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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汉今年九十六,近一个世纪的人了,却见证了一件有生以来从未经历的事儿,而且这事就发生在自个儿身上。这让老人起初有些不淡定,继而长长地抒了口气,喃喃地说:“由他去吧……”
冬季说来就来。根本不等老人们缓过神来。徐老汉憋了又憋,对共同经历了七十多年的老伴摊了牌:
“咱俩个到是有那个心不拖累孩子们,凡是能顾涌动的事能不言语也就过去了,可你我的身子骨不听使唤喽,但凡有点体力活儿,净让小三子干了,小三媳妇嘴上不说,可咱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日子久了也不是个事儿。看来人老了是累赘,少不得得商量养老的事。今天,这个霸道我做了,叫齐他们哥几个把事说开。”徐老太迷离地看看老伴,当年那个虎背熊腰浑身是劲的后生已经佝偻了腰身,完完整整折成了一张弓。满脸沟壑纵横,蓄满岁月的沧桑。
作出这个决定,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汉不知铆了多少回劲儿,要不是实在得用人了,他是轻易不张嘴的。
五双儿媳如约而至。其实小哥四个早有照顾老人的孝心,只不过老人一再坚持自己能行,二则老大哥未开口,所以没把赡养老人的事挑明了说。
“老大,今儿把你们哥几个全家都叫来,就是商量养老的事儿。我和你老妈现下顾涌不动了,只能依靠你们了。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个照顾法儿。”
小哥四个异口同声地说:“听大哥的,他说怎么办,我们哥几个没意见。”看来这事极为顺利。老头老太没想到孩子们如此的爽快,不由地长抒了口气,眼角湿润润的。
“爹,是这样。革萍虽是老大不假,可他是妈半路带过来的,可不是你亲生的。在赡养问题上可不能与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一个样。”老大媳妇发话了。
老汉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使劲揪了一下。七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又突然闪现在眼前……
新寡的徐夫人带着襁褓中的革萍日子过的可不成人样。无长辈疼无邻人帮的凄苦让人心酸。邻村那个因家穷娶不上媳妇的徐贲向他伸出了援手,一个新家在并不看好的情况下诞生了。
徐贲勤快,干活不惜力气。很快就让这个家有了生气和温暖,虽紧巴却让娘儿俩不受一点委屈。革萍有了父爱,脱了缰地长。
农村人就讲究个实在。一碗水端平那是做父母的准则。接下来的几年又有四个小子降生了,徐贲家后继有人了。他累,脸上却永远的散发着阳光。
时光如流水。孩子们个个成家立业,顶门立户。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苦了累了一辈子的老汉在邻人的羡慕眼神中觉得知足了。
“大儿家的,你的意思是?”
“爹,你养革萍的小,我们知道,可那不是看在妈的份上吗?要说养,若是摊钱的话,我家劈一半。”精悍的大儿媳摔出了她的心里话。
“徐革萍,你说,你摸着良心看着爹妈说。”小哥几个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一家人,拳头都要挥出了。
“我没啥说的,就那样!我本性郎,姓徐是随了你们,妈养儿,天经地义。”六十多岁的徐革萍道出了埋藏一个甲子的心里话。
徐老太嗫嚅着,没想到得爱最多的大儿说出了这样伤人的话。两行清泪一直流到嘴角。这番话就把老伴六十多年的付出全抹了。这像一个也有儿有女的当爹的话?活了近一世纪了,她茫然了……
“徐革萍,你想好了?”四子齐声发问。
“铁板钉钉,声落地能听见响儿。”
“滚,你个忘恩负义的狼!”
“娘,不是儿不孝,是他们哥几个容不下我。儿给你磕个头就走,也算您老养我一场。”
徐革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抓起媳妇的手,快步离开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家。
三个头,结束了半个多世纪亲情。赡养的仪式简单而又别开生面。
不足二百米的村庄那头,多了一户姓郎的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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