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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让我如何不想你
张店 胡敦荣
2017年11月3日,是个令人心碎的日子,我最亲爱的外甥女古明就在这一天突然离世,叫人痛断肝肠。
古明是我大姐敦菊的大女儿,虽然她叫我三姨,其实我才比她大五岁,我们既是娘俩,又是闺蜜。
古明从小在南京长大,是文化大革命把她送到我的身边。文革中姐夫成了走资派,天天挨斗,他的子女也只能老老实实。当时已初中毕业的古明不服气,偏要参加组织“闹革命”,如此以来,姐夫不仅挨斗的频率增加,且被批斗的方式也随之升级,长期的折磨姐夫的身体几乎要垮掉。面对现实,古明听从大姐的劝告,回山东躲一躲,在山东最适合她躲的地方就是我那里。
我本应1966年师范毕业,因了文革拖到1967年分配。在校时,我目睹了“革命小将”批斗老师的“冲天干劲”,为自己将走进教师队伍不寒而栗。听说文革的火焰在农村还不算太旺,特别偏远的山区相对平静一些,所以我坚决要求到农村去、到山区去,因而我被分到了淄博的偏远山区李家公社的韦园村。韦园村坐落在半山腰,全村只有19户人家,学校就读着周围七个自然村的学生,共两个班(复式班),六个年级,三个教师。与城里的“轰轰烈烈”相比,这里基本算世外桃源。
这年冬季的一个早晨,小弟把古明送到了我所在的韦园小学。记得当时古明在我面前一站,简直像天上掉下个美人来,啊呀,用“明眸皓齿、如花似玉”来形容,恰如其分。只见在她那白皙的瓜子脸上,长长的睫毛下,忽闪着一对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她上身棉袄外套一件红底白花褂,下身着一条学生蓝裤子,一米六左右的个子,亭亭玉立。小弟指着我告诉她,这就是三姨,她马上露出亲切的笑容,用甜美的普通话叫起了三姨。
从此古明就跟我住在了那个小山庄。来自骨血的亲情是不掺假的,古明与我不仅不生分,还亲得要命。平时我上课她读书,课余她教我的学生唱歌、跳舞,充当了我与学生沟通的桥梁,她的到来填补了我的精神空白。在这之前,白天我被学生吵得头晕目眩,放学后学校里便安静得出奇。学校三个教师中,一个教师的家在邻村,放学后回家,另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教师,他性格冷漠内向,极不爱说话。学校点一个烧煤炉子供我们做饭,每次都是老教师先把自己的饭有板有眼地做好,然后眼皮也不抬、淡淡地对我说:“你做吧。”上课时,我教一个班(四、五、六年级),他教一个班(一、二、三年级),各上各的课,我们基本没有交流。我从热热闹闹的淄博师范走进这寂静的山村,常常觉得寂寞难耐。自从古明来了,我的生活变了样。吃饭是我俩吃,虽然只是白水煮面条、开水泡煎饼,但有古明作伴,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古明极聪慧,她原是学校宣传队成员,芭蕾舞跳得特好。每当明月当空,在学校的院子里,我欢快地唱起“北风吹”,她便翩翩跳起《白毛女》,她那美丽的模样、动人的表情和她那灵巧如燕的优美舞姿,常常使我陶然若醉。
冬去春来,每到星期天,我俩翻山越岭采来各种山花美化装饰我的办公室(兼宿舍),并挖来许多野菜变换我们的口味。我还常常带她到周围的山村走访贫困学生的家庭,她亲眼看到了我的学生中,有的全家没有一床棉被;有的秋冬上学春夏外出讨饭;有的学生兄妹四人,其中有两人是哑巴(吃了江湖骗子的假药所致)……也就是在这时古明平生第一次随我在学生家吃到了渣豆腐、菜窝头、酸煎饼……她后来常说,这段经历是她一生中的宝贵财富。
十六岁的明正是读书的好时光,长期在我那里耽误不行,于是我让大姐把她的户口转到我处,我千方百计联系淄博二中,让明进了淄博二中池上分校读高中,距我的教学地十几里路。明开始是通校,后来为了抓紧点滴时间学习,便住进了学校简陋的女生宿舍,顺便在学校简陋的食堂就餐。明爱学习,不仅是爱,简直就是拼命。六十年代的李家、池上一带生活相当艰苦,饭食全是粗粮不说,菜也少油无盐、清淡寡味;春、夏、秋,住处还能对付过去,冬天却很难熬,天寒地冻时屋内也不比屋外暖和多少,明的手脚全都起了冻疮,但这个大城市来的女孩从不叫苦,我几次劝她回到我处住,但她说来回的路上太耽误时间,她舍不得,她惜时如金。我真没想到明那么随和,她与同学相处得特别融洽,她的同学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因她没有一点城市女孩的“酸”气。她学习刻苦,成绩又好,深得老师的喜爱。有一次趁她不在,几个同学凑在一起说:“咱们想想,找找古明有什么缺点和毛病!”但找了半天毫无结果,只好无限感慨地说:“古明这个人太完美了!不服不行。”
高中毕业后,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回南方当了工人,回复高考,她考进了中国药科大学。明虽然回了南方,但她对我的感情有增无减。那时,一封封从南方飞来的信件,承载着她对我的无比思念,她的知心话儿只对我说,她所有的秘密只对我公开,她对我这个三姨永远念念不忘、永远感恩。后来家中有了电话,她不顾长途话贵,常常与我通话,一说就是几个小时,
明的婚姻也是我牵的线。15岁参军(特种兵)的二弟,在部队有一个最好的战友,名叫孙传和,乃淄川昆仑镇人。那年我与母亲到部队看二弟时,二弟把传和叫到我面前说:“我俩是部队最脏委员会常务委员,我们是以脏会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脏”是闹笑,实际上他们是习惯粗线条、不太讲究的生活。但他们的品行好,吃苦能干,因而是那批特种兵里最早入党、最早提干的人。后来二弟被保送去北京石家庄军事大学读书,传和被保送去合肥科技大学读书,大学毕业后他们仍回部队工作。有一年二弟与传和都回淄博探亲,传和随二弟去看望我。二弟认真地对我说:“三姐,你给传和物色个对象吧!”我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我太喜欢传和了。我喜欢他朴实、清纯、憨厚的样子,他高高的个子、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说话时脸面会像大姑娘似的羞成粉色。我反复琢磨,我那明只知道学习,都学成书呆子了。大学毕业后也老大不小了,既不谈恋爱也没找对象,她与传和倒是满般配。我把想法告诉了二弟,我们立马紧锣密鼓。
千里姻缘一线牵,传和、古明一见钟情。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太原,鸿雁传书不久就定下了终身大事。婚后,古明放弃了南京优裕的城市生活,调到传和部队所在的山沟里,过起了山居生活。后来他们有了自己可爱的女儿婧婧。再后来传和转业到南京,古明调进中国药科大学。最令他俩自豪的是女儿婧婧绝顶聪明。婧婧上小学三年级时被评为南京市的“希望之星”,15岁考入英国一所高中,当年婧婧是考进该校唯一的一名大陆学生。婧婧高中毕业考入英国剑桥大学,几年前就取得了博士学位,现在是国内几所大学都想要的人才。
明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年轻就懂得感恩,与人相处她总是先为别人着想,她时时表现出对师长、对父母、对同学、对同事、对兄妹……的感恩,对公婆她更是感激不尽,她说公婆养育了一个好儿子,让她生活在幸福美满中。婧婧小时候婆婆放下家里的农活,千里迢迢跑去照看,她与婆婆你疼我爱过着贴心连骨的日子。她常对我说:“在我心中婆婆比我妈妈还亲。”她婆婆只要提起她,脸上立即洋溢出足心足意的笑容,开口就是“俺古明……”让人听着那是发自肺腑的喜爱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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