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着（中篇）

丁睿宸

我也来看看。

小弥漫

丁睿宸 发表于 2016-8-15 16:21
我也来看看。

嗯，看看吧，请指点一二，问候丁睿 宸

小弥漫

（52）
今天，她听了一首歌。好几个人唱的好几个版本，她都听。有一次，她循环听《时间都去哪儿》，小小儿子呲了她一顿，说好歌都被她听毁了。她不知道听毁了多少好歌，一首都没学会。那天，有几个人在一个微信群里起哄，每人唱一首歌，不唱，罚红包。她是个财迷，少了拿不出手，多了不舍得。就怯怯唱了十几秒，三句话。然后她经常听自己那十几秒的声音，恋恋不舍，爱上自己。《又见炊烟》，她不明白是想念还是怀念。
《天边》里唱，有一双眼，是梦中的眼睛。心中的晨雾，是昨夜里的柔情。她信。清晨的阳光依旧火辣，天气预报有雨，雨尤抱琵琶半遮面，让一大部分人失去了耐心。她在想下一个节日到来。仲秋还远，中元节也是节。
天气预报说今天三十三度，结果总是不正确。阳光越来越闹，越来越燥，空气一擦既燃。她必须找些冰凉的事件来抵挡。
想起来好多人。祖母在她十几岁走了。伯母的病曾让她震惊，食道癌，看好了，带癌十几年，都说是奇迹。伯父晚上吃了水饺，早晨就没起来。他们没有子女，她姊妹五个也是他们的孩子。母亲在病床上躺着，从秋末到春天。父亲病了很久，躺在床上才三个多月。那些日子没有温度，忘记了冷，也不记得热。
家人的祖母，她是认识的，也知道。刚结婚，她为老婆婆端饭。第二个年头的腊月，老婆婆出来，住着拐，去一个露天茅厕，走到院子边上，遇见一棵枣树，跌了一脚，再也没爬起来。正月十五挺了三天棂，那个正月十五一直下着雨雪，冷冰冰的，最后老婆婆火化，变成了天边若隐若现的小星星。今天也是火。火热的日子，酣畅淋漓。
那谁说，星星比白云靠谱，它会闪。

(53)
生活没有大问题。生，自己不能决定。死，貌似也不能操控。这中间问题不多，答案太多。很多时候来不及想，或者想不出这些答案来自哪里。所有人都忙着给这些答案找问题。哲学家永不停歇，科学家一路追究，政治家在看猫捉老鼠，或者老鼠大而猫很温柔，也束手无策。她愿意做减法，她很小，执着于更小，小到一株野草心里。
这是她坐在大电扇下，拿着一个广告圆形卡片煽想的事情。她喜欢那些小团扇上的广告词：掌上明珠家居零利疯抢。今日买一送三。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我们这里十八度。货到付款，一折特卖。就像喜欢一些机场的名字，白云，流云，不带地名，泛美。那种泛泛的美，没有问题，泛泛而淡，但是美。

（54）她想发展一个有趣的故事。无趣，最恶。纯纯抒情，这事她干多了去，现在，她自己都胃酸了。没有去医院。那年去了一次医院，做了一个胃镜，躺在手术床上，就想起案板上的肉，还有病斑。案板上的肉个能卖钱，人得了病还要贴钱。从那开始，小心翼翼，吃，很不堪。
今年好了，她又欢腾了。喝西瓜，吃冰淇淋。这个夏天这么热。
大姐说，冬天冷得很，夏天就热得很。她也认为冬天冷得很，夏天就热得很。汗出多了，汗道就打开了，身上的邪门鬼祟都藏不住了。大姐总是担心家里人，说他们在家大棚里摘丝瓜，汗就更多了。大姐是在一家人的微信群里说的。这个群里有几个小孩子，都是自家的。小孩子不知道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那首诗。她从小就知道。二姐说闲人闲话，大姐说，说地和听地不在一个频道，吃南瓜去。小孩子们，没有一个吱声。她把一些闲聊打了一个结。
家庭教育多半素质教育。

（55）小孩子们都是头发。朋友该算衣服吧。翻看一本书，漏出来一张笔记本纸，带着淡蓝色横线，折成两折，横一折，竖一折。她翻开，是一封铅笔写的信。
XX，你好！
寄几本XX的书给你。
本想用毛笔写几个字的，找不到笔墨，只有用小孩铅笔，下次再写吧。
                                               哈哈，握手！
                                                   小X
                                                   2015、7、10，
很洒脱帅气的铅笔字。是那种专门考试用的铅笔。句号，不寂寞的圆着，逗号的尾巴扫啊扫，信结束的最后也是好看的逗号。好久，她都不会用笔写字了。欠条，用碳素笔写，收到条也用碳素笔。这些用铅笔，客户都不干，终于容易销声匿迹。友人的这个字条，她当书法看。她有点儿喜欢书法。书信这件事都很古老了，有点儿让人想念。

（56）她有个比她小几岁的老乡书法很好。她喜欢。她想跟着他学习。但是总是有人有事打扰，压抑的不行。后来，明白了，书法的美都在情绪里。他送了她一幅字，是他父亲病中。那福字她不怎么喜欢，风动云动心不动。她喜欢他随手写的而没想送她的另一幅，是她误撞上了，她若是不拿走，没准他就扔了。那副字是：静里乾坤。他说原句出自《菜根谭》，是“静里乾坤大”，是他给她的座右铭吧。她这么想。他的字里一定有千山万水。在他的笔下这些五笔字形，站起来，有的奔跑，有的独舞，字里行间的时光醉倒在人的思绪里。寂静的时光里它们开始飞，用一朵覆盖另一朵，闪烁的脸庞有的奔放有的跳跃，犹如青春的血液韵散点点，在天边，在视域，云卷云舒，恬静而又火热的笑靥染亮了眼前的时光，仿佛一场卷过云天的邂逅，坐在时光之上缠绵。她抒情，好似水漫金山。
持续高温，真希望有水能漫过来。

（57）她是个农村出来的女子。太渴望抒情了。小麦倒下，玉米起来。她和姐姐们一样关心着粮食和烧柴。
这是一件不太高兴的事。这些带着母亲父亲的味道的粮食，在童年记忆里，一天都没有安稳。现在，她不想了。偶尔想起海子的那首诗。海子也让她感觉到悲哀。粮食，不值钱。那么多人为了这些个不值钱的东西，都磨没了命。
偶尔，她会想春风十里不如你。更多喜欢流转。真正的《流转》是一首歌，是个想不想信爱情的曲子，李玟唱，姚谦词。这必然又揪出是谁轻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想自己坐下来，在大河边的小屋里创作一首经久不衰的歌。然后写一点感想：我创作这个东西时，已经只剩下余生。但是我无法忘记一些闪着光的星星，那些事，永远青春着，在我脑海里一直没死，我想通过这些曲子，把对他们的记忆缝合到线谱里。
这该叫《闲情第五十二交响曲》，过门处那一声吱嘎，是她发脾气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当着孩子们的面吵架，会被老虎叼走哒。录磁带时，她记忆犹新，后来添加了一些小提琴柔和的音符。说这些，期望有一个知音，能明白她的心。这首曲子最好能唤醒生命之美，生活之乐。“谢谢，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谢谢那些亲人，那些路上擦肩而过的人。”
她没有骗人，喧闹躁动会使人变形。好像有点儿忧伤，如果可以，她想最后吃一点温和点的缓释片，超绝静坐冥想，也许，以后的路就不再孤单了。
好吧，该休息了。

橄榄枝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文风，呵呵，怎么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呢，太能写了，赞！

小弥漫

橄榄枝 发表于 2016-8-16 11:50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文风，呵呵，怎么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感觉呢，太能写了，赞！

问好橄榄枝，提些意见或者建议吧
无意识非虚构写作，有点扯吧

小弥漫

（58）她是个不很负责的人，有着丢三落四的毛病。吓人一跳，然后她就屁颠屁颠玩去了。好久没看电影了。她喜欢看电影。
她看《白鹿原》，看《红高梁》，看《大红灯楼高高挂》，看《边城》，也看《悟空归来》，她喜欢红色，喜欢黑色，之外，铁灰，也是她经常选择的色彩。高楼大厦的倒影都是铁灰的。她其实更喜欢大片大片的绿，原野里很放浪的那种绿。有深到浅，再有浅到深，转换。阳光下的溪水，透的碧绿，明的晶莹。绿被这河水，沙地浸泡着，村庄也被这绿的旷野浸泡成黛色。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清脆的鸟鸣，那鸣声的独特，一会象似一呼一应，一会又象对唱表演，一会又是独唱高歌；婉转明亮，震荡着原野树林。特别有一种声音，在它高歌一曲后，就用六分劲鸣叫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婉转动听。
那天，她开车路过一个村庄，开着的车窗里飘进一股薄荷香。她抬眼就看了那一丛薄荷苗，油绿泛着亮光。这种味道，很多次闻过。她为父亲母亲都买这个味道的空气清新剂，花露水，杀蚊剂，甚至薄荷味的风油精。
这种味道一直活着。她甚至给自己起名字也叫薄荷味。看着看着大家都推崇的事物，她都会独自落在后面。为什么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不能落进别人的梦里，也不能死进别人的生活里，却经常不得不在一些交汇中休眠。
薄荷味这个名字，在一个名次靠前的文学网站上有一个，不似她。那是一个真正透着淡淡薄荷清凉的女子。她也喜欢她。常常拿着当做她自己。

（59）她常常做梦。她有一个梦，念念不忘。
有那么四五十亩地，想种啥种啥。开始养鸡，一年四无轮，卖掉，再买，再卖掉，再买。然后钱都被小鸡长大的大鸡带跑了。她总是后悔吃了那只有病的半大鸡。是孩子的眼神，特别渴望。她就开始傻大胆。那只鸡，她不敢卖给别人，不忍心埋掉，犹豫了很久，就吃了。她日夜心思，她不适合这个行业。又承包了四五十亩地，种上了绿化树苗。树还在地里长着，她不想再干扰了，就让这些树向好的方向发展，比如情人自己浮出水面，比如一条大鱼托住了落水的人，比如一只猫头鹰只是盯着那只仓鼠而不伸处利爪。她只好让它们继续长，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明年，是不是把那些鸡搬进树林子里。有可能。因为这些，她开始走上最温柔的形式。

（60）养鸡的人，她认识很多，种树的人，她也认识。那个养鸡赚钱的女子她认识。胖胖的，每个人看见她，就像欠她钱的样子。顶着枯草一般的黄色染发，里边有着烟草和大麻籽的味道，夹着一本《追忆逝水年华》到处游荡。
那个女子说她叫深蓝。哪里是深蓝，怎么能和海水比蓝色。翻开她的手掌，又圆又厚，完全没有老茧，太可惜了，应该去蒸肉包子。她这么想那个女子。她自己则喜欢蓝白的颜色，白衬衣，或者深蓝色裙子。偶尔也穿棉麻大红裙子，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她看见她，偶尔会想起《沙家浜》里阿庆嫂那段最著名的唱词。这个女子和她的青梅竹马的朋友相交，三年前。朋友是个好人，深受其害。

（61）大暑，不算个节气。人们都吃凉面，她没吃。天太热，她就想补上。大中午煮面条。所有节日都是个吃地盛会。蒲节，是个驱除妖魔的节日，结果最后只剩下粽子。中元节是一个祭祀的节日，也会吃煎包，煎茄盒，甚至还有冬瓜肉烫面饺子。
走进乡村，就谈吃。弟妹，最近也低眉。家在农村的整个小楼里到处弥漫着薄荷的味道，门口挂着的香袋一直在东逛西荡，还有兰草汤沐浴，还用薰衣草的护发素。这些以前她没出嫁时可没有。她也有按摩泡脚大盆，黑色披肩，丝袜，旗袍，先在想换换，换成浅黄或者淡粉。
这个夏天，她让那些不待见她的人头疼。也不知道她的头疼不疼。家人说头疼，她就赶紧拿来去疼片。她曾无数次拒绝吃药，怕自己吃傻了。后来，她大转弯，一口调：病来药挡。
这么热的天，她自己挡不住。
冬天最低温度，比往年低下来近十度，冷到出奇，热也热到超记录。吃个面，一身汗，怕啥。
斜头怪脑，四五岁，也在这样的暑天到处乱窜，不然怎么会掉进深水里。

（62）冬天那个唱大鼓书的老人，在春天就死了。她偶尔想起来他。那个人真可是眉目传声，声声动情，丝丝如叩。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手势里日子绘声绘色，一个短音、一个长调、一扬眉，一顿挫中生活情满。印象中那个普普通农村人一下生动活络健朗起来，惹得心里热热的。执着，倔强，诙谐，让人惊奇感叹。
痴爱上一门艺术，普通人就滋生出翅膀来。店临大排档里的小石头去乡村外婆家避暑去了。没有她愿意一起玩的人，有来找她玩的人，她又不喜欢。小石头那么小，还不知道东南西北，也不知道家住哪里姓氏名谁。她也想那样，自己那样才是好。知道的答案太多了，选择太苦。躲都躲不开。
“谓我何所求？”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别人想要的她都想要，别人没想到的，她偶尔能想到。不想知道太多答案，只想找一些问题所在。人来人去，为啥都不带走一丝云彩。她的心里水淋淋的，总是排不出来。家人说她的脑袋里进水了。可是，这个夏天到来之后她没有去淋雨。唯一一次，她家人是跟着的，打着伞，也没发现她异常。

小弥漫

（62）她还是想多做生意。她还说要给家人起个绰号。那样好记。
自从她脑袋进水以后，她就拿着做生意赚钱不当事。母亲早不管她了，没人奉劝她。这还不算事，她也装作母亲的样子教训小孩子。
上午来了一个人，说要三十亩地的韭菜种子。她想让那人那定金。那人右手食指也抵住嘴唇。这时家人进来，握手，寒暄。那人回头对她说：说定了，就这么着。拍拍手走了。她傻眼。做还是不做，过两天，再打电话，怎么也要把定金先弄来，全部货款种子没到位以前想都甭想。她的所谓经验都是那教训买来的。
春天时，有个客户订购一百亩地的土豆种。她等了很久，都不说钱的事。她试着做，进过来一车做药引，结果客户不想付货款，她就此打住。这样的生意她不做。她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

（63）看人下菜。她不是厨师，这一课她学了多久，就累了多久。她一直记得母亲说生意大如天。偶尔她也想，是不是天外也有天。人外有人，她知道低眉而温柔。
早晨，早起温饭，吃饭，上店里，打扫，整理，接待客户，做账，开单据，整理报表，清仓，盘点，订购，进货。长年累月，春节从初一到到初六外再无节假日。生意有淡季，她也见缝插针，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中午简单工作餐，晚上回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这些她都精通。家里没有隔夜的衣服不洗隔夜的饭碗。
偶尔，自己做一个蜂蜜面膜，美半天。不喝酒，喝了会醉，耽误事。不喝茶，喝了茶，夜里失眠。几乎不去理发店，美容院。偶尔旅行，一年一次，一次最长不过一周。对事物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味蕾。不占姜，香菜，香椿，茴香苗。有特殊气味，特殊气味大的动植物不吃。她家人说她刁钻，她说自己免减肥，魔鬼身材。
她感觉自己脑袋上真有一个黑洞。这个黑洞里到底是宝藏还是祸水，她自己不知道。从未为之让她骄傲一次。更多是不知道怎么导出脑袋里的水。

（64）六月二十四，都说是龙王爷生日。这天没下雨，龙王睡着了。守着她的生意，就像和发小，和亲爱的人在一起。理所当然而安全感。生意，有的带来很多快感，比如，有人预定三十亩地的韭菜根。她不知道要这么多韭菜根干什么，但是，韭菜根就在那儿。那人又说最好五六年的老韭菜根。她说那正好，五六年后的韭菜再生能力很差了，农户自己也要翻种。这样生意真是好做。也不是顺山顺水，许多人，工钱要算算，合适不合适，每个环节所需要的人，都想多赚钱，合理计划安排周全才是成败的关键。韭菜根有，农户翻掉不给，也没办法。翻掉了，给的钱少，也得不到。
订购韭菜根，要做什么。
做中药。她这么想。韭菜是壮阳草。这个时代的男子们，阳痿的太多了。她又想，这个订购商是不是喜欢她，惹着她玩。她不是救命稻草，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天燥，热得汗流浃背，很正常。她心里真是期待着奇迹发生。

（65）这个夏日下午，一大块黑云彩飘来飘去。她真想去远行。
门外三个女子坐在了一起，要拉她去打牌。她说去卫生间，溜了。她有点晕，又似在梦里，柳树开始发芽，拔地而起，迎面飞着一群鸟。门口二楼横梁下，对着自己的桌案，有一燕子窝，春末才筑起来，燕子孵了很久了。她天天担心，就似这窝燕子是她家的。
燕子第一次垒窝在一家复印店，复印店老板吊起来纸盒子。燕子嫌弃纸盒子，飞走。又在一家缝纫机械店二楼横梁，匆匆垒窝，小燕子很快就孵了出来没几天，燕子窝漏了。燕子第三次垒窝，第二次孵化，找到她这里。很长很长时间，燕子窝里没动静。她担心着，莫非天太热，不能孵化。大燕子，也只剩下一只。她免不了忧伤，懊恼自己养一窝燕子的福气都没有。
这个下午，一场急雨，噼噼啪啪，她在檐下看雨。有戚戚喳喳的声音，抬头看小燕子张着大嘴站在窝边，她松一口气，大喜，小燕子孵化出来了。自己的运气也不差。
她说，一谈天气，二谈车祸，三喝西瓜，四永远不谈笔墨纸砚，至少在公共场合。每当这时候，她就只剩下自己，在自言自语。她不知道庄子，也不知庄子几条。她唯信奉两条：一，坚持努力，自己喜欢。二，寻找方法，信奉无为。

小弥漫

（66）一场雨的到来，是这个下午的一件大事。这雨，超出自古大家文章中雨的意向。雨来，温度立降。并且有点风，适宜谈天说地。面对大自然，所有人都有必要立即闭嘴。

（67）她干脆给自己命名名字：薄荷。
薄荷在日记本上写下：夏日，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二楼横梁上的燕子在呢喃。有一家人站在路边等车的空档里，在自拍照片，那家女主人一定是一个手机控。一群男人女人在打牌，是拍照背景。薄荷想去冷饮店，买一大排雪糕，犒劳那些打牌的人。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想起来自己正来例假，打消了这个年头。幸亏得，她做事先做后说。这次没说，也没做。
她想听一曲音乐，找不到适合心情的，打开一首，又换一首。有一首竟然叫悲剧，有短暂的序奏，在强烈的和弦下，小提琴风灰暗，有撕裂长拨奏，呈示忧郁味。
她直接换掉了。《鸿雁》，马头琴。什么时候听这首曲子，才能欢快起来。她更喜欢久石让的Summer。这个夏天这一首曲子足够了。音乐无国界。

（68）听着一首曲子，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就让薄荷想起张爱玲胡兰成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很久以前可不是这样子。农活重，人们经常在庄稼地里劳作，大汗淋漓。婆婆脾气不好，一个人在家，三个孩子，地里干不完的活。自己的父母也是。现在很多人都跳广场舞了。薄荷不会，大姑娘小媳妇跳舞的功夫，她傻傻呆着。偶尔遥望远方，偶尔低头沉思。她不想做复制品，但是每个人脚下的路都永远只是那一条，丛生到死。终归是有点孤独的。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又有多少爱到最后只变成喜欢。喜欢静静看着你，听着湖泊乐队的《喜欢》，薄荷在孤独的时候这样想。她不知道那个你是个什么人，还是一件什么欢心的事。

（69）她对泛泛的爱情，有自己想法。爱情这个事，她更是有避讳。她记得有一个人说过：“有的女人死的时候，正爱着一个男人。有的女人，正想甩掉一个男人。还有的女人，她们正没有男人，她们让你整夜留下，让你穿越一个城市。”薄荷想起这话的时候，一只母蚊子爬在她光亮的小腿上，狠狠吸血。
薄荷说起这些，荷尔蒙陡增。因此，她不听那些爱情歌曲，也不看爱情故事。她不相信传奇。她更不相信单单“五十度灰”，唯独佩服的也就是《梁祝》那些小提琴协奏曲。白蛇的爱情也靠不住，许仙是个胆小鬼。牛郎织女，现在都被人们搞的变了味。她给织女写信：织女，你禁锢的那个人
早已悄无声息
别再飞星传恨……
这个时候，一个小视频正在刷屏，一个很美的二十四岁女子输给了四十二岁中年妇女。这些以爱情为名的纷争不叫爱情。
她没有遇见过爱情。只是喜欢过，厌弃过。日子寸步不离，她一头埋进泛泛的生活里。
也有人，给她写过很多信。但都是生活的步骤。有一个人悄悄找过她，是他找她。她自己没主动找过。她这么说，不是看小谁，只是她自己心虚，怕自己活得更孤独。成年人，不谈爱情，油盐酱醋的混合味，要斑斓的多。她甚至琢磨黄绿青蓝紫这些色调中的诗意和远方。那些都是爱情边缘的一点小色采小花絮。

（70）有一种爱不在诗歌里。她读过许多名人名言录，许多爱情诗。读完，都会泛酸。有没有一种爱，从来都无言无信。她相信有。说出来的爱情，有时候叫乞讨，有时候叫施舍，有时候叫调情，有时候叫矫情，还有卖弄之嫌。不是所有告别都是忧伤，还有摆脱。
薄荷说，在某一个深夜，火车单调的哐当声里，她路过那个城市，想着一个正在酣睡的人。而那个人不知道，甚至早已忘掉她是谁。爱情是私人的物品。
这些都不及一个爱美的女子对一朵花的深情来的真实感人。在《神雕侠侣》中，最毒的毒药是情花毒。“情花生于绝情谷，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是娇艳无比。杨过不小心手指被刺扎了一下，就中了情花之毒。中毒后，平时倒没有什么，唯有他想起小龙女之时，会觉得手指上刺损处突然剧痛，宛如胸口蓦地里给人用大铁锤猛击一下。每每读到这里，就平添一万点伤害。”薄荷忘记这是哪位大家的话了。还有一种春药，金庸用到《天龙八部》恶贯满盈的段延庆身上，叫阴阳和合散。
想起黄永玉的话：|
悠悠记得当天笑
仿佛入迷，又带一点惘
种种喜悦，令人为你鼓掌
眉飞色舞千千样
你是一个秒人，是一个少年狂。
爱很甜，甜到忧伤。对着心爱的人，心跳会加速，冬天就像春天，面对着心爱的人羞涩不能说出心中的一切，而对着喜欢的人绝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暑天，不适合谈爱情。一阵大风，把所有暑气排挤进大河里，舒爽遍布。空调，也就是空对空的调节，总让人郁闷，大自然威力无比。
薄荷又在胡说八道，扁她。她会偷着笑。

小弥漫

（71）薄荷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变成一个女巫。这个事她说过好多次。相比较李清照，她更喜欢聊斋。
薄荷的家是这两位大仙儿的邻居。薄荷这么说，也想沾点仙气呗。最近的历史上，没有人做过这件事情。李清照，蒲松龄，都安静的呆在那儿，不动不折腾，是一束光。她折腾，不像流星，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莫名其妙，她自己竟能从身体里发出一些声音，着急，胸腔里发出小猫一样的呼噜声，甚至她的小心脏一下子也接受不了，那是一种颓废的声音，在乳房压迫和血液停滞的惯性中，发出声音，有时候是肠胃蠕动而弄出的饥饿声音，发出翅膀扑打岩壁啪啪的声音，甚至她的动脉里会发出冰雪融化，河底冒泡的咕咚咕咚声。
她是一个胆小鬼，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记下这些声音。从来没有人聆听，只有她自己这一个听众。她有时候也纳闷，灵魂进行曲是怎样，她自己身体所发出的声音不会是生命交响曲、独奏曲吧。

（72）周日的下午依旧高温，没有起风。几只云朵聚集又散开。她有些生气，中午，本来说好了去吃免费大餐。可是大餐前，出饭钱的老板冒出来，送了好多好多待购礼物。然后让自己掏钱。她空着手去。弃了货单就跑了。
不过，她还是窃喜。在温泉里泡了七开八开。老板故意把订货会推迟到饭点上。这生意没法做了，要人命的节奏。薄荷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可是云朵的光真亮，刺眼。做什么事，都如爬上摩天轮，越是到了最高处，突然停了，你就向下跳。不然，还能飞上天，每当这样的时候，薄荷就想变成女巫。从摩天轮上，跳到云彩上，乘着飞鸟的翅膀飞走。
薄荷沮丧到家了。她力单势薄，有时候很多努力毫无意义。天上什么也没有，没有云朵，没有飞鸟，也没有飞鸟翅膀划过的痕迹。
薄荷吃了几个锅贴，累毁了，在竹躺椅上做春梦。醒来豁然开朗，自己的行动也并不是全无意义，选择很痛苦，也很重要，付出点代价也自然。

（73）在那个温泉酒店开订货会，薄荷遇到了很多同行。平日里几乎不见面，见面也很少打招呼，同行是冤家嘛。薄荷不这样想。她想共同激励相互借鉴，行不通。你争我夺，都是钱惹的祸。为了一份生意，那个店主媳妇竟然冒充薄荷，乱认亲戚。这个都能乱，还有啥不能乱。薄荷推广的品牌出现好的兆头，他们就在背后瞎搞，弄些貌似一样的假货，价位拼到倒贴。生意真的不好做。
薄荷是个胆小鬼。自己总想做自己。不想成为对不起消费者的奸商。奸商，大家知道的，原来并不是这个“奸”，这个字让人吐血。是尖。据说早时买卖的差不多只有粮食。用斗或者升。张三，进门：老板，我买三斗高粱。李四进门：伙计，来二升大豆。那时候也没有转基因玉米，也没有转基因小麦，大豆。会做生意的商家装升装斗，然后用一个像尺子一样的平，顺着斗沿升沿刮一下，落下来的还是商家的。会做生意的老板，这时会面带微笑，捧起一大捧，放进升或斗力，尖就出来了。尖商好吧，人心不古，尖商成了奸商。
薄荷知道这个，弄得自己总是打摆子。她微笑着，犹如四月春光下的草坪。她的微笑如一洗的夜般清澈。那就这样吧，春风十里，黑暗的漩涡爱在谁的海洋里盘踞，就随它去。没有人扰乱薄荷的世界，谁跟谁，谁超越谁，都不靠谱。薄荷一直致力于超越自己。

（74）薄荷，也有一个同学。特别超前。薄荷不知道啥是屌丝。他不远千里来看薄荷，薄荷想不能带着他去河边看云，她已经温暖的像小河沟子里没被污染前的水。他想来薄荷的城市吃大餐，还想给薄荷做一个新发型。乱世情缘里七种发型，他还没选定哪一种。接他回来的路上，她和他看到天上一朵发呆的云，他说白云死了：忒他妈傻了，一朵云，有什么好看的，大城市里所有东西都是鲜艳的，我那狗啃月饼的青春都浪费在老家小镇上了。
薄荷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吧。
同学说，要不咱们听一首歌吧。薄荷挑起眼皮问：《老同学》，又说《同桌的你》。都特么落伍了，还是来一首《水云间》，越是不着调的，越是真实的。同学说：我真他妈想杀人。薄荷说他看到的都是影子，没抓住内核。他说：抓住你！
薄荷诧异，怎就不着调到驴唇对马嘴。

小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