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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黄门生
淄川 黄秀美
岁末,去岐黄先生诊所。临走,先生将一盒茶叶递在手上,说是去江西游走时带回的贡菊。这茶 清肺润燥,可以喝一个春天的。先生的话温和 ,淡泊,平静的语言水波一样氤氲在一室百草气息中,像春天的帷幕徐徐打开。
先生是中医,颇有名望。素常,诊所里求医问诊的人很多。若得闲暇。他便邀我们几个熟识的朋友小聚。诊所不算太大,临街门面中间,由一道镂空的木质屏风隔开,一边是日常凡俗之声,一边是较为安静的药房。再往后,是煎药室。药房西边,是同墙等大的药厨,大小均等的药匣上贴着药品名称,药匣里或花或籽或叶或根或茎,装着百草的前世今生,严肃又不失温和,凌冽又不失宽宥。草木清香幽微细致,令人沉静。先生妙手仁心,不知为多少患者解除病痛,送去安康,令众生安怡。
第一次见先生,是在桂花开就的时节,穿过小城的清秋去见他。先生穿白色儒褂,着青裤,眼神干净清澈,面色温润,比想象中清瘦一些。那个下午,我们就在诊所的红木沙发上,品一壶清茶,对坐相谈。细想,恍然已是三年。
自此,常去。每次云水和幽兰多半也在,多不过三五人。木制的茶桌上,有一盏透明的茶壶,煮着暖香怡人的红茶。有时,先生也会放几片草药提升茶效。橙黄的清流在清浅的茶盏之中微漾,轻轻啜饮,内心如云霞初生 , 春林初盛。云水是教师,喜着棉麻长裙,很优雅。她业余读书写作,很勤奋,内心的光芒透射出诗书的华美。幽兰性格温和,善古琴书法,她们都是水一样的女子,心怀澄明,素若莲香。有时,也顺便在诊所蹭一顿。先生常备了肉片,茼蒿,金针菇,菠菜, 粉丝,豆腐等,方鼎一样的煮锅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咕咕嘟嘟,很烟火。大家围桌而坐,话语熟络心怀坦荡‘
‘’’。有时,也喝点小酒,酒盏极小,可盈一钱。对于我们,酒只是一种形式,最在意的还是那份低吟浅唱的情怀。
有一回,幽兰带了古琴,因是午休时间,并无病号。先生请她弹一曲,幽兰欣然应诺。她落落大方地坐到红木椅上,低眉抚琴,指间流动的音符像陌上花开,又似春风过境;像河畔新柳,又似初梅画就。
有一回,大家很久不见,酒至微酣时,云水从坐间抽身,在庭间踱步轻吟仓央嘉措的《世间事》:
好多年了 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 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 任你一一告别
......
她的念诵,深情典雅,像青花有着细致美好的瓷音,又像一枝梨花,斜在木制的窗户里。吟到动情处,不免伤感。纵时空相隔,也阻挡不了知音心弦同脉。仓央,绝世独立的仓央,似雪山的寂寥华彩古雅深厚。
那日,早春的阳光从玻璃门外照进来,门旁的一盆铜钱草在蜜一样的光影里轻盈的绿着,几近禅意之美。门外有一个行人歪头看见了盈盈的花儿,就推门进屋,向先生索要。先生急忙起身给那人挪了几株。原以为是熟人,一问却不是。草木豁达通灵,那个路人会记得先生的赠花之缘吧?相信,花儿也会把最美的样子开给她看。
有时兴致所致,先生也会讲些山村轶事和乡间趣闻。《瓦松》《四大美人》还有老家那个梨花院落,都是他娓娓道来的故事。无论走多远,那个小山村一直是他生命的密码和精神依托。回忆像一壶老茶,温厚绵长。在浸润着人情物事的背景里,先生中医的高格就多了一丝世俗之态,明亮可亲。
先生谦和,常以草木自诩。他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小时候家长多为生计谋,缺少管理,就像河边柳生出来的草木,自然生长。除去研习中医,他还喜欢临旧帖,听古琴,陶然而乐。见过先生的文字,脉络清晰,行文通达。一篇《湘益茯茶》,获征文大奖就是证明。
忽而记起年前几人的约定,春来时去山中。那时,可带了古琴,换上汉服,在怡荡的风中,在向阳的山坡上,在粉色的杏花树下,弹一曲《高山流水》。那一刻,在山中,沉浸在春色之间的人,也像山野草木一样,融入自然 ,自由呼吸。那一刻,精神的维度就像远去的木制光阴,在山色有无中渐次丰盈,静美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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