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县的“雪”与“柳”

包泉敏

——清初文坛领袖王士禛诗作赏析
（桓台，包泉敏）

近日，因查阅历代名人诗咏齐鲁作品，在翻阅清初文坛领袖王士禛诗集时，突然注意到两个字：雄县！莫非，这就是最近深为国人所瞩目的“雄安新区”里的那个雄县？
仔细查阅一番之后得知：此雄县正是彼雄县！于是顺手记下此诗，继续翻阅。不想，一会儿眼前又跳出了这两个熟悉的字眼！
此二诗均做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为时年51岁、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的王士禛奉旨祭告南海途中所作，后均被收入作者著述《蚕尾续诗集·南海集》中。一首作于刚从京城出发时（农历十一月），正值隆冬季节；另外一首则作于祭告任务圆满结束回京赴命时，从时间上看，当为康熙二十四年（1685）春。两首诗均系咏物怀古，分别写了雄县的雪和柳。
王士禛（1634-1711），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世称王渔洋，谥文简。山东济南府新城县（今桓台县）人。清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一生仕宦通达，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官至刑部尚书，颇有政声；清初杰出诗人、文学家，继钱谦益之后主盟诗坛，与朱彝尊并称“南朱北王”。诗论创“神韵”说，于后世影响深远。著述等身，以诗名世，现存诗作4000余首。其著述中有11种收入《四库全书》，25种列入《四库全书存目》。
王士禛有三大癖好，即嗜书、唱和、山水。尤其酷爱山水，游历之地颇多，所到之处通常都会留下诗作，很多地方因其去过或留下诗作而声名倍增，如济南大明湖、泰安东平湖、苏州渔洋山、杭州西湖的红桥等等。雄县有幸，亦成为其中之一。
先来了解一下雄县。
雄县隶属于河北保定市，地处冀中平原，北距首都108公里，东距天津100公里，西距保定70公里，东依霸州市，南部、东南部隔大清河与任丘市、文安县相望，西南隔白洋淀与安新县相连，西部与容城县相接，西北与高碑店市毗邻，东北与固安县接壤。东西长26公里，南北阔25.5公里，县域面积524平方公里，人口不到40万。建制始于夏朝，沿革至今，历史悠久。今年4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通知，决定设立河北雄安新区，这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消息一出，雄县举世瞩目，“雄县”两字一度成为网络热词，而在此之前，雄县当是一个普通小县城。
那么，300多年前的雄县风貌如何？看看诗人王士禛是怎么描述的。
第一首：
          雄县道中雪
关河暝色冷征裘，往事公孙战伐秋。
赵北燕南尽烟水，茫茫风雪易京楼。

这是一首比较典型的怀古诗，即景叙事，清冷萧瑟，读完之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字：“冷”。题目首先点明了是写“雪”，而后正文中的“冷征裘”“尽烟水”“茫茫风雪”，分明都透着丝丝寒意。凝重的笔调中流露出强烈的沧桑感，使人很容易联想到一幅幅金戈铁马的沙场征战场面。然而，当年的刀光剑影早已被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后人所能见到的，惟有这风雪笼罩下的“易京楼”。
王士禛作诗善于用典，这首诗所提到的典故即“易京楼”。而说起“易京楼”，不得不提及“易京之战”。
话说东汉末年，群雄并立，狼烟四起。作为北方势力最强的诸侯之一，易侯公孙瓒当时总督北方四州（青、幽、冀、并）。兴平二年（195年），他在一次与袁绍参与的军阀联军的混战中兵败，退守易京（故址在今河北雄县西北）。为巩固城防，他命军士临易河挖壕沟十道，在战壕内堆筑高达五六丈的土丘，丘上筑有营垒。而堑壕中央的土丘最高，达十余丈，丘上建楼，称“易京楼”。公孙瓒自居其上，并囤粮谷三百万斛。这之后袁绍曾多次进攻易京，均以失败告终。于是，汉献帝建安三年（198年），袁绍主动致书释和，但公孙瓒置之不理，激怒了袁绍，他下定决心非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不可。翌年，袁绍用计突破了重重壕沟，攻到易京城下。因强攻难度很大，袁绍便派人暗中挖掘地道，直通到城中央土丘，后城墙倒塌，公孙瓒自料必败无疑，引火自焚。此役后，袁绍统一河北，成为当时中国北方最强的割据势力。
作为诗论“神韵说”的倡导者，诗人王士禛于风雪弥漫中，途经昔日古战场，不由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发思古之幽情，信手拈来小诗一首，这本是诗人无意之举，不想却为雄县扬了名。
第二首：

        雄县柳
易京楼畔柳，婀娜尚馀春。
秀色分螺黛，轻风漾麴尘。
垂條绾游骑，临水拂行人。
若植忘忧馆，粱园赋競新。

相对于第一首诗，这首五言古诗语调轻松，节奏明快，写意直白，颇有意趣。
王士禛对柳情有独钟，其成名作即是作于顺治十四年（1657）的济南大明湖水面亭上的《秋柳四章》。《秋柳四章》为七言古诗，诗中句句写柳，却通篇不见一个柳字，咏柳可谓咏到了极致。而在“雄县柳”这首诗中，起句开宗明义，“易京楼畔柳”，柳依然是主角。随后的几句诗中，“婀娜”“绾游骑”“拂行人”也都是在说柳，加之轻拂“麴尘（黄桑之服）”的风，以及“螺黛（黛色的峰峦）”的秀色，寥寥数语，便生动地勾勒出了一幅优游闲适、清新怡人的春游图：晴和煦暖的春日里，易京楼畔，近处垂柳依依，轻拂着行人的衣衫；远望山形如螺，泛着淡淡的黛色，一派安宁详和的气象，正所谓“柳在诗中舞、人在画中游”。
因为是在咏柳，所以，诗人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忘忧馆”里的柳。
“忘忧馆”是西汉梁孝王刘武在庞大的梁园中修建的一处馆舍，也是刘武经常前去休闲游乐的处所之一。据说，有一次梁孝王到忘忧馆游玩，命随从文学之士各写一篇辞赋。于是，枚乘写了《柳赋》，公孙诡写了《文鹿赋》，邹阳写了《酒赋》，韩安国写了《几赋》。其中，枚乘的《柳赋》写得最好，梁孝王予以表扬，并奖励其绸绢五匹，这事成为梁园风流名士的一段佳话，后被录入《西京杂记》（《西京杂记》是古代汉族历史笔记小说集，其中的“西京”指的是西汉的首都长安。原二卷，今本作六卷。该书写的是西汉的杂史。既有历史也有西汉的许多遗闻轶事。汉代刘歆著，东晋葛洪辑抄）中。“若植忘忧馆，粱园赋競新”句，应取自上述典故，只是，此“柳”并非彼“柳”而已。

综上，无论是雄县的雪，还是雄县的柳，诗人王士禛给我们留下的其实都是“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历史记忆，是“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沧桑之慨。当然，还有诗人的渊博与才情，有他虽年逾半百身负国任、跋涉关山万里却不辱使命的担当；虽羁旅劳顿依然吟哦不知疲倦的从容与洒脱，以及那浓得化不开、抹也抹不去的文人情怀。

淄水金山黄丰年

雄县现在才广为人知，就与人一样到了出名的时候，想不出名也不行，王世贞的这两首诗也傍上了雄县疾驰的列车。

包泉敏

淄水金山黄丰年 发表于 2017-7-18 05:15
雄县现在才广为人知，就与人一样到了出名的时候，想不出名也不行，王世贞的这两首诗也傍上了雄县疾驰的列车 ...

偶然发现的，顺手就写下来了，其实在他众多的诗里面，这两首诗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如您所说。随后又发现了几首他写雄县的诗，感觉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