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娘家村庄的名义,为一个女人送行 张店 杨爱武
3月4日,元宵节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早早起来给刘哥做饭,他吃饭的功夫,我又帮他找出一套衣服。吃饭,穿衣,七点半,他准时出门。他先去接上大伯哥,再回老家接上大姑姐,一起去为昨天故去的姑母送行。 姑母是昨天早上仙逝的。离我见她最后一面,整整过去了一年。 很多年了,每年的正月初四或初五,刘哥他们兄弟三个会相约一起去看看舅舅和住舅舅邻村的姑母,为了在关系上不偏不倚,我们约定一年在舅舅家吃饭,一年在姑母家吃饭。一般情况下我很少跟去,我要么上班要么在娘家帮娘待客,娘家亲戚多。去年初五,小弟弟在家,娘给我放了假。去年轮到在姑母家吃饭,我们先去了舅舅家,又去姑母家。这与我上次去姑母家的时间隔了二十几年。姑母家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改善。 姑母所住房间的墙上,那个老式相框里,镶嵌着年轻帅气的姑夫和五十年代姑夫得的奖状。我看着那个历史感很强的奖状,一时感慨万千。大伯哥看我久久凝视,告诉我:“如果很感兴趣,你可以拿走。”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那张奖状对姑母的意义。我咋舍得拿走一个老人的精神寄托呢。 年前刚摔过几个跟头的姑母看上去更加木讷,却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叨念着她的两个女儿。姑母不知道,她很久见不到两个女儿,是因为她们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故。跟姑母同住的小表弟一直刻意隐瞒着他们的消息。 吃饭的时候,我们一直在跟问姑母的生活状况,小表弟向我们表态,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娘,让我们放心。 打量着姑母家座落在新房后面的老房子,我记起第一次去姑母家,是九十年代初,那时我刚结婚。姑母家住在破旧的房子里。听婆婆说,姑夫去世早,姑母拉扯大四个孩子挺不容易。那时,姑母家的四个孩子只有两个成了家。姑母像我的公爹一样,憨憨的,说话很和气。我第一次去她家,她给了我五元钱。按她们的乡俗,新媳妇上门都有赏的。1993年,我生女儿后,她来城里给我送祝米,一个垸子盛满了面条和小米。在那些同来送米的七大姑八大姨中,姑母说话最少,她安静地坐在一隅,隔一会起身到我身边看看孩子,好像看一块宝贝一样,满眼爱意。这之后,关于姑母的消息就是每次回家时听公婆说起或是刘哥每年去看她时回来告诉我。她的两儿都做着生意,两女都嫁得不错。我在水果批发市场那几年,姑母的小儿子开始做水果零售生意,听说我在水果市场后,还说过要来找我,我还想着给他介绍几家优质客户,可惜他一直没来。 再见姑母是2012年公爹去世时。已经七十三高龄的姑母,来到公爹灵堂前,长跪不起。她没有像农村女人那样嚎啕大哭,那时的她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一言不发,任凭泪长流。等我们费力把她搀扶起来,她默默地走到公爹的棺木前,看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模糊着泪眼,仔细盘点随葬的东西。我的不善言辞的姑母,用自己的方式为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送行。 上三七坟时,姑母也去了。她的儿子把她送到庄头就去忙别的事了,说好下午来接她。从坟上回来,我怕姑母累着,主动提出送她回去。姑母很客气地拒绝,刘哥拉起她上了车。在路上,姑母和我说起她和公爹小时候的事,她说,他们的爹去世早,多亏哥哥撑起那个家……姑母下车时,我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一百元钱给她,现在想起来,我也不知当时是啥意思。我的举动让姑母很感动。 今年正月初五,刘哥照例去看姑母,他回来告诉我,姑母又摔了一跤,情况不好,话都说不利索了。元宵节那天晚上,在婆家吃完水饺之后,我们又说起姑母,我以为她只是硬伤,谁能想到呢?正月十六一大早就接到了姑母去世的消息。 今天,给姑母送行的日子,一场久违的春雨悄然而至,都说春雨贵如油,这淅淅沥沥的春雨竟半天没有停歇的意思。那雨,难道是姑妈离别的泪吗?正在我遐思时,一声春雷惊天动地。没到惊蛰,咋会打雷呢?…… 送姑母回来,刘哥说,根据大伯哥的提议,他们随的份子落款是他们的村名,大伯哥说让人知道是娘家送的就行了。这话让我心生感动:我一直知道娘家人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娘家,包含的不止是娘家人,还有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乃至一个女人年轻时所有的回忆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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