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7-2-21 08:48 编辑
遇见 其二
博山 李常萍
散学了,回家吃午饭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虽然来去匆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回路上就占去了20分钟左右,我还是乐此不疲。
因为路上无时无刻不会遇到美好。一只停栖在溪边的白鹭,忽而掠起,向碧蓝的天空和林木间飞去,它扑展洁白的羽翅,优雅,从容,人却来不及掏出手机,清晰拍摄到它的样子。而这样的相遇已足矣。一只卧在门口的小狗,首尾相接的样子,对来来往往的行人漠然置之。有时,抬起头来,看你一眼,又安静地把头扎在胸前,由不得你出神地看了很久,或者会再抬起眼睛看一眼你。它亦懂得人情世故。有时,遇到一群鸭子,在水里游动,伸展的褐色爪子如桨,划出一道道波纹,一只调皮地一头沉入水中,倏忽,从远处露出头来。
今天,风很大。推着单车,刚刚走到门口,电动门就开了,一道恰好我骑车出去的宽度。不用等待,真好。沿着公路下面的侧路,到加油站,是一道微斜的陡坡。一辆白色的奥迪驶过来,此路足矣容得它擦身而过。可是,那车停下来,如如不动,直到我行过,才缓缓启动。真好!很多拥有财富的人也是高素质、高品位的人。礼让,从容,优雅。生命就那么长,每每走到路口,遇到拥堵,停下来,看看远处的风景,无形中已经延长了生命。
回到家。是芹菜的香味。喜欢芹菜,那青翠的茎,淡绿深绿的叶子,配上白豆腐,一个酥脆,一个糯软,相得益彰。爹躺在床上,一米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床头枕畔。他在元宵节前挪动大鼓时扭了一下腰,第二天又被邻居叫去,帮忙从地瓜窨里取了一千多斤地瓜。那天风声呼啸,他一个人立在几米深的窨子上,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重重的装满地瓜的袋子拉上来。一回到家,他就躺下了。鼻子不通,发烧。左边胸肋疼痛,几乎无法起身了。傍晚,邻居来喊他去吃饭,也被他拒绝了。晚上他最喜欢去的玩场也去不了了。前一天,他还去拉二胡,还背了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滚滚长江东逝水》,回来后絮絮向母亲讲述当时情境和他对这首歌的理解。可是,十五夜,最热闹的一晚,再向往,也无能为力了。最爱的酒也不饮了。我说你就不能和别人说你干不了吗?爹说,人家来叫,还能不去啊?三年前,一场车祸,爹前胸断了八根肋骨,每到阴雨天气,总是隐隐作疼,比天气预报还准。
看到我回家。他起来,阳光随之落在枕上。娘说,我又做了粘糕,没有放南瓜,锅小就满了。边说边给我舀了一碗,甜香的气息氤氲而来,用勺子一挖,宛若阿胶未凝的琥珀色汁,把一粒粒饱满金黄的黍米包围着,金黄的红薯,色泽红润的小豆,刚好裂开,露出沙瓤般的底色。舀一勺,未舀起来的饭也黏连着,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米粥最高的境界。娘知道我喜欢喝粥,尤其喜欢这黏糕。以前她不会。只有中秋等重大节日,才会在姥姥家或者大姑家吃到这美味。而今,姥姥已离开人世,大姑也病得无法行走。人世的悲苦,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的。
娘慢慢学会了做黏糕。最初,是在外面,烧火,需要在开锅后把火弄小,文火熬制,还需要不停用勺子搅拌,免得糊了。而后来,可以用电饭煲做出同样的效果来。就经常会喝到这黏糕了。幸福,常常不期而至。
做这种黏糕,需要黍米,然后用冷水或温水浸泡几个小时,再用手反复淘洗,这样做出来的糕才会粘稠。还需放入红枣,花生,红豆,红薯,南瓜。最需要的是时间,早早开火,慢慢等它在锅里酝酿,种种原材都彼此融合为一。喝一口,清香醇厚的滋味,清香了唇齿,然后是整个肺腑都觉得熨帖起来。五谷以养气,吃着大地上最丰美的产出,谷物的芬芳,令人沉醉。
电视开着。是央视十一,正演《雍正王朝》。记得上次看是十三哥病体沉疴,不想让雍正知晓。恰雍正来探视,生气地说,现在还不告诉我,以后要让我伤心到什么程度?十三求他放了十四,毕竟是骨肉相连,况且他在军事上也是奇才。竟不知是否被采纳。今天正演着的是一袭布衣的雍正,与一位美貌的女子依依惜别。印象里,似乎雍正只是冷酷和血雨腥风。原来竟也有这样似水柔情。太监来报说十四……接着改口说“阿其死了,临死时给您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皇帝雍正四哥御览。在烛光摇曳下,病重的十四哥在写信:四哥,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佩服过任何人,现在我却觉得你是我最佩服的人。我输了,你也没有赢。你还看不透,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你这些年争来争去,不过是身前身后的骂名罢了。几声沉重的咳嗽,吹灭了只剩下拇指长短的那截红烛,人已魂兮归去。然后,是一个深夜,雍正暴死。背景音乐苍凉悲怆,男女低沉的啊回环曲折,感叹一代帝王不过也是带不走人世一丝一毫,一样灰飞烟灭。我说,演完了。娘说还有一集。都剧终了,怎么还会演一集啊?果然,一会儿响起了《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歌,风烟滚滚,却是又一个王朝了。
时间将近十二点半,穿上羽绒袄,满怀欣悦地回学校。这遇见,何其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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