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暂居者

陌上蔷薇

临淄    陌上蔷薇
那个下午极其寻常，太阳斜洒着金色的光晖，一路追随。母亲的笑在光晕里十分温暖，那样生动的画面，定格在若梅的脑海中。
若梅的家乡在偏远的山区，她的世界被高低起伏的小山包围着，看也看不出去，若梅常常在远眺时，有一阵子想往，山的尽头是什么样子？城市在若梅心中概念模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对未知世界的恐惧，让若梅感觉怅然若失。等到她久居城市了，却时时怀念起村居的生活，走过心的岁月，常常入梦来，恬静舒适，又怡然自得，是那么让人难忘。
妈妈告诉若梅说，从外省来了一户人家，我们去村里看看，村里指的是村委大院，有一个偌大打谷场和几间平房的宽敞院子。若梅和妈妈妈一路走着，非常开心，为见一个从未谋面的外人。村委大院座落在村子的西北角，院子里空荡荡的，静极了，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若梅怀疑妈妈得到了假消息，进得门来，人声破门而出，原来乡邻的热情都被关在屋内。一群叽叽喳喳的乡邻包围着那对外省夫妇，他们并排着坐在条凳上，正接受着乡邻的审视，像新婚夫妇一样拘谨。他们大概三十几岁，男的穿着土旧的蓝布裤褂，那女人的上衣是粉红色，有的地方被洗白。他们模样仿佛，也不怎么搭言，只憨憨地笑着。和乡邻的热情对比显明。若梅有点儿失望，他们的样子比村里人还显朴实。也是因为这一点儿，若梅心里竟生出同情来。听说他们是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才来这里的。村里的许多人来看热闹，以示亲近。有的带来了礼物，自家吃不了的蔬菜瓜果，已经有几份摆在他们夫妻脚下的不远处。若梅为此感动，因为这份乡情，大家喜欢这户客人。若梅不知道他们是投奔谁来的，也许是走着走着就选择了这里也未可知，这对夫妻和这个村子是有缘份的。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如果哪家来了客人，就差不多是大家的客人，总会有亲戚朋友送点儿菜蔬过来，大家攀谈一气，以示友好。那时候物资馈乏，可总有人不在乎这些，毕竟物品失去了还会再有，人情还是要尽力维护的，被看重，被关注心，被热捧，一点点娱情，可以温暖好久平淡的岁月。
后来关于这对夫妻的事情有好长一段的空白，那时候的若梅还是一个学生，在她的年纪，是不会太关注村子里的事情的，只是在若梅单纯的世界里，他们始终留有位置，她担心他们一直住在村委大院里不太合适，那里靠近村边，周围没有人家，一座孤零零的院落，有些荒凉，这样的地方，怎么适合养育孩子，气氛太冷清，小孩子的温度暖不透那里的荒僻。若梅小小年纪，不知怎么生出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忧虑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结了冰，从春天直到秋天。
同样寻常的一个下午，放学回来的若梅看到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群人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这是在干什么？若梅难掩心里的激动，好奇地问身边的女同学。女同学的消息一向灵通，不似若梅，常常后知后觉。女同学告诉她，这是村里给新来的那户人家盖房子呢。喔！若梅小声应着，心里的忧虑瞬间化开了。向阳的坡上，总能呈接清晨第一缕阳光，小小的房子罩在柔和的光影里，透窗传出新生儿柔嫩的哭声，既便是哭，这声音也沾染了阳光的温度，一对外乡夫妇和他们新生的孩子，在他乡度一段温暖的时光。
施工现场渐渐近了，年轻力壮的同乡叔伯，一边说笑，一边卖力地干着活，一脸汗水，满身泥污，身旁围绕着新房的框架和一地新拓的泥胚。他们盖房不要工钱，只需晚上一顿酒饭。若梅和女同学观看片刻，心里也被他们的热情氤氲了喜悦。
这之后若梅每天经过，都要留意一下，房子一天天地在加高，然后上梁，扣瓦，按装门窗。当房子彻底完工时，若梅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下了，在寒冷来临之前，在落雪之前，那对异地夫妻可以安然过冬了。北方的冬季是那么漫长，一年中的一半时间都在抗寒。若梅讨厌冬天，讨厌那呼啸的寒风敲打着窗户，吵得心惊。雪屑被卷起，像一缕烟尘，在无边的雪野上肆虐。从远处来的夫妻应该不曾经历，他们能否适应？
还没到冬天，那对夫妻就搬进新居，每次路过他们的房子，若梅都会观察他们的院落，如果正是饭点，她会被烟筒上那一缕热烟惹笑，若梅知道，他们的屋里一定是暖烘烘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在锅里煮着。生活的气息，家的味道，都融进那一缕轻烟。
后来的故事和若梅想象的一样，那对夫妇生了孩子，每次经过房子时，若梅希望能听到些什么，大人的说话声也好，孩子的哭笑声也好，总之，一定要有声响。对着开着的后窗，若梅只扫一眼，也不细看。只要有一点声音，或者人影一闪。若梅就会心安地走过。毕竟若梅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生活。天气暖和后，那个女人时常会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溜达，她变得脸色红润，腰身粗壮，她的孩子小小的一坨，软软地依在她的肩上，粉嫩的小脸在她怀里一拱一拱，女人低下头，对上她的小脸，咂着嘴，嘴里喃喃有声，惹得那孩子一波一波地笑，看得若梅心里痒痒的。同乡的姑婶也常在她家里出出入入，可能给她送点吃的，或者帮她哄哄孩子，显然他们已经融入了这个村子，是这个村的一份子了。她的男人也和村里人的男人一起上工，说说笑笑，并无二致。若梅之所以留意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外乡人的身份，他们背井离乡，该是多么的不容易，若梅怜悯他们。虽然他们是成年人，而若梅只是一个孩子，虽然若梅与他们只是乡邻，并无交集。可那又怎样呢？若梅就是关注着他们，若梅是个心底善良的女孩。
大概两三年的光景，有一段时间里，屋子里开始悄无声息，若梅有一种预感，是不是他们回家乡去了？打听女同学，她说他们早走了。空空的屋子让若梅有一丝丝怅惘，每次经过，这种感觉就重现一次，直到屋子里搬进了新主人。那种感觉才被新的烟火气抚平。
那对外乡夫妇像是一对候鸟，随季节迁徙，而这里只是他们的暂居地。多年以后，若梅还记得他们，在她的故乡，他们曾获得过温暖，也给过她一段温馨的记忆。

云止于水

素朴沉实的文字，有脉脉深情。喜欢这样的文字。问候，冬好，希望常常来文学云。

陌上蔷薇

简单的文字，平凡的生活，随处可拾的美好，我们同样拥有。谢谢，云止于水，老师的热情点评。问候，冬好。

疯子

读过，赞赏。学习。

陌上蔷薇

新人，忐忑，请多指教。感谢，疯子，老师的热情支持。

云止于水

陌上蔷薇 发表于 2018-11-28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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