和了。可暖气是停了,天气却并没暖和。我又没真火龙单,穿上马甲棉靴,绕室小跑,汗不敢出,到底是不热。
毫无办法,只好琢磨着专心干件事,或许忘了冷。半天,终于想起“瓜蔓抄”这个词来。瓜蔓抄这个词,我想《辞海》、《辞源》或《汉语大词典》上一定有。我却抽抽着头懒得动弹。《鲁迅全集》部头也大,本头却小,就踮脚拿下第十一卷《两地书》来。果然,在《序言》中鲁迅说:
五年前,国民党清党的时候,我在广州,常听到因为捕甲,从甲这里看见乙的信,于是捕乙,又从乙家搜得丙的信,于是连丙也捕去了,都不知道下落。古时候有牵牵连连的“瓜蔓抄”,我是知道的,但总以为这是古时候的事,直到事实给了我教训,我才分明省悟了做今人也和做古人一样难。
翻看注释,“瓜蔓抄“后这样说:
《明史•景清传》:明代建文帝(朱允炆)的遗臣景清,企图谋刺明成祖(朱棣),事情败露,“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
党派也罢,皇帝也罢,对此类鸟玩意儿我一向不感冒。今天为了作文,才不得不提提他们,也就是陶渊明的老爷爷陶侃所谓“竹头木屑”的意思了。
“瓜蔓抄”是明白了,可瓜蔓谁呢?从哪个瓜开始顺蔓抄起呢?
就近取材,一扭身抬手拿出叶嘉莹的《王国伟及其文学批评》。这本书的扉页上只盖了图章,并没有年月日。但我知道,这是1980年代买的。那时淄川新华书店,还在通往博山的桥头与现在的千百汇之间。碰上减价处理旧书,地面上书籍铺得看不见底,踩过来踏过去。因听说过王国维,就拣来此书看。至于著者叶嘉莹,虽是名满天下的学者,当时却不知她的来历。但因了王国维这个瓜,顺蔓一抄,就抄到了她。二〇〇三〇四年顷,陆续买了叶先生的《迦陵论词丛稿》、《迦陵论诗丛稿》、《唐宋词十七讲》等。那样长的文章,一段就是一两页,竟也一页一页翻看了一遍,至今还记得叶先生极力称许的句子:“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第一句是欧阳修、第二句是黄仲则的。二〇〇六年顷,又买了她的《顾随诗词讲记》,当时拿着红笔点点画画,感觉满眼金句乱飞,真是恨不能随先生游,又怕先生不要我。
顾随是叶嘉莹的老师。恕我直言,我看书看了若许年,王国维之后,顾随才是我最最佩服的诗论家——他不但说古人的诗词好在何处,他还说坏在哪里——这才是我最受启发的一点,它打消了我盲目崇古的势利眼。
顺着瓜蔓再抄,就抄到了张中行。张先生十几本书,我都买来看过,图新鲜,近日又买了孙郁写的《张中行别传》,重点看第二十四节《度苦者》。
此节谈张中行和顾随的关系,介绍顾随谈禅大作《揣籥录》,并特意引了一段原文。这段文字从鲁迅《阿Q正传》说起,说到孙伏园的胖和笑嘻嘻地善于催稿子,说到后来孙伏园走了,继任者不管胖瘦,却不善于催稿子,鲁迅终于让阿Q上了法场,否则《正传》就不是九章,或许会是十章或十七章。再说到张中行虽然瘦,却也善于催稿,终于催成了自己的《揣籥录》。如此等等,拉拉杂杂,写得满纸生花。于是,我又找《揣籥录》,希望见到全璧。书店不卖,单行本少见,上网搜索,知道收在《顾随说禅》中。《顾随说禅》,当当和亚马逊缺货,孔夫子旧书店倒有,也不贵,可我没有网银。于是退而求其次,从当当网买一本《顾随随笔:诗书生活》来看,一看竟入迷拔不下眼来。
顾先生学问大、才情高,诗词、书札、散文都大有可观。尤其其论鲁迅小说、唐宋诗人等篇,篇篇精彩,刀刀割在咽喉上。受其启发,我拟近期作一篇《红楼梦》与诗的论文,感觉创作冲动颇强。但先生有几篇小文章,开口不离“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祖国山川的美丽雄阔”等等,虽不致令我生厌,却也感到先生似乎变了一个人。翻到文末一看,写作日期是“1959年”——怪不得呢!
甲乙丙丁,我这抄到哪里了?——不能再抄了,小腿凉透,抄不出瓜蔓,却抄出两根冻黄瓜。出去晒太阳,化化冻去。
2015.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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