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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川 袁振
年过半百的刘大是养猪的,养了半辈子的猪。他应该感谢猪,因为卖猪的钱让他有了新房子,有了媳妇儿,有了儿子,又有了孙子。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他是个老实本分但很犟的人,养的猪从不喂饲料,肉质好,所以很好卖。
他这几天却很烦,烦的他吃不好饭,睡不着觉,半夜里还要坐起来抽根闷烟,像得了一场大病。
因为村里找他谈话了,谈了好几次。说乡里接到县里的通知,通知上说市里要求全市的环保问题,违建问题,城市的排污问题,农村的脏乱问题一定要全部解决,还说这是省里决定的。
刘大就想不通了,我一个养猪的与省里的决定有什么关系。村里又说,你的猪圈属于违建,你养的猪属于脏乱,你必须全部处理掉。刘大脖子一梗:“就是中央决定的,我该怎么养还是怎么养,爱咋咋地。”
事情过去了几天,没有了动静,刘大以为没事了,可到了下午,村长来电话说:“马上来趟村委会,有重要事情要谈。”刘大不想去,老伴儿劝他:“去看看吧,兴许是让你养完这一茬呢。”
刘大溜达着去了,村长书记都在,面色凝重。村长递给他一根烟说:“刘大啊,事情严重了,你的问题成了典型,两天之内必须解决,要自己解决不了,上级找挖掘机来解决。”刘大将还没点着的烟扔在了地上,啜了一口:“呸,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两天?大小三十多头猪我怎么处理?”村长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你忘了去年的霾了,还有越来越多的癌。我们都理解支持一下。”刘大烦了,扭头就走:“理解个屁,没了猪,日子还怎么过?让挖掘机来吧,先从我身上压过去。”
回到家,他看见喂完猪回来的老伴儿和儿子在院子里说笑,便问了声:“笑啥?”儿子说:“某某市强拆,把他们那里养蚂蚱的大棚都拆了,蚂蚱跑了,要闹蝗灾了。”刘大听了,铁青的脸成了紫青。媳妇儿看他脸色不对,问了句:“谈的什么?”刘大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强拆。”老伴儿也跟着叹气:“要不就处理了吧,胳膊扭不过大腿,卖多少算多少。”
晚上吃饭,一直叹气的刘大从桌子底下拖出了散装的白酒桶,喝了两大杯,没有吃饭就出了门,去小卖部买了两盒烟,去敲开了村长的门。进去把烟扔在了村长的桌上,红着眼说:“我下午态度不好,先道个歉,要真来挖掘机我也扛不过,我明天杀猪,全杀。你帮着给咋呼咋呼,便宜点卖,看卖几斤算几斤。”
村长把烟装回了刘大口袋,看着他说:“想通了就好,你先别急,下午我给你联系了几家屠宰场,明天就来看猪。”又递给他一根烟说:“全要你的肯定是够呛,要不你明天先杀几头,我去村里喊一喊,再和邻村的打声招呼,合伙凑着分一分。”
第二天清晨,刘大的猪圈里响起了嚎叫声,村里的大喇叭也适时的响了起来:“刘大家的猪要底价处理,有要猪肉的可以去凑个份子,价格很便宜,大伙一块儿帮帮忙。”
大伙儿赶过去的时候,看见矮方桌上躺着一头大猪,正在放血。刘大提着血淋淋的刀对着缩在墙角的猪仔大吼:“你们叫唤啥?一刀下去就超度了,我呢?我还要活着呢,我他妈还指着什么活?”
猪仔没有听他的话,继续嗷嗷的叫着,六岁的孙子跑到了他的跟前说:“爷爷,太吓人了,怎么这么多血?”刘大把刀放下,抱起了孙子,喃喃的说:“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天是蓝的,水是清的,猪是让在家里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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