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张店 ...

胡敦荣

                                                      爷爷

    我的外甥古明曾对我说：“三姨，我觉得老老爷很了不起，他没有文化，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却把三个儿子都送上革命，特别是二老爷牺牲后，他忍受着巨大的失子之痛，身单力薄地抚养着四窝没娘孩子，最后把我母亲和繁珍表姨也送去革命，这不是一般人的胸怀。你应写写老老爷。”我答应了明，明去世已近半年，我要兑现我对明的承诺。但爷爷在我刚满两岁时去世，了解爷爷情况的父母及三叔也已离世，所以我只能搜集几片零落的树叶，写不出一株挺拔完整的树木。

                                    承受二叔牺牲的巨大痛苦

   《日照西乡胡姓宗族抗日历史概略》中有这么一段：“胡丰记，他有三个儿子，都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都是英勇的抗日斗士。大儿子胡润泽早在1932年参加革命，在土地革命中经受血与火的洗礼，在抗日斗争中继续英勇战斗；他的二儿子胡润廷是一位铁骨铮铮的英雄，1939年参加革命，任抗日七区区中队长。1942年朱信斋叛变，将其逮捕，铁丝穿其锁骨，腿上被钉上铁钉。在刑场上，他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慷慨陈词：我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再和你们斗争！敌人恼羞成怒，对其不实行枪毙，而用镢头将其砸死。近来烈士迁墓，遗骸出土时没有完整头骨，只有上下颌骨和少量的头骨碎片，据收敛遗体的亲人讲，当时行刑后是使用一块白布将破碎的头颅连同头下的泥土一起包裹入殓的，和前文所述一一相对。

    克罗齐的老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些微观的史料，让后人每一次观读，都变成扑面而来不朽的鲜活。”

    上文中的胡丰记，即我爷爷，他的大儿子是我父亲，二儿子就是我那牺牲的二叔。

    爷爷家很穷，穷人家偏偏子女多，父亲有三个姐姐，两个弟弟。过去穷人家嫁女大多是因为家里养不起，给她们找个吃饭的地方，我的三个姑姑很小就嫁了人。我有时想，爷爷家里穷的无插针之地，他的三个儿子怎么都娶上媳妇。听大姐说，爷爷相貌堂堂，他的三个儿子颜值都很高，特别是二叔，一米八多的个子，在三兄弟中最挺拔、最英俊、最帅气。他1939年参加革命，因他足智多谋、英勇善战，所以担任抗日七区区中队长。区中队在二叔的带领下，今天端掉一个据点，明天给扫荡的鬼子迎头痛击，把当地的鬼子搅得提心吊胆不得安宁。鬼子用了很多招数要除掉二叔，可二叔的群众基础好，他领着区中队神出鬼没，使鬼子的阴谋一次次落空。是叛徒朱信斋以国共合作开会的名义，把七区区长和二叔骗去将他们逮捕，并把他们交给一心为鬼子效劳凶狠毒辣的土匪，借土匪之手极其残忍地杀害了二叔。

    在艰难困苦中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的爷爷，看到儿子惨死的尸骨，那种剔骨剜心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爷爷碰头打滚、哭天嚎地，几次昏死过去。他不吃不喝像疯了一样东跑西颠，声嘶力竭地喊着、骂着，找朱信斋拼命……二叔的惨状，时时飘荡在爷爷的眼前，无穷的悲愤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他的心，他恨不能一头碰死，来了结那难以承受的痛苦。天天跟在爷爷身边的大姐敦菊用哭哑的喉咙，一遍一遍地对爷爷说：“爷爷，你死了，我和几个妹妹怎么活！……”看看这没娘的大孙女，爷爷从无限的悲痛中醒来，是啊，还有几个没娘孩子指望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拉扯了五窝没娘孩

    爷爷活得真是不容易，奶奶死的早，三个姑姑和父亲兄弟三人很早就没了娘。爷爷先把三个姑姑嫁出门，又辛辛苦苦给三个儿子都娶上媳妇。可好景不长，大儿子（我父亲）的媳妇在女儿刚满一岁时，因病撒手而去，撇下了大姐敦菊这个没娘孩。二叔牺牲了，二婶改嫁了，留下了整日哭哭啼啼的女儿琴，依偎在爷爷膝下。二叔牺牲后三叔也参加了革命，三婶在家帮爷爷维持这个穷苦的家。天有不测风云，三婶生病没钱医治，眼睁睁看着她被病魔夺命而去，撇下了体弱多病的女儿颖。这时雪上加霜，嫁出去的三姑病逝，她的女儿繁珍在她家活不下去，也被爷爷领到家中。就这样父亲姐弟、大姐敦菊、二叔的琴、三叔的颖、三姑的繁珍，五窝没娘孩子的生活，都是爷爷用他那单薄的脊梁扛着。父亲和三叔离家后，家里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爷爷领着膝下四个女孩常年挖野菜，春天捡人家育完苗后扔掉的地瓜母子，秋后捡人家收割后地里落下的一点庄家，一年到头东凑西借，过着吃糠咽菜、食不果腹的日子。日子苦不要紧，千万别有病，这个穷家最怕病魔折腾。然而二叔家郁郁寡欢的琴还是一病不起，命归黄泉，祸不单行，随后三叔家的颖亦步琴的后驱而去。可怜的爷爷，已经痛失了一个儿子和几个儿媳，如今又失去两个苦命的孙女，他肝胆俱裂，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儿子和死去的儿媳，他一把一把地抓掉自己的头发，一次次地扇自己耳光，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而再苦再痛，爷爷咬紧牙关也要活下去，他还要用自己老弱的身板给敦菊和繁珍遮雨挡风。

                                               渴 盼孙子

    爷爷是穷苦山区的硬汉，是天塌下来也砸不死的硬汉。爷爷虽然穷得吃不上穿不上，但他一身正气，他的子孙也都走的正、站的直，所以爷爷在我们村威信很高。他在世时，我们村上不管谁家有什么大事，都去找爷爷拿主意，他是全村人的主心骨。可他也有普通人的感情，多年传下来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观念，在他的心底也是抹不去的。他自己虽然有儿子，但孙子辈全是女的，无论日子过的多么苦，在他老人家的心里还是盼望有个孙子。解放前夕，曙光已照遍全国各地，敦菊和繁珍也参加了革命，四十五岁的父亲由组织做工作与革命队伍内部的母亲结婚，婚后连生二女（二姐和我），爷爷虽然没表示反感，但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爷爷常常喝点闷酒，母亲知道爷爷爱喝酒，常常买些烧酒托人给爷爷捎回家。邻家有个五岁的小男孩叫栓住，爷爷就常常把栓住叫到自己膝下逗乐。那时老人赶集时在小摊上喝点酒是赏心乐事。逢集日，爷爷就把栓住叫到家，给他洗洗整整，然后领着他去赶集。在小摊上，爷爷要点小菜，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烧酒，让栓住陪他吃菜，他笑眯眯地看着栓住喝酒，他打造祖孙同乐的情景，让外人知道他有孙子。

    1948年我大弟出生，随后三叔的大儿子出生。连得俩孙子，爷爷乐开了花，他跑到母亲那里喜滋滋地看看大孙子，再跑到三叔那里心满意足地看看二孙子，他对母亲说：“我这辈子拉扯了五窝没娘孩子，受的苦十天十夜也说不完，但看到这两个孙子，我觉得那些苦都没白受！”就在两个孙子出生不久，爷爷去世了，母亲说他走的很坦然，两个孙子了却了他的心愿。

    爷爷，现在您共有六个孙子、六个孙女（我家三女四男、三叔家三女两男）您六个孙子中有四个当过兵。现在您的孙子、孙女都已升为爷爷、奶奶。爷爷，您的孙子孙女分别在上海、南京、青岛、兰州、淄博、日照散枝开花，您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爷爷，您是我们的根，我们的血管里有您的血在流淌，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您。继承您的遗志，我们都堂堂正正地做人，扎扎实实地做事，认认真真地工作。爷爷您就含笑九泉吧！

疯子

胡老师全家人都值得尊敬。反思到今日，凡爱国的应该还是老百姓吧，因为他们没有钱，也无法叛国，和平是他们的唯一要求。
问好胡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