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黄行动

疯子

扫黄行动
周村、张志成

一、都在找茬儿



在滨海市飞机场的内圈边上，有着大片的空地。一位包地种的老头干了半晌活，在临时住房门前的小桌子上，沏上一壶老茶，打开半导体收音机，悠哉悠哉地抽着老烟袋，开始闭目养神。

一位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走到这里，停好自行车，坐在老头的对面，打破了这祥和的空气。

“老哥，歇着呐。”那汉子自来熟地找话茬儿。

那老头睁开眼看了看他，撇了撇嘴角，屁股一歪放了个响屁，又闭上眼睛，干脆假装打起了鼾声。

来人是本乡派出所的李所长。他长到四十来岁，从没有吃过这样的窝憋气，特别是干上了派出所，都是欺负着别人走得。想不到自己的身份，今儿个在一个干巴老头面前，还不如一滩臭狗屎。只觉得一把无名火从脚趾头一下子烧到脑门儿，忍不住一拍桌子吼道：“郭老四，你他妈是人不是人？上一次见面还交了朋友，今儿个就六亲不认，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这个乡里的派出所所长。”

郭老四翻了翻眼皮，冷笑道：“知道，你他妈就是帽垫子掐蒜——不是个臼（舅）子。”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骂我？招打！”他运足了力气，右拳直冲郭老四的脑门儿。


二、好朋友

这事儿发生在1996年。李所长名叫李寒，他和郭老四认识纯属偶然。

从乡政府到派出所的驻地，骑自行车走最近的路，莫过于走飞机厂里边的土公路。半年前，李所长走到这里发现车子没了气，就向路边种地的郭老四求援，“老哥，我的车子扎胎了，您能帮忙解决一下吗？”

郭老四天生有付好心肠，种庄稼的又经常使用车辆，家中常备修车工具是必须的。就放下手中的活，说：“走，跟我来吧。”

修好车子后，两个人就坐在门外的小桌旁，喝茶，抽烟，聊天。李寒说他是前面王庄人，郭老四又善谈能吹，两个人竟然越啦越热乎。谈话中，李所长知道了郭老四是济宁市的山里人。那里的日子苦，经别人介绍，就在机场里包下了几亩地种，农闲时就去干劳务市场，还经常给家里打钱呢。

“老郭哥，你看你出来打拼，独守空房，你不想老婆吗？”话说多了，相互之间自然就无话不说，也就敢胡咧咧了。

郭老四本来就是个口若悬河，极爱逗笑的人，立马指着大草原似的飞机场回道，“想啊，特别是到了傍黑天，看到一对一对的小青年，走进那里头去干那话儿，哪能不动心？有一天晚上，我去村南头李东家借农具，碰上好多人看黄色录像，咱也算大长见识了。”

“好看吗？”李寒自然很感兴趣。
“
好看是好看，就是弄的俺浑身燥热，一宿睡不好觉。哎，到冬天吧，把我老婆接过来，一是做个伴，再就是还能给我洗洗补补啥得。”

两个人啦得投机，李寒走的时候已是天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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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扫黄行动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飞机场里来了三个人，他们的腰上都背着一个三节电池的大手电筒，其中有个人胸前还挂着一个望远镜。时间不长，他们就带着一对男女走出了飞机场，从那以后，这种事情就成了常态化。

郭老四注意到，那三个人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儿，只要有进入飞机场的男女，必定被他们捉住。

郭老四每天下午都到西村卖菜，听村里的人们说；派出所里发大财了，每捉住一对男女，就罚他们三千块钱，这些天还没有走空一会呢。那个带望远镜的人姓吕，人们都认识他，背地里都喊他吕二怔子。据说他带的那个望远镜还是现代武器，是什么什么红外线啥地，用它夜里看东西，比白天都清楚。

这个村子里家家都开着小工厂，外地人特别多，加上离县城又近，也有不少城里人选择到飞机场里约会。如此说来，派出所做上了无本买卖，可真是确凿无疑。
听说了这个情况后，郭老四老感到心里闷闷地，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点关系，又拿不太准，弄得他一连几天都高兴不起来。

可不咋得，突然听说李东被抓了，一同被抓的还有四个人，连同李东家的电视机和VCD一块儿去了派出所。

只一天一夜的工夫，这五个人都像换了一个人似得，看上去瘦了一圈，脸色蜡黄，双目无光，走路无力，后来他们才敢说，身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暗伤呢。随着这五个人的放出，村里每天都有人被抓进去，他们被释放的条件是；除了交上三千块钱的罚金外，还必须交代出几个同伙。他们受不了不吃不喝不睡觉，另加拳打脚踢的待遇，只得另找替死鬼。多有不知道黄色录像是啥玩意儿被冤枉的。

有一位张姓村民，受刑不过，连小时候偷了人家一个鸡蛋，偷了人家几颗桃子都交代了，还没有说到正题。后来才知道，有天晚上他家里有客人，去李东家借了一瓶酒，就被人供出来了，受够了罪之外，照样交上三千块钱的罚金。这件事成了全村人们的笑话——好酒。

这件事涉及到全村四十余人。是轰动全乡的大事件。是派出所自建所以来突发横财的一年。



  四、摸摸肚子

郭老四受不了了。每天晚上闲下来的时候，他都会在屋内来回走动着，整个人变得六神无主，就是躺在床上摸摸肚子，心思起这些天西村发生的事，总觉着心里那个苦哇。

整个西村都是他的恩人。

当年他赤手空拳来到这个地儿，好几个村子都容不下他，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远来的和尚不好念经。买个撅头忘了藏起来，第二天早晨就不见了，有时候晾上衣服，中午回来就没有了。后经一位临沂的超生游击队朋友的介绍，才来到西村。

西村的人们开小工厂的多，种地的少，无论他承包谁家的土地，所有的农具都会无偿赠送。自从他承包了飞机场的土地后，他的建房材料都没有花过钱，因为村里的人们都在四合院内搞生产，整个房子都得扩建，替下来的破砖旧瓦和门窗木料用之不尽，甚至用的人工也是村长找人义务帮的忙。直到现在他用的自行车和三轮车，都是村里的人们赠送的。

更加可贵的是，西村和飞机场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他种出来的蔬菜，每到下午他就放在路边上销售，村里人都知道他种得菜是天然的，他人又实在，故没有人和他讨价还价，很快就脱手。

在他的心里，西村人就是他的衣食父母，是他的恩人和上帝。自从出了录像事件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是自己对西村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那种感觉，自己就像当年那些被千夫所指的叛徒。他曾多次捶自己的头，打自己的嘴。他恨自己交友不慎，恨自己口无遮拦。

由于他从小受梁山好汉的影响，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他无力偿还整个西村人因他而受到的损失，更无法报答西村人对他的恩情。

因为他炒的一手好菜，有天上午，村里有人找他帮忙，说晚上要请客，在请得客人当中，就有派出所的所长李寒。
他听后大喜，揣上钱，骑上自行车，直奔乡里的文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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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报仇

这一拳打过来，郭老四如果没有防备，他坐着得又是马扎子，必定被他打个人仰马翻。李寒是个打惯了人的人，他总是认为打人就像打死猪，绝没有反抗的道理，就好无后顾之忧地发出了这一拳。

其实，郭老四今天对他的得无礼，就是在故意激他，就是故意找茬儿给西村的人们报仇。但见他双目突闪寒光，左手闪电般抓住对方的手腕子，往怀里一拽，右手迅速地摁住他的肩膀，左手往外一拧，听得“咯吱”一声响，李寒得右胳膊已是废掉了。

郭老四顺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小桌子上一摁，震的那把茶壶子跳了两跳歪倒在桌子上，壶嘴儿咕嘟咕嘟冒出来的茶水，正好灌进他的口中。郭老四看到他这个熊样，也不觉好笑，就拽着他的头发朝后一甩说：“去你妈的。”他一屁股蹲在马扎子上往后倒去，连同马扎子摔了个四仰八叉。

李寒好不容易用左手用力站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就想调动人马，无奈那只手哆嗦成块，根本无法按号码，就咬牙切齿地说：“好个郭老四，我和你无仇无怨，你胆敢袭警，我这右胳膊就是证据，我这就走，你就等着坐牢吧，整不死你我就是孬种。”

郭老四毕竟是个平民，哪有不怕坐牢的道理？你看他跳起来，追上几步，右手在他的右肩上一搭，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子向里一拧，听得“咯吱”一声响，他的胳膊竟然和好如初。郭老四踢了他一脚说：“滚，让局子里找证据去吧。”

李寒甩了一下胳膊，竟然啥事没有，更感到此气难忍。这个利令智昏的所长，忽然想到今天是来讨要罚款的，就指着郭老四的头说：“妈的，想不到我堂堂一位派出所的所长，今天栽到你的手里，这笔账先记在这里。我今天找你是有公干的，那天是你亲口承认在李东家看过黄色录像，已经触犯了法律，你又不是不知道，每人罚款三千元，小子哎，要不你也跟着我走一趟？”官就是官，虽然挨了打，余威尚存。

不提便罢，一提到看什么录像，就戳到郭老四的肺管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他拳头先是在他脸前一晃，再迅速下蹲，两只手抓住他的两条小腿腕子，往怀里一搂，脑袋轻轻一磕他的胸膛，李所长又摔了一个仰八叉，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郭老四吼道，“要是搁在旧社会，我真杀了你投奔八路军去。”

可怜那个李所长，白学了那点擒拿功夫，在郭老四面前，竟一无所用。



六、他没有告状

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暴打派出所长，除非那人是个疯子，再就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想活了。李寒就感到今天遇到了疯子，在强势面前，他也只得高喊，“老四，别打了，咱有话好好说，我今天是惹着你哪里了？”

郭老四听他说了软话，就抓着他的肩膀摁在马扎子上说：“你等着，我拿一样东西让你看看。”

他从屋里拿出一沓照片，递给他两张说：“你他妈还敢找我要钱？你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李寒一看到照片就吓傻了，脸儿立马黑下来，嘴唇哆嗦着说：“这不是咱前天晚上，在刘厂长家里喝酒的照片吗，怎么在你的手里？”

郭老四不慌不忙地说：“没啥，就是租了一台照相机而已。我倒下空来就把它交到上面去。”

那年，省公安厅下了戒酒令还不到一个星期，李寒就在村里喝过两场酒。若是有人上告，李寒必定得搬搬家，岂有不害怕的道理。这一下他没有任何官威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鼻涕抹眼泪得乞求着：“好四哥，只要你不上交，你就是我，不，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了，今后有啥要求，小弟我照办就是了，四哥，您行行好，我把您的照片买下来行吗？”

“哼，”郭老四说：“当初我一句话，到飞机场里玩的人们，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你的毒手，整个西村你祸害了多少人家？你知道吗？整个西村都是我的恩人，却因为我的口无遮拦遭到你的荼毒。你教我怎么面对我的恩人们，我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之间？这些天，我他妈连死的心都有。”

李寒除了认错之余，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侠肝义胆之人？

“行了，我这也算给西村的恩人们报仇了。我手里的照片给你也行，你回去拿钱去吧，两万块钱一张，滚！”

郭老四没有收到李寒的钱，隔了一天，李寒就被解除了职务，并记大过一次，去分局干门卫去了。

他有可能记恨郭老四一辈子，却不会想到，他早就是西村人们的仇人了。

完

淄水金山黄丰年

疯子 发表于 2018-8-22 21:29
五、报仇

这一拳打过来，郭老四如果没有防备，他坐着得又是马扎子，必定被他打个人仰马翻。李寒是个打 ...

飞机场边故事多，也很有趣，若将每个小故事改写成一篇微型小说会更好一些。

疯子

黄老师说的极是，飞机场四周全是草地，多少年来，里面藏着好多故事，大都是色情故事，怕我们的文学现场吸收不了呢。故我的“网盲”亟待修正。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