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故事苑》（短篇故事集 作者：张玉国）

张玉国

                                                                        贬值
       李月华是不幸的，赶上那该死的破运动，结婚才五年她的丈夫就被作为敌对分子被抓了起来，据说一判就是十几年，这下倒好，家里没有了顶梁柱，留下了母子四人可怎么过？
       靠家里养着好几头猪，几只鸡，偷着卖个鸡蛋，赚两个钱，还有就是亲戚朋友们的不时接济一下过活，你说这是过得一些啥日子？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连点咸菜也捞不着吃。
       为了孩子李月华她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家里是节约了再节约，靠东家接济一顿，西家接济一顿的生活，更是三年不知肉滋味。好歹盼到改革开放，国家给她的丈夫平了反，恢复了工作，而且还找回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款，他们家的日子立马就从水深火热升到了人间天堂。
       不愁吃不愁穿的，看来再留着也没有多少用处了，到这时李月华才把自己这些年来靠养猪养鸡卖鸡蛋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笔巨额的存款拿了出来，足足有二百元。
       丈夫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这是捣鼓的一些啥？区区二百元现在你能干了啥？花钱要花在最需要的地方，有这二百元，你们娘四个当年能够少吃多少苦？少受多少罪？你千不该万不该把钱留着到现在！”
      “我这还不是留着做长远打算，我要知道你会提前被放出来，我还不知道早把钱花完？”月华还觉得委屈得慌呢。
      “唉，我可怜的孩子糊涂的妻啊，苦了孩子咱这是攒的什么钱？”他愧对孩子愧对妻，这些年来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跟着吃了那么些苦，他还能说啥呢！

张玉国

                                                                       盖房
       王志强是个能人，高中还没毕业，就在村里张罗着把自己的房子给盖起来了，让父母省却了不少心。
       说起来这孩子真有出息，人小志气大，头脑灵活，干啥像啥。不像村里有些大人，都二三十、三四十岁了，盖个房子还一年半载的盖不起来，而且还能拉下一屁股账。
       人和人比那就是不一样，村里人提起王志强那是对他赞不绝口。虽然王志强有个当村长的爹，可是人家村长说了，孩子盖房子的事，让他自己去张罗就是了。村里的事还让我操不完心呢，我才懒得管他的事呢。
       转眼快二十年了，王志强的村长老爹早已不当村长了，而且前几年已经去世了。现在王志强的儿子也已十几岁了，再过几年就得找媳妇了，得趁早给他把房子给盖起来。
       说干就干，从请客吃饭开始，到批宅基地，筹备物料，请匠人，找小工等等，到现在整整一年了，还没有个眉目。许多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它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这不，不是村里划宅基地的人不在家，就是雇的拉料车嫌工钱少不干，人家匠人、小工也都忙，他到现在还找不上人，排不上号呢。
       真难呀，以前盖房子怎么那么容易，难道是这世道变了，还是他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不如自己从前了？他实在搞不明白。

张玉国

                                                                         恶民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除不尽的草，拿不尽的贼。”靠山乡这个地方算是都沾上边了。
       像李二裘这帮王八蛋，中学毕业后就基本上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喝酒打架赌牌样样能干，偷鸡摸狗那是常有的事，防火防盗防二裘，百姓们常常默念在心中，切早已成了习惯。
       也不能怪百姓们防得紧，问题是老百姓都让他们偷怕了，不得不加倍小心，暗暗的防。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窝边草都让他们吃得差不多了，现在要让它长一长再吃，不能操之过急。这次他们要到远处去吃一吃。
       就这样在一天傍晚，李二裘他们骑着摩托车，一翅就插出去了三十多里，趁着夜色，他们在人家的养鱼池边狠狠地网了人家一网鱼。倒出来一看，原来是些泥鳅，足有半水桶。他们回到他们在城乡结合部的郊区租住的院子里，借着微弱的灯光，把泥鳅头一剁、内脏一扒， 就炖到锅里去了。
       香喷喷的一大锅，香极了，连吃带喝的一个晚上，好不快乐。可是待第二天他们醒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在那里一个个的干恶心呢，想吐也吐不上来了。
       院子里剁下的那一堆哪里是什么泥鳅头？分明就是一堆蛇头。原来他们去网的那个鱼塘早已废弃了，不知什么时候起，里边已经住满了水蛇，夏天一旦阴天天气闷热的时候，它们就都从水里伸出头来， 一排排的竖在那里，怪吓人的。
       农村人很讲究，也很神道，他们早已把这个鱼塘当成了神塘了，除了不定期的供奉祈祷以外，谁还敢动它们呢？

张玉国

                                                                        上座
       李旭友这人脑子里就像少了一根弦，做事老是做不到点子上，平时我行我素的，办事大大咧咧的，这可能跟他的性格有关系。这不都二十七八了，还没找上对象呢，好歹村里有热心人帮着给他从外村张罗了一个，这也算是八字有了一撇了。
    这天由媒人领着要上准岳父大人家去认认门。人家女方家早有准备，都在等着他呢。进门后一番寒暄以后，一家人都把他往上座上让，让就让吧，李旭友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上席岗子上去了。
    座次问题在农村那是很讲究的，做错了位置，那这可是犯大忌的。人家把你往上席岗子上让，那是客气，凭你这辈分，你是不敢往上坐的。再退一步讲，坐就坐吧，没开席之前只是坐在那里喝点水也就无所谓。
    可是马上要开席了，就要喝酒了，李旭友还是坐在上边，别人又不能把他拉下来，弄得准岳父大人，还有几个本家叔叔大爷的，反正这些做长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觉得这孩子不懂事，没教养。就这样喝完酒后没几天，大家一商量，这门亲事就这么给吹了。

张玉国

                                                                        文书
       女婿不正干，难为老泰山。这不王老汉就不知怎么办？
       本来女婿刘芒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人，能干又持家，在村里开了一个人红砖厂，买卖红红火火的，王老汉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无奈他这几年染上了赌博的坏毛病，已无心在生产经营上，把一个红红火火的厂子折腾到了几近倒闭的边缘，到后来把厂里的财产输了个精光。
       现在他把家里的房子都押上了，当然是押给了放高利贷的人。现在是债台高筑，输无可输，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要账的堵上门，他却鞋底上抹油，溜之大吉。找不着女婿，除了在女儿桂花家闹以外，有时人家还来王老汉家骚扰一下，你说王老汉烦不烦？
       “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让你们借钱给他来？”女儿这么想。
       没想到有一天一个债主来到了女儿家就是不走，死皮赖脸的。女儿急了，“都天黑了，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还要人不成？”
       这就对了，来人赶紧把文书拿出来让桂花看：“今把桂花押上，抵顶借款五千元，如到期不还，拿条领人，绝不反悔。”落款是刘芒。
       这个千刀刮的，桂花的肺都气炸了，王老汉更是气得翻了白眼。

张玉国

                                                                         喂狗
       下午市局的领导到金虎机械厂检查工作来了，晚上厂领导及财务科的田科长他们在绿江大酒店宴请人家。
       酒足饭饱后，人家客人还没走，田科长就悄悄的嘱咐科里的小王把剩菜打起包来带回去，说是慢了人家服务员可就给拾掇了。
       既然科长说了，那就得照办，守着客人及厂领导的面，让服务员帮着自己打包，大家还以为是自己要拿回去吃呢，这让小王很难堪，别忘了自己还没找对象呢，传出去多没面子？
       其实人家小王家里富得很，人家从小就没吃过一回剩饭呢。
       可是难堪归难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他是自己的科长呢？等客人及厂领导走了，田科长对小王说：“谢谢你了小王，我要拿回去喂狗。”
       “喂狗？”小王纳闷了，谁不知道田科长家里没有狗，他才不舍得养狗呢！还不知道他要拿回去喂谁呢？
       “唉！真是抠门。”小王无奈的嘟囔道，望着田科长远去的背影，小王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张玉国

                                                                        烙印
       田秀兰这不才六十岁的年纪，可是腰腿疼病却越来越厉害了，这都是她年轻时心气太盛、干活太多落下的毛病。
       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在生产队里干着个妇女队长，带领姐妹们没白没黑的干。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同志能干了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干了，她们决不会在男同志面前低头认输。
       “立下愚公移山志，定叫牛沟变良田。”就这样她们用自己的铁肩挑出了一块块整齐的梯田，这在当时可以说她们是为农田基本建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可惜整这些梯田时决策者的行为是盲目的，他们并没有进行科学的规划，违反生态建设规律，以至于这些梯田到现在早已变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成了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自己有病自己知道，自己难受那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如果再退回个几十年，就是把自己打死自己也不会再去上那个傻劲了。
       牛吃草马吃谷，各人都有各人的套路，不能把自己的身体葬送了是不？特别是女人，他们的身体怎能和男人相比？
       其实像田秀兰这样落下腰腿疼病的又岂能是她们这么一个两个？俗话说：“河里无鱼市上看。”其实这种情况的人多得是了。这是一个时代为她们打下的烙印，也可以说他们就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

张玉国

                                                                      吃一堑
       因对电脑不太熟悉，历史系的 王志林教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电脑上好不容易编了一本书，足足有十几万字，这让他好不得意。
       要知道这可是费了他近半年的心血的，他对这本书是十分的珍惜，修改了又修改，看看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这才开始联系印刷出版。
       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在电脑上三倒腾两倒腾的，不知碰到什么键了，却把这本书给倒腾没了，他是咋恢复也恢复不出来了。看把他给急的，这可不是小事，如果这样就没了，就等于他这大半年就白干了。
       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办法他只能请计算机系的学生刘小宝来给他帮忙了，“哪怕有个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行。”王教授心想。
       也不知是咋搞的，人家刘小宝来到后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分钟就给恢复了，这让王教授是喜出望外。
       “看来不能再用老眼光看待新问题了，历史也要紧跟时代步伐嘛！”王教授深有感触。
       吃一堑长一智，从这以后，王教授再写什么东西他可就都留有备份了，他可不敢再这样大意了。

张玉国

                                                                     热情服务
       小王干交警也有近十个年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窝囊的，也令他难受的，你不知道他的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
       为什么？不为什么。这不今天上午他拦住了一辆闯红灯的小汽车，一看也没参加年检，就给扣下了，这也是严格执法嘛。
       没成想下午一上班，队长就给他打电话来了，说是那辆车是市里的一个局长的坐骑，让小王亲自给人家送回去，去了多说几句好话，赔个礼道个歉。
       “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让我赔礼道歉？”小王一个劲的嘟囔着。
       队长说：“严格执法只是我们工作的一个主要方面，我们除了严格执法外，还要热情服务嘛！”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难道我正常的执法还有什么错？”小王不明白了。
       可是队长安排了，不去不行，“算我倒霉，今天遇到大爷了，送去就送去。”
       待小王把车送去后，他就看到上午违章的那个司机站在门口乜斜着眼睛得意洋洋的朝着自己笑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呸！狗仗人势。”小王在心里骂道。他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揍那个违章司机两个巴掌。

张玉国

                                                                        崩溃
       王效信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在城里打工，一打就是二十多年，原因呢就是家住大山沟，穷。你说是这上有老下有小，不出去打工，可待咋养活这一大家人？

       干就干吧，自己年轻，有的是力气。只是这在外边吃饭实在是问题，遇到那好的东家，人家管顿饭，当然也只是大锅饭，好不到哪里去。遇到那不管饭的，也只能到路边去随便吃点，买个馒头吃点咸菜凑合一顿。

       这不随着年龄的增大，再在外边干已感到有点吃力了，就想回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家乡的日子开始好过了，你看最近这些年，政府大力发展绿色经济，老家各种经济作物种得是漫山遍野。就这样王效信他瞅准时机买上了四轮小货车，就和媳妇开始了从老家往城里贩卖水果的生意。你别说这生意好的时候比他在外边打工挣钱还多，而且还能够长时间的和家人们在一起。

       虽然吃饭也不是按时按点，他们也舍不得上饭店，可是每天中午他吃的都是早晨媳妇在家做好的饭，心里感觉那个舒坦。就这样他们一干就是好几年，基本上一年四季不得闲，确实挣了不少钱，王效信他是感觉很是自满。

       话说这年秋天，王效信他俩从老家拉来的一车桃子很快就卖净了，天还早。这不媳妇和他说：“你不是一直咋呼说肚子不舒服吗？趁着今天有空，我和你到医院去看看。”看看就看看，就这样两个人一路开车就去了医院。

       挂上号，看了病，医生开上单子让王效信去做检查。等化验单、片子都出来了，两口子就拿着去给人家医生看。这不医生看了看，借口房间里边太乱，就把王效信给撵出来了。待关好门后，医生对他的妻子说，你老公得的是胃癌，辛亏还没有扩散，需要尽快做手术，越快越好，你们赶快回去做准备吧。

       听了医生的话，他的妻子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感觉那个沉。老公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倒下了这个家那该咋办？

       你看她刚走出门来王效信就感觉不对劲了，老婆的脸上带着呢。再说刚才在里边医生把他往外撵，他也感觉有问题。就这样三问两问的这王效信他就把实话给问出来了。

       我这该咋办？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团浆糊。待两口子在医院的联椅上坐够了，这才往回赶，这回这往回走的路程也只有他的妻子往回开了。

       也别再做买卖了，还是看病要紧。围绕着他的病亲戚朋友、庄里乡亲的，大家可没少操了心，有主张到医院开刀做手术的，有说是要让他去看中医、吃中草药的，还有的说是直接去找乡间郎中，让人家给配些蝎子、蜈蚣、癞蛤蟆之类回来煎着喝的，治疗方案是五花八门。大家说今后让王效信安心治病就是了，至于钱的问题，不够的话大家帮着凑，保证为难不了他们。

       大家的热情真是让人感动，当然最后拍板定案的还得是他们两口子。这不回来吃不下、喝不下的待了两天，第三天早晨起来，王效信的妻子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手脚冰凉了。唉，他就这么走了，医生已无法再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