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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箴言振语 于 2019-6-27 10:26 编辑
卖桃
淄川 袁振
（一）
夏夜，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铺满了整个宁静的小山村。而在一棵硕大杨树旁边的院子里，有人正在笑声朗朗，月光穿过杨树，倾洒了一地的温柔。
吃完饭的保富正坐在院子里抽烟，媳妇坐在一旁给七岁的英子梳理着头发，英子忽然抬起头和保富说：“爹，你看那颗星星真亮，像眼睛。”保富今年五十了，老来得女的他对英子视若掌上明珠，摸了摸她的头随即答复她：“那颗星星，是你爷爷，在看着你呢。”英子转身问保富媳妇：“娘，是真的吗？”
英子娘笑着点头，又看向保富：“回屋歇着吧，明天得早点儿去摘桃，要不然进城晚了不好卖。”
保富点点头：“咱这桃好卖着呢，李大嘴说今天进城卖的一块五一斤，一会儿就都抢了。”
“老李说话就没处听，一嘴的瞎话。”
“也差不多，今早晨来咱村里收的桃是一块二，拉进城里卖一块五很正常。我明天多推点儿去，一斤多卖三毛钱呢。”
“你别推太多，腿还没好利索，得十几里路呢。卖完了别忘了给平子寄上饭钱，再去给咱娘拿点儿药回来，她快吃完了。”
保富点点头，依旧吧嗒吧嗒的抽烟。
英子听见了，站起来围着保富转：“明天周末不上学，我也要进城。”
英子娘不同意：“不行，你爹去卖桃，你去干什么？”
“我就要去，我去了能帮爹算账，我乘法口诀背的可溜了。”
“不行不行，又不是出去玩儿，这几天日头毒，你可不能去。”
看英子眼红了要哭，保富说：“去可是去，得听话。”
英子高兴的跳了起来：“太好了，进城喽。”
（二）
天刚擦亮，保富起床了，趿拉着鞋准备去茅房，就看见英子娘已经在饭棚里摊煎饼。保富走过去说：“你咋这么早就摊煎饼？”英子娘说：“我少摊几个，你等会儿进城拿着吃。”又指了指门口的瓮说：“走的时候再捞上一个疙瘩咸菜。”
保富上完茅房，把大筐绑到车子上，再放上桶，就推着往外走，边走边嘱咐：“你摊完煎饼给我送去，再拿上一壶白开水，还有零钱、秤、方便袋，我先去摘桃。”后又加了一句：“别忘了喊英子。”
清晨的山上并不是很热，有时会吹来一股凉风，但保富已经热的满头大汗，胳膊也被桃毛刷的通红。桃树矮，枝条也杂乱无章，摘的时候要弓着身子，还得轻轻的放到桶里，不然磕破皮就不好卖了，桶装满了提到地边，在拾到车子上的筐里。
终于摘满了两个大筐，太阳也开始露头，英子和娘也来了。保富把筐挤了挤，给英子挪出了一个坐的位置。拿过英子娘递过来的饭和水，开始出发。英子坐在车上高兴的手舞足蹈：“进城喽。”英子娘在后面喊：“英子你扶好了，卖完了早点儿回来。”
趟过了崎岖的山路，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保富终于来到了城里，但转来转去的，他却找不着歇脚的地方了。因为来的晚，又对城里的街道不太熟悉，不是摊位有人占了，就是路边不让摆摊。正在踌躇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大哥，看你转了好几圈了，我让点儿地方，来这里吧。”
保富循声望去，原来是巷口的一个书摊，书摊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在给他挪地方。保富把车子推过去停好连声道谢：“谢谢你兄弟，我这不怎么来，对城里也不熟悉，找不着地方。”
“谢啥，我看你来回的停不住脚，这个时间来一般都没地方了。你这是卖的桃啊？”
“对，咱自家种的桃，很甜，吃着也放心。”说着拿起一个递给他：“来，你尝尝。”
“不吃不吃，谢谢你大哥。安心卖你的桃吧，我看桃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卖完。”
这时英子从车子上跳下来，仰起头对他说：“叔叔好。”
“哎呀，这还有个小朋友呢，你好，真有礼貌。”
（三）
过了时间不长，保富还没开张，有个大盖帽冲他走过来，边拿出票据边说：“来，交摊位费，两元。”
“我这刚来，还没开张呢，等一会儿行吗？”
大盖帽面无表情：“不行，这是规定，必须交。”
书摊老板接茬说：“别要了，大哥也不容易。再说这地方是我给他让出来的，我的都交完了。”
大盖帽一下就把票据撕了下来，声音依旧冰冷：“按照规定来，你的是你的，他的是他的。”
保富一看撕票了，看来必须得交了。就从零钱袋里拿出了两元钱递了过去。大盖帽接过钱，把票塞给他，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摊子前面停下了一辆小轿车，车上下来一位时尚的少妇，高跟鞋踩的路面哒哒作响，扭捏的走到了桃筐跟前，尖着嗓子问：“你这桃卖的多少钱一斤？”
“卖一块五，可甜了，买点儿吧。”
“别人都是一块，你还卖一块五。一块卖吗？”
“俺不卖，一块五就很便宜了，俺大老远推来的。”
少妇白了他一眼：“不卖拉倒。”转身上了车，又打开车窗问：“一块二吧？多买你点儿。”
“真不行，俺就卖一块五。”
少妇在车里说：“不行我还不买了呢。”说完启动车子走了。
书摊老板说：“大哥，一块二你怎么不卖，该出手时就得出手，现在的人都讲价。”
“俺不卖，卖了桃，得给俺家大娃寄饭钱，还得给俺娘买药，俺怕钱不够。”
“那你应该说两块钱一斤，他们还价，你卖一块五就行了。”
“不行，俺可张不开嘴。该多少就是多少。”
转眼到了晌午，保富并没有卖多少，一筐卖了不到半筐。日头却越来越毒了，树荫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晒的他满头大汗，英子也坐不住了，眼睛直盯着对面的冷饮店，对保富说：“爹，俺想吃冰糕。”
“吃冰糕可不行，会肚子疼的。来，咱有白开水。”说着拧开了水壶的盖子。
英子的眼圈泛红：“俺就要吃冰糕。”
保富拿了一个桃子用水冲了冲递给英子：“来，吃桃，不但解渴还养人呢。”
英子一巴掌打掉了桃子，哭了起来：“俺就要吃冰糕。”
桃子滚到了巷口中间，保富跑过去捡了起来：“唉，死妮子，不吃就不吃，扔了多可惜，这都是钱呢。”
看英子哭的厉害，书摊老板喊她：“来小姑娘，叔叔送给你一样东西。”说着拿出了一瓶汽水。
保富连忙摆手说：“这可不能要，让她喝白开水就行。”
英子也不哭了，低下头，捏着衣角说：“俺不喝。”
书摊老板一下塞到她手里：“快拿着吧，这个东西，专治哭鼻子的小馋猫。”又对保富说：“大热天的，孩子也跟着你受罪，让她喝一瓶吧。”
“那俺给你钱。”保富说着就要掏钱。
“要钱就不给她喝了。让她来我这边吧，我这里还有个太阳伞。”然后又问英子：“喜欢看书吗？”
英子用力的点点头：“俺可喜欢看了，哥哥经常给我买。”
“那好，你坐在我这里看书，让你爹卖桃怎么样？”
英子不说话，抬头看保富。保富听了，感激的对书摊老板说：“那就太谢谢你了。”
（四）
这时，保富觉得有些饿了，便拿出煎饼和咸菜凑合了一顿。刚吃完，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至，车上下来两个小青年。一人拿起一个桃，擦了擦桃毛就开始吃，边吃边问：“老头，这桃怎么卖的？”
“一块五一斤。”
两个人拽下一个方便袋，开始往里捡，差不多了递给保富。保富边称边说：“九斤半，十四块钱吧。要不然再放上点儿算十斤？”
“不用放了，这些算十二，给你钱。”
“可不行，该多少就是多少，你们吃了两个俺都没给算。”
小青年烦了：“哪来这么多事，就给你十二。”
“说不行就不行。”
“不行不要了。”
说着就把桃扔到了地上，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袋子撑破了，桃滚的满地都是。保富赶忙去捡，书摊老板和英子看见了，也跑过去帮忙。书摊老板说：“大哥，现在的年轻孩子就这样，不知道好歹，你别往心里去。”
刚捡完装好，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年人走了过来，跟保富说：“我买桃，就这些。”
“老哥，这些不行了，都磕破了。您在去筐里挑点儿吧。”
“我就要这些，十四块钱。”说着掏出钱塞给保富。
“那算您十块吧，都不好了这些。”
中山装眼睛一瞪：“把钱收好就行了。”说着提着桃就走了。
转眼到了下午，桃还剩下了好多，保富开始犯了愁，要是卖不了，就得推回去，带着英子，住下是不可能的。再说桃也渐渐变软，推回去也没法卖了。
书摊老板看出了保富的心事，过去商量对策：“大哥，我看你不行便宜点儿处理了吧，不然卖不完就浪费了。”
“唉，真没办法了。不行就卖一块二吧。”
正在踌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只见对面走过来一群老年人，中午的中山装走在最前面，拿手指着保富说：“你惹上事了。”
保富吓坏了，喏喏的说：“咋了老哥，是桃子坏了吗？我说不让你拿你偏不听。”
中山装哈哈的笑了：“你误会了老弟，我把桃拿到老干部活动中心，他们都说好吃，非要让我带路，这不都来买你的桃嘛，幸好你还没卖完。”
一个戴眼镜的老年人说：“我们每人要十斤，你快点儿装，一块五真不贵。”
保富说：“老哥老姐们，这桃都软了，算你们一块二就行。”
中山装说：“软了？那太好了，省得回家捂，硬了他们还啃不动呢。那别一块五了，算两块怎么样？”
大伙都说：“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保富听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咋能行，就按一块二。”
一阵功夫筐里的桃就所剩无几，大家每人拿出二十元钱，挨个递给保富。保富说什么也不要，这时中山装说：“老弟，让你拿你就拿着，这是你应得的劳动成果，而且你也需要这些钱。下次卖桃，你还得来这里。”
众人都点头称是，其中一个走到保富身边，悄悄的指着中山装说：“这是我们的老领导，关注你半天了。你拿着吧，你也不容易。”
从来流血不流泪的的保富这次红了眼圈，给大伙深深的鞠了一躬：“我也不会说好听的话，真的感谢你们了。”
大伙散去，大盖帽又出现了。保富慌了：“俺不是交过钱了，你怎么又来了？”
大盖帽笑着说：“大哥您别急，我是来买桃的。上午是工作需要，说话不好听，您别介意，刚才我都看见了，我深受启发。剩下的桃我都要了，也得按两块。”
保富听了说：“这可不行，剩下的桃我不卖了，送给你一点儿吧。”又转身看了眼书摊老板说：“再送给他一点儿。”
大盖帽说：“那我俩分了吧。”
于是他们把剩下的桃分成两袋，大盖帽提起一袋说：“你也别称了，多少就这些。”说着扔下三十元钱，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而保富，又一次红了眼圈。
（五）
保富提着桃走到书摊老板那里，对他说：“兄弟啊，感谢你帮我看了一天的孩子，还给我帮忙出点子。这点儿桃你可别嫌孬。”
书摊老板说：“我可不能要，出门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那你就是嫌孬，看不起俺了。”
书摊老板沉思了一会儿，把一套丛书装好递给保富说：“那这样吧，我看小妮子很爱看书，咱们等价交换。”
保富不要：“不行，这哪是等价交换，俺这桃才值几个钱，不能要。”
书摊老板认真的说：“大哥，桃不值钱，您的精神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供着小的还得养着老的，生活都不容易，但没趴下就是好样的，我真心的敬佩您。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了。”
保富连连道谢，英子也抱着书仰起头说：“叔叔，谢谢您。”
“不用谢，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嗯，俺长大了也要和哥哥一样，去念清华大学。”
“哎呀，你哥哥在清华上大学吗？”
“嗯，俺哥还总拿奖学金呢。”
书摊老板给保富竖起了大拇指，保富腼腆的笑了。
（六）
保富先去邮局，给平子寄了钱，又去药店买了药。路过一个童装店，保富说：“走，英子，爹给你买条裙子穿。”
“爹，俺才不要，”又指了指书说：“俺要回家看书。”
“那好，咱回家，上车。”
“俺不坐车了，俺要和你一起走。”
保富笑了，笑得很甜。
夕阳落到了山尖，余晖洒在身上，照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影子被拖的很长，幸福也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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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6-27 09: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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