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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年的初秋。我领着爸爸回家。虽然带着钥匙,我却忐忑不安的按响门铃,“滴咚”、“滴咚”——
门开了,妻子慧菱探出头来,问说:“忘带钥匙了?”我说:“啊啊,不是?爸爸从老家来了。” “爸爸?”慧菱疑惑的看看眼前这位花甲老人,她冷漠说:“进来吧”。
在客厅我对慧菱说:“爸爸刚从老家来,去浴室放上些热水,让爸爸洗个澡吧”。
借着洗澡水声的掩盖,慧菱使劲拧着我的耳朵,悄声拷问道:“说!这个爸爸从哪里来的?”我强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讲给她听----
今天上街,在中心路上,一个干瘦的老头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干涩的手说“小兄弟,给我一、两角钱,我买口吃的吧!”我疑惑的望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正待要走,他颤巍巍地说:“我是一个老兵。”
“老兵?我怔住了。我就是一名转业军人。为打消我的疑惑,他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给我看。……
我把爸爸那个印着“献给最可爱的人”老式搪瓷茶缸给慧菱看,她说:“这能证明什么?”我又打开父亲那个已经很破的黑提包,拿出了那一摞证件:一个身份证明。姓名:张忠厚。出生日期:1917年9月29日。性别:男。籍贯:安徽省凤阳县篱栅乡小柳村。复员军人证书、二等残废军人证书、两枚二等功勋章,一枚是三等功勋章,分别是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年代荣获的。还有一张很褶皱残破的介绍信,是村委会开的,证明持该介绍信者为我村复员残疾军人,无儿无女,丧失劳动能力,由于本村经济困难,无力抚养,特准许出外就食,望各地政府协助。落款盖着村委会朱红印章。慧菱诧异的诘问:“这样,他就成了你爸爸?真荒唐!你冷静一下好不好,靠我们这点菲薄的工资,养活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这合适吗?”说完,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妻子负气回娘家快一周了,仍然没有回家。我跟爸爸说:我出去一会。出门后直奔岳父家。
在岳父家里,妻子问我:“你那个‘爸爸’走了没有?”我说:“没有。“她跟我争执起来,吵闹声惊动了在书房看书的岳父,在慈祥的岳父面前,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岳父听完后,沉默了良久,然后坚定地说:“孩子,你做得对!国家的困难是暂时的。现在生活不差那一口,就留下他吧。你们去商场给他买一套新衣服。慧菱你回家后也要叫爸爸。过几天,我去看望亲家!”此时,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号啕大哭,妻子傻了,心疼地说:“你怎么象个小孩子,羞不羞?”
在这之后的八年里,爸爸每天早起义务去公园修剪苗圃,有时候也往家乡写封信,问一下家乡情况。
一个春天的下午。爸爸老家的亲戚来了。爸爸向我们介绍着三个老乡亲,其中的村支书老王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大斌兄弟,我代表全村父老乡亲谢谢你。现在村里盖上了敬老院,我们专程来来把老人接回去。”然后塞给我一个信封,说:“这一万元钱,算是对你们这么多年付出的一点补偿吧。”
我婉谢了老家人的好意,含泪抱着爸爸说:“咱不回去,就住这里,行吗?”这时已经六岁的儿子从卧室里跑出来,带着哭声:“爷爷,我不让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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