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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债
临淄/冯景武
伯父家大哥很穷,村里人家都是五间红砖大瓦房了,大哥还住着伯父给他娶媳妇时盖下的三间土坯麦秸房。大哥家穷得有上顿没下顿的,整天为着钱发愁。
大哥的穷是因为他的懒,用村里人的粗话说,就是头上生茧,腚上长蛆,油瓶子倒了也不扶。我印象中最深的,便是大哥整天睡不惺惺得样子,在太阳底下,抄着手,眯着眼,一坐一整天。
大哥的穷和懒终于把嫂子吓跑了,留下他们的儿子,带走了她的嫁妆,也带走了大哥唯一的一点活力,大哥更懒也更穷了。
春天是耕种的季节,买种子要钱,买化肥也要钱。大哥走进我家里,向母亲摊开脏兮兮的手:“婶,先借三百块,收了麦俺还你”,“收了麦就还?”母亲盯紧大哥的眼睛:“若不还我可上喇叭里给你吆喝去”,大哥讪讪的笑:“一定还,一定还”。转眼玉米苗都二尺高了,大哥也没还钱。那天中午吃饭的功夫,村委喇叭里忽然传出母亲的声音:“大伙儿听着,俺侄儿大胜,借俺三百块,说好麦收了就还.....”没吆喝上两遍,大哥急惶惶的走进村委:“婶,你咋.....”,“当初咱咋说得来?”,大哥脑门上沁出了汗珠子:“俺、俺不是懒着没去卖麦子吗!”,第二天中午,大哥还了钱。
玉米该浇水施肥了,大哥又走进我家里,试探着说:“婶,要不,你再借俺三百块?过年俺一定还!”,“真得?”,“保证,保证!”大哥拿着钱欢喜的走了。年三十的晚上,母亲领了我去大哥家催债,大哥家里实在太空了,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嫂子临走时嫌笨不要的那只大木箱。见到母亲,大哥慌慌的站起来,低下头,畏畏缩缩:“婶,婶......”,“不行!”母亲把手伸到了大哥的鼻子上,“我,我....”大哥紧张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不行!”母亲仍是斩钉截铁的要钱。这时我觉得母亲实在太狠心了,我对母亲生出一丝怨恨甚至寒心:“妈,别要了......”“你知道啥?象他这种人,不逼着催着他能长出个人样来?”,母亲的话象鞭子一样抽打着大哥的心,三十几岁得人竟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婶,婶,俺明白你的意思了......”
过年开春,大哥突然勤快起来,包了菜地种了大棚,空里还到一家砖厂干帮工,村里再也没有了那个抄着手眯着眼总也睡不醒的大哥的影子。
五间大瓦房竖起来了。村里的债都还请了。儿子找上媳妇了。一件件喜事让大哥的笑声越来越响亮,那一回在我家里喝酒,大哥醉了,爽朗的笑声里忽然热泪淌了一满脸,大哥扑通跪在了母亲跟前:“婶,要不是您骂醒了俺......”,母亲也落了泪,说:“人都有个懒劲儿,不被催债一样逼着,能干出个人样来?”
每当我在工作中懈怠懒散,在生活中消沉颓废,母亲的话就象鞭子一样抽打着,象催债一样逼迫着,让我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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