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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女儿和他爸爸说要去探望十几年前的老邻居,我突然也产生了一起去的冲动。然而,这次拜年活动又一次印证了我是多么的脆弱。
去的第一家是一个近80岁的老教师家。互致问候之后,他提及了去年我们没有去给他拜年的原因——我的母亲刚刚去世一个多月时,泪水立刻充盈了我的双眼。我只得借故送一个来拜年的小孩,起身去了门口,回座后迅速把话题转移到这个小孩身上来掩饰自己的悲伤,心情随即跌落到谷底。
去的第二家,也是一个退休老教师的家,他家的阿姨是看着我的女儿从出生长到11岁的。几年不见,老人家非要把女儿拉在自己身边坐。老人含泪抚摩着我女儿,回忆着女儿的成长带给我们的快乐。之后,又要拉我也坐在她身边。此刻,我心中就隐隐地怕起来,怕她触碰一个词。果然,阿姨问及了我的母亲,我努力克制自己,想尽量轻松得说出:她已经在一年多前去世了。但我没有做到,这几个字说得极其艰难而沉重,以致于高度耳聋眼花的阿姨也感觉到我心中巨大的痛。老人慌忙转移话题,改问我的父亲(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我怎么也抑制不住了,泪水簌然而下,放声抽泣起来。的确,依他们的年纪此刻是该活在人世的呀!七八十岁的老人和我十八九岁的女儿陪着我一起流泪了……
回家的路上,我几乎后悔我的这次拜年活动了,我应该明白“父母”一词对现在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是吗?下午的时候,我在QQ上遇到了一个大哥哥级的好友,他的一句“父母都好吗”的问候,让我打字的手立刻颤抖起来。打出“他们已经过世了”几个字用了近一分钟,这几个字如同是用软笔饱蘸了我的泪水写出。是呀,我是脆弱的,过去一年多的点点滴滴都在讲述着我的脆弱:去年的春节,我选择在女儿学校的宿舍里过年,逃离着熟知的人,熟悉的景,其实我是在逃避我的脆弱。我害怕别人问及我的父母,害怕见到我父母曾经的朋友,甚至害怕看到别人为父母挑选年货的场景。即使是在侄儿的婚礼上,几百人的喜悦也无法冲淡我心底的脆弱,在那个父母曾经待过的家中,一看到父母曾使用过物件,一看到父母的邻居,我都无法控制,只得把自己关进小小的盥洗间,与姐姐、姨妈相拥而泣。
此刻,也许你认同了我的脆弱。但也恰恰是我的这份脆弱见证了我的坚强。
整整14个月前,我接到母亲病重的电话时已经是晚间7点钟了。我立刻赶到了某医院,在重症监护室里,看着已经毫无意识的母亲,我心深处希望与恐惧并存。医生说,母亲是中风,明天做过核磁共振后才能确定病人的情况。从目前来看,即使抢救过来,也离不开家人的照顾了,家人此刻都在这耗着没用,轮班陪床吧。那晚,我没有被安排陪床,但医院离我家有几十里地,不方便回家。我决定到女儿的宿舍去住一晚。到了女儿的宿舍后,我在一个纸条上画了一个笑脸,写了一句话“是我来了,别害怕”贴在了门上。女儿回来后,很高兴也很奇怪,我谎称我在这个区开会,顺便来这住。我之所以不把实情告诉女儿,因为女儿那两天正值高三的第二次摸底考试,女儿一向敏感而且在乎我的喜怒哀乐,我怕她担心我的忧伤过度而影响考试发挥。一宿过去了,我彻夜无眠,忐忑不安,但我没有让女儿看出丁点的破绽。
第二天,核磁共振的结果把我心中的希望扑灭了,三天后母亲去世了。我悲痛欲绝,再也不敢想“母亲”这个词了。更无法开口向女儿讲她姥姥已去世的事实,我开不了口。也不想跟女儿讲,似乎和不知情的女儿在一起时一切都没有变化,其实我明白我这是在麻木着自己的哀伤。就这样,我把这个话题封存在了我的内心深处。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每周到女儿的学校去看望她,依旧与女儿谈笑风声,敏感、聪明、懂事的女儿从没有看出我的异样。
但是,毫不知晓的女儿却一次次的考验着我的坚强。春节前,问我给姥姥买了什么礼物;过春节后因为高考不想走亲戚的她竟然提出要去看望姥姥;还时不时的问我为何不再去她姥姥家了……女儿的每一次问讯都如一磅重锤击打着我脆弱的心扉。但奇怪的是每次我都语调流畅,合情合理地搪塞过去,露不出半点的破绽,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坚强”震撼了。女儿高考过后,又一次提出要去看姥姥时,我再也坚强不起来了,我也不想再坚强了……我们母女两个因我的母亲,也是她的姥姥同声哭泣起来,释放着压抑了大半年的悲伤……
母亲去世后的这14个月,我是多么的脆弱,又是多么的坚强。我的脆弱来自我对母亲浓浓的情,我的坚强来自我对女儿深深的爱。这两种爱的碰撞,是一个人处于意志力两端的坚强与脆弱的碰撞,让人很痛!我其实是坚强着我的脆弱,脆弱着我的坚强,巨大的痛只有我自己知道。但这种碰撞,这种痛又何尝不是一种力量呢?这种力量让我收获着成长。也让我懂得了,爱,可以让人坚强如刚,也可以让人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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