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何之

云止于水

魂兮何之
博山 云止于水

江淹在《别赋》言：“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仅仅是暂别，其实若有缘，还可把酒言欢，剪烛西窗，尚且如此，若是生死相别，从此天上人间，阴阳相隔，痛何如哉！

惊蛰已过，春意虽姗姗来迟，南风劲吹几日，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草色遥看近却无。河冰一夜，杳无踪迹。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乍出于匣也。春风拂面，心旷神怡。喜欢春天，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万象更新。熬过了一个寒冬，对很多人和事物来说，亦是逃过了一劫。周五课下，看到信息：二爷爷今天上午去世，我在老家守灵。你自己坐车回家。人生无常，生命脆弱如同花朵，一旦凋零，即是寂灭。死者长已矣，生者且余悲。静静地坐着，周围的喧闹渐渐隐去，只有往昔的一幕幕，反反复复上演。

认识二爷爷十几年了，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四合院，东西相对。他是位面目和善，温厚质朴的老人。每次相见，都会对我们嘘寒问暖，对晚辈的每一个孩子都那么疼爱，有好吃的，总是留着给他们。八十多岁的老人了，生活仍能自理，还是自己蒸馒头烙饼。每一次，妈包水饺，都会把第一锅捞出水饺给他端过去。后来我们搬出了四合院，后来我们和妈他们分开，搬到了楼上，于是，很少再见到二爷爷。春节拜年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没想到会在春天里离开人世。想起他温厚的笑容，每天进进出出的孤独的身影，亲切呼唤孩子们的声音，那些被他精心照顾的花花草草，即使在冬天里，虎蹄梅也会在窗台上绚烂地开放……

周六。最暖和的一天，气温升至20多度。回村里，去老家。一份悲恸弥散在空气里。父魂何之？父一走不再归欲见严容空有泪，儿三思悲伤心再听教诲杳无音。一个大家族，在失去他们最尊敬的长辈时，儿孙子侄的痛楚化为滚滚泪水，在风中滴落，或者风干。念慈容只在依稀梦里，尽孝心唯有佛香一缕。在旷野的风里，那么多的亲人面对二爷爷的衣服作揖，与之道别。此去经年，再无从相见！点燃一撮撮禅香，分到每人手里，一路相送，一路默念：送了一程又一城，早上店，晚出城。送了一程又一程……

人，在自己的哭声里，降临尘世，在别人的哭声里，回归虚无。在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中，很多事情，不可预知，唯有死，人们早已洞晓；很多事情，事在人为，唯有死之大限，人们无法左右。未知生，焉知死？然而，人们还是会常常想到死，这是一个和人们关系最密切的的词语。可是，面对死亡，人们心里更多的是恐惧。因何恐惧？那是因为，对人世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的眷恋。暖暖的亲情，浪漫的爱情，高山流水般的友情；深爱的人，深爱的书籍，温馨的老屋，豪华的别墅，未竟的事业，未曾兑现的诺言……

有情众生，贪嗔痴苦。苦于此，亦爱于此。超脱，涅槃，很少有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在人世辗转流离，泪眼看花，痛对离人。佛说生缘老死未来世之果。故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不但三世姻缘、生死之间若此，即吾人日常之间，念念迁流，皆可以例此而观。了脱生死，在呼吸停止的瞬间，今生的苦迫已得到了永久的解脱。承载灵魂的躯壳，终将归于泥土，成为一缕尘埃。灵魂的21克，却又将面对前生，今世和来生。如果有来生，人们是否还记得前世落脚的土地，是否还能认得出曾记熟悉的容颜？

在这春风里，我也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他们已经离开尘世几年了，奶奶在她生日的那天魂兮归去，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唯一的亲爱的奶奶，握着它渐凉的手，心里一下空洞黑暗。不到一百天，爷爷也相随而去。那间沐风栉雨多年的老屋，从此，人去楼空！后来，三叔把房子买了！那草屋，那温情，那童年，再无迹可寻。每每散学，父母不在家的生活，再也没有了去处，只在河边孤独的漫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乎？”如此旷达智慧，了悟红尘种种，终必成空的庄子，才可以在妻子死去之后，鼓盆而歌，在不近人情的背后，是一种佛性的解脱。子非庄子，安知庄子之悲乎？

那些故去的人儿，魂兮何处？但愿另一个世界，再无尘世的劳顿病苦烦忧灾难，愿一路走好，愿天堂安好静美。终有一天，凡尘中的你我也会抵达，那莲花境界，伴着佛前的那缕禅香，任意西东，无牵无碍……

后记：今日北风呼啸，仿若寒冬。
                                                            旧作  草于会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