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的心灵

文坛

郑峰

  在这万籁俱静的异国之夜，拉开窗帘，透过哥特式建筑的狭长窗口，外面是乌蓝的天宇，上面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由于德尔夫特市是荷兰最著名的低于海平面的地区之一，为推出地下水而挖掘的河道纵横交错，成了所有主要街道上的中心。公路就上下行的分列在河道两旁，路旁就是清一色的哥特式风格的楼房。这些构成了荷兰小城的独特情调，成了另一种亮丽的风景线。

                    
   虽然已是阳春四月，但这里的气温依然是乍暖还寒，外出不得不穿着羊毛衫裤之类，室内的暖气片日夜散发着温热，隔离了室外的寒气。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夜晚。

我惊讶地发现，几十年的人生之旅，总是那么匆忙和繁杂，几乎从来就没有余暇去这么静谧地看过夜空。

这里的夜可真静呵。白天听朋友们介绍这是个大学科技城。早年曾因酿造啤酒而闻名，后来因污染教育了人民，将这些所有与工业有关的项目全部赶了出去，还了城市一个清洁干净。嗣后，理工大学等几处高等学府相继兴办，部分科技单位也纷至沓来，到目前已有居民近10万，仅大学生就有2万多人。不过这些学生大部分不住在城里，由于学校没有宿舍，而火车、地铁等交通又极为方便，教育方式灵活多样，他们通常是住在市郊或自己的家中。因此行走在街上，除了栉次鳞比的沿街小房，几乎看不到一个闲人。

这里的街面是用红褐色的天然石块铺成的，楼房墙面也是用这样的材料垒砌。因了雨量充沛，河水交错，绿化和硬化面积几近100%，人们文明成习，街面上不用清扫，天天都是干净清爽，一尘不染。

街上，静静的。

城里，静静的。

连狗都不叫。

朋友介绍说，这里人讲话都是柔声柔气，从来不见有人吵架争斗。我想这大概是因了这里气候温和，天时造势的缘故吧。

打破这宁静的只有教学的钟声。

这钟声是那么柔顺悦耳，甚至在夜晚从未被惊醒过——也许夜间它也休息了。

立在这静静的星夜，思绪倏然地飞到了故乡的一个山中夜晚。

那是刚刚学校毕业回乡劳动的一夜。

像所有护林人一样，这天夜晚轮到我值班。值班房是在山坳里的一间茅草苫盖的土坯小屋，外面有3平方左右的门前空地，安筑着用大石块垒起的简陋锅灶，供护林人烧水热饭用的。

那些夜晚，那些躺在铺满落叶树针的山地上的夜晚。已忘记了天上是否有这样熠熠闪闪的星星，只记得嗖嗖的山风吹来，毫无缘由，毫无预感地送来了一缕箫声。这声音由于山岭起伏的坡度，显得有些滞涩；由于露水与风，它有些潮湿与断续；由于树枝和鸟兽的撕扯，它磨起一道毛边；由于荒冢与夜色，它还沾上几丝诡异之气。

这箫声缘起在哪儿？弄箫者是何人？

后经打听，这是临村的一位护林人，大约有60余岁了吧。听说还在城里上过洋学堂，与一位富人家的姑娘搞对象，祸就从他那一封封火辣辣的情书引起，被人打断了腿。后来他就拖着这条废腿回来。自愿地干了这份差使，成了那个村专业的护林员，常年住在那片林木蔽天的林海里。每到夜晚，那箫声就从那间山屋里传出，虽然没有人听，可那满山的树木花鸟，天上的白云和星星都在听。那是无心无欲、旷绝千古的禅境，是痛苦的愉悦。我想，对于弄箫人来说，再没有什么奢侈能超过一人独对一箫声。

当时，我几乎相信，这世上只剩下我和箫声，连吹箫人都不复存在。人总有几处不流血的伤口，在手够不到的地方，是箫声替他去抚摸。我相信我是与箫有缘的人。我恣情肆意、淋漓尽致地浑洒着我的情感，没有想过，来年的这个夜晚，我的这些心事会在哪里？……

教学的钟声又响了，是子夜时间。明天是荷兰女王的生日，也是这个国家的国庆日。该有一场热闹上演了。

  郑峰，山东淄博人，别号山海堂主，云鹤斋主,田园草堂主人等。为政多年，笔耕不辍。著有长篇小说《蓼花河》、《郑峰中短篇小说选》、散文集《梦萦是乡情》、《月野集》、《山水飞鸿》等。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协会会员、山东理工大学客座教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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