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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东鲁散人 于 2015-5-8 22:16 编辑
太公湖秋思
文/马云超
这是我十多年来无数次踏足其中从来没有看过的太公湖，我坐在岸边想象自己是一位神话人物，我要求天神把太公湖带到神话里，我同意领命做他指使的事情。可是天神说：作为神话是需要古老的湖泊，可是太公湖诞生不久，这不符合神话。我解释道：太公湖虽然才十多岁，但是它是由千万年的淄河盘绕而成；它是由亿万年晨曦和斜阳铺展而成；它是由那些天降大任的雨水积聚而成；它是由半人半神的姜太公的传奇生命锻造而成。
我凭着覆了严霜的铁栏眺望渺渺烟波，这时斜阳好像为了证明与太公湖命运同在，它的金色翅膀掠过西方的云翳，俯冲而来，带动簇簇波浪，这波浪莫名其妙跃起又转瞬消失。这是所有奇迹的特征，当奇迹进入汩汩的心灵，即是奇迹在世间真正存在了。
我知道任何一朵水花都分有我的存在，任何一朵水花都分担我的意志。而源远流长的淄河，以一股永恒的来自南部群山的澎湃动力，犁出无数深沟险壑，送来一个个斗大漩涡，好像镌刻湖面的甲骨巨字。当我惊魂初定后，湖面波光如镜，好像为了掩饰刚才的瞬间奇迹。
我放开脚步，沿着北岸向东走去，走到太公广场上。广场中间是巍峨的姜太公青铜像，他腰跨长剑，眼神炯炯注视着湖面，他一定目击了那些兴亡编织、风云刺绣的巨大的神秘漩涡。他分明比我更感性更是激动，他痴痴盯着垂直湖面的隐形之物，嘴唇抿着，肩膀微微翘起，好像在想：这是历史反复出现的一种现象，一群生命体淹没后的释然，一群淬火的灵魂使汪洋之水疼痛颤栗……
我从来没有如此不平静，我紧紧扣住内心的大理石底座，而大理石底座紧紧扣住岩岩的地幔。我感觉地平线卷起，如沾染血迹的兵戈。我感觉每一滴水都是泪，而每一滴泪都是血；我感觉每棵野草都是一颗流星，而每颗流星都是一根光柱；我感觉人类个体的我，与古代英雄和芸芸众生殊途同归，本能地找到一处推心置腹而无争辩和攻伐的地方，本能地理解了天地人三者的互动，作为人，一半是天空一半是大地。天空和大地交换命运，正如春天和秋天传送时间。
今天，冥冥中，我感觉历史深处满腹韬略的王，暗示他的想法给我，要我前去。我疾步踏上银杏甲片交叠的太公广场，微风不起，我以为眼前心底的景物都是幻象，我以为脑海里的思考更是周遭景物的幻象。
如果风起云涌你会惊惶吗？
不，是遗憾，是一卷苍茫历史遗弃我的遗憾，就像苍茫下水滴挨着水滴，在大地上摇晃，它想要离开，要像淄河一样皈依大海。
当天际线在太公湖南岸田齐王陵上蜿蜒，这分明是我脑海里的抛物线，这分明是古代王公贵族通过我显灵他们的存在，直到我的目光触及太公湖里的倒影，我才明白。你知道，一个人在这样空旷开阔的舞台上会有怎样的不知所措；你知道一个人或走或停或回溯，像深秋薄暮的垂柳不再抬起一丝一毫，吐尽往日的柔情和葱郁，单薄金黄，无牵无碍静静掉落。
信步文王访贤的模拟渭水岸边，我被姜太公巨大的阴影严严实实笼罩，就像一块云朵被整个天空笼罩。那些干枯的芦苇已经割倒，凄凉的河水露出芦苇茬儿，几条金鱼翕忽游动。据说鱼儿只有十七秒记忆，它们记不得悲欢离合和生死存亡。我多想，多想做这样的鱼儿，这片秋水就是我十七秒前平息了风暴的汪洋，我怀疑天空就是战车轮辐沉陷在水里。但我只有十七秒的记忆，游动多久才能与你相遇，才能与时维鹰扬的你相遇。
你说，只需一场春衫初著的杏花烟雨。
可是婉月丽日不过是浩瀚历史里薄薄的一封家书，如何载得动那么多悲伤，如何载得动那么多离别，如何载得动那么苦难。
在渭水北岸，姜太公的背影仍牢牢摄住我的一举一动，我决然朝他举步朝他心跳。我渴望回到他的麾下做一名普通战士，或者做一名檄文草拟者。一天，白发浑然的他把帷幄让给我，留下一句：我回来看！于是我俯身竹简上刻写着，恐怕某个字是意外又怕某个字不是意外，我仿佛是经停时空枢纽他的一闪念头，这念头需要一个肉身，这肉身需要披上甲胄，举起长戈，需要鲜血从甲缝透出，染红这片海岱之间的土地。
你说，不，我不愿意你这样！
但我的血终要流淌，即使在一划而过的生命里，为何不能追随自湖岸而伸展开的地平线，为何不能追随自每颗尘屑而弥漫开的天空。这时，我隐约听见姜太公的足音，他耸立门外，以青铜之躯站成斗转星移的帷幄，站在比时光更加难以战胜的土地上。
我们的王，你回来了，你的文治和武功通过你的子孙加固而不可侵犯。
我们的王，在你背后，我折取一朵荻花，摇出一缕秋风。
你看我的肱骨是西府海棠那黄铜枝干，散发出爱情芬芳的气息。
你看我的胫骨是金枝国槐那黄金枝干，散发出故国鼓角的回音。
太公湖那顾盼自雄的神性使斜阳更加血红。在浓烈的暮霭里，我走出月季花夹道的出口，姜太公传奇的侧影，与两条横跨湖面的现代化公路构成一曲交响乐。谁会怀疑这是人神合力的作品？谁会怀疑每一篇神话都是人神的聚会。
十多年来，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通过一湖水映照出我留在历史深处的，我的幸运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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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4 18:5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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