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花草言

云止于水

与花草言
博山 云止于水

“阳光这么好，出来晒晒太阳吧。”我一边说一边把放在卧室地板上的太阳梅搬到窗台上。“你看你，都干巴了叶子，重新长吧。”对着叶枯根还绿着的铜钱草，满是怜惜。不是痴爱，就无法把什么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这铜钱草，水陆两生，无论如何不能少了水，一日勉强度日，超过三日则愁云惨淡。它的叶子不变黄就脆了，一缕香魂杳杳而去。再也无法恢复曾经的珠圆玉润，亭亭如盖，风姿绰约。

想上次回来，还把一杯铜钱草捧在手里，满目秀色可餐，赏心悦目，修长的茎，大小参差的叶片，高高低低，很有层次感。在冬日里，这一杯葳蕤，令人愉悦。最初，不过三五茎叶子，不知不觉中长出茂然的一大杯子，数也数不清有多少片叶子。

恰似去年。在立冬前，于路过的街巷，一户东墙边植满绿竹的人家门外，悄悄挖取一棵三片叶子的金旱莲，花不负人心，深冬里，一朵橘黄，在我来之日初绽，甜润幽淡的花香，满心欢喜。后来从美好时光纸杯中移栽到大花盆里，一发不可收拾，三朵、五朵、七八朵得开，甚至开得数不清到底有几朵。初夏临近，那些叶子、花枝，却慢慢萎缩、枯败，花落后，有三两朵还结出了棱角分明的绿色种子，那种子居然也不见了！

像是一段短暂的尘缘，缘起即是缘灭时。一抔净土掩盖了一世的风流，一世的遇见和分离。还希望假以时日，那土中会重新生出新芽，它只是沉睡了，只是疲倦了。却原来，只是偿还了前世宿债，像是降珠仙草偿还了一生的泪水，边香消玉殒。而我以为，既然可以在冬日里开出花朵，就可以这样年年岁岁活下去，花开花落，周而复始。

幸好，铜钱草本性坚强，生命力强到超乎寻常。老家有一大盆，放在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盒中。离开家时，曾经倒满了清水。离家多日，回去时，赶忙去看，一小方塘荷叶田田，早成了残败之境。没有一片叶子是润泽的，全都倒了下去，叶片已渐次变黄，触手一拈，就是簌簌的声响，是埋怨，是倾诉，还是思念？

揪掉了所有干枯的茎叶，用杯子贮满了清水，耐心等待它起死回生。那些纤柔的根茎如小蛇一般游走，深处蛇信一般的小叶子，很快浮出水面，一片又一片，它生长的速度超过了想象。每个夜晚，打坐在床边，模糊中它一天天繁茂了，涅槃了。清丽、精致的叶片，小小的锯齿的边缘，等长大后就圆润了，褪到了少年的青涩、顽劣，撑开一片无雨的天空。

似乎自从那次后，它就一直那么葱郁地生长着，晨昏朝暮，像是无言的知己，我躺着看书，用手机敲字，无意间就会有一片绿意入目，亭亭玉立，似乎风起于青苹之末。有涟漪在水面荡开，月色入户，像是古琴弹奏的一曲《忆故人》。

那一声低低的沉吟，将心底所有的沉积，深深翻腾而起，又一一洗净。古琴就在床前的松木桌子上放着，难得有暇弹拨，却也似故人一般静默相守。万物有灵，草木有情，即使变成古琴，也能与你一起返璞归真。

离开老家，于异乡停留。因有熟悉的草木，而未觉飘零。这杯中的铜钱草，是从老家窗台上那一盆移出来的，随我长途跋涉而来。阳台上，还有一株玉簪花，自来以后就病恹恹的样子，今冬居然生得蓬勃，想在冬日开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恰如花盆中，悄然长出的牵牛花，在冬日伸展藤蔓，研墨人以细线从窗一边拉到另一边，牵牛花就缠绕在细线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淡粉的花朵，薄纱一样轻灵的花瓣，奶白的花托，绿莹莹的叶片，下雪了，一抹绯红中，一片雪白，令人恍惚中忘记今夕何夕。

从细线上披垂下来的牵牛花，顺势凌波微步于吊兰丛中，西边的牵牛花就和青青的香雪兰同倚在绿色的长棍上，花叶上有细小的白色飞蛾，小的不忍心去伤害它，可是不几天，牵牛花叶子底全是黏糊糊的一片，哎，总有一些东西得寸进尺，令人无可奈何。

侍弄花草，把干枯的叶子修剪，凝视新开的花朵，收集种子，像是对老朋友，无言也可，只言片语也懂。铜钱草啊，过不了几天，你该又会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一杯了吧？不解渴，却可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