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云想霓裳 于 2017-8-1 20:16 编辑
秋声
淄川赵娟
在乡下,秋天来临的信息似乎比春天更确凿一些。
不是吗,当人们还热衷在三伏天的艾灸热中,秋凉却早已一点点地渗透过来了,秋天就潜在长夏整日的氤氲雾气里,悄悄地蹑着足一下一下地走近了。
清晨,当你从冗长的夜梦里醒来,脑海还在纠结昨晚梦里芜杂或明晰的梦境时,室外早已上演了一场丰富多彩的天籁音乐会了:各种鸟儿的鸣声不绝于耳,有的婉转,像某位倾国倾城歌者曼妙动听的领唱;有的蕴藉,仿佛刚刚苏醒的样子,带着惺惺然的嘤咛梦呓;有的激动欢悦,仿佛彼此刚见着面,欢笑着互拍着对方的肩……在这样迷人动听的鸟鸣中,还不时传来几家雄鸡的报晓声,这边那边应和着,声息悠长而熨耳……但在这多种声频的乐符里,让你倏然惊醒的还是来自南山的吆喝声――农人驱逐麻雀的看坡声,“哨呺,哨呺,……”是谷子快成熟了吗?是秋收快临近了吗?一声声拉长的尾音,仿佛让你看到,在朦朦的山间湿雾里,一群群从松坡草间跃出的雀影,却被一位肩背早饭,手持长秆,看护在地边的农妇驱散了。还是不怕?只见她从裤兜里摸出几个爆杖,伏下身用火机点燃了,啪啪啪的爆杖声就零零星星地在南山那边响起,今年的谷子肯定又是大丰收了,听到这里你想,仿佛鼻间也已经嗅到了用今年新米熬出的米粥香了
然而长夏 毕竟是长夏,此季暑湿盛行,所以今年自入大暑以来就少有几天晴朗的天气,老是下着稀稀疏疏不紧不慢的细雨,仿佛连绵的秋雨提前到来似的,让你有时光穿越的错觉,及至看看院内种下的南瓜葫芦啥的,虽然秧子爬的老长却还没有坐住一个幼果,就又穿越回来明白自己还按部就班的处在夏季,还穿着t恤短裤呢。今天天空难得放亮了一点,在天空的中央闪出了一个碗口那么大的光线面积,像冰面上刚刚消融开的冰雪口子。此时空气中便传来了蝉的歌声,夹杂着两种版本的:一种是“雾影雾影无影哇”的叫声,这种叫声富于变化。百度上查此种蝉叫做鸣鸣蝉,只在山区分布,"无影无影哇“的叫声似乎悲戚,仿佛正应了蹉跎时光的心情。农谚说“有了无影哇,种啥啥不打”即此意了。另一种蝉鸣的版本是放长音的“伏了伏了”的声音,这种蝉音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据说这种蝉是暑天所特有的,其“伏了伏了”的叫声仿佛提醒人们夏季即将过去,凉意微逗的秋天就要来临,快点置备天凉的衣被了。
斜阳西下, 当悠长的"伏了"声还未谢幕,一声“唧唧”漫过你的耳膜。仿佛是句简短的问好,便静悄了,它是在敛息倾听伏蝉繁琐冗长的交接班情况吧?果不其然,在蝉音又嘹亮了几分钟后,秋虫的音乐会才真正上演了。是秋虫们来了,是绍钧美文里边所寻觅的秋虫来了!那自成人间绝唱的秋虫鸣起的时候,也是很多打工族结束十二个小时的白班工作,归家的时候。这情景仿佛关乎某种乡愁,当你下了班车拖着胀痛的双脚,一步一步往家挪的时候,那种漂泊疲累的感觉多想向某种温暖靠近啊,但这种生存的苦确乎没有谁能替你承受!这时却有秋虫为你唱起“啾啾啾……”、“唧唧唧”的歌声来了。这种愁夜特有的陪你度过寂寥岁月的昆虫,为你奏响了生命的乐章! 是啊,谁能忘记来自秋虫的记忆和爱呢?每个人在幼年时,想必都曾有偎在母亲怀里的时光,那时,在满院沁着茉莉花香的幽静里,于黑暗中,你仰起脸望着母亲,周围是一片秋虫的歌声……母亲告诉你,它们这是在催人们拆洗棉被呢。“拆拆洗洗拆拆洗洗”,秋凉了,须要赶快把去年的旧被子翻洗一下了。然后呢,你睡着啦,在秋虫的清音和母亲的爱抚里你睡着啦。秋夜就像一个偌大的摇篮,在母亲絮暖的怀抱里,你还做了一个梦:梦境里你张着翅膀飞起来了,一直飞向星星那边。星星们都闪着慧黠的眼睛,仿佛正和你一起谛听来自秋虫的歌唱呢。于是从那时起你便把秋虫当做了足可信任依靠的朋友,在人间薄凉里有它为你唱着深情的歌曲呢!
是的,母亲去了,在那个凄风苦雨的晚上,那片泥泞的河泽地,那一丛丛被践踏着的春草,那一顶朱漆的沉郁……你永远见不到母亲了!你永远失去了母亲的呵护!于是就有你在这微凉的夜里,凭着窗沿、贴着墙角、靠着枕头仔细谛听秋虫吟唱的时刻。这声音高低宏细、急徐作歇俨然经过了乐师精心的训练,这声音似含露带水,所以那么清脆悦耳,那么流转澈冽,使你忍不住去想它们吃什么喝什么,何以演奏出如此神妙的乐章?
池水渐凉蝉唱稀,长空雁阵岭南飞。与君携手花间舞,夜露沾鞋又湿衣。这是当代徐书信的《立秋》诗。我猜测诗中的“君”是不是秋虫君呢?秋虫——夜鸣虫,又名将军虫、促织、蛐蛐,其实是一种古老的昆虫,至少已经有1.4亿年的历史了。它生性孤僻喜欢独立生活,所以善斗,长着坚硬的革甲,发达的足翦,是以锉一样的翅膀相互摩擦发音的,它发音的目的是为了吸引雌性的促织……也许是经历了久远岁月里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所以它的叫声里杂糅了凉凉的愁怨,饱含着不甘沉寂的律动之情,每每使当境者感受到一种酸酸麻麻的感觉,然而这味道是非常隽永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