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落花 云止于水 乡村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 五月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悠然地回家去。一路上,看刚刚抽穗的青青麦苗,散发着阵阵清香的金黄的白菜花,心里便有了几分沉醉。忽然,一种独特的芳香扑面而来,我使劲嗅了嗅,那久违的熟悉的气味便弥漫了我的呼吸,是桐花!远远地,看到村口桥边的两棵梧桐树,紫色的桐花被稀疏的绿叶衬托着,优雅自如,在蔚蓝的晴空的辉映下,显得更加清丽脱俗。 心里竟隐隐有伤感。 很久以前,家里也有一棵梧桐树,长在我房间的窗外。树的东面有一盘石磨,每次推磨的时候,手一伸正好触到它光滑的树干。推完一盆泡好了的玉米糁,不知道要围着磨道转多少圈。年幼的孩子多不愿干这种枯燥无味的活儿,我却对此有一种淡淡的喜欢。用勺子舀上满满一磨眼玉米糁后,扎着羊角辫的我总喜欢眯了双眼,伸出右手,围着磨道转啊转,手没碰到梧桐树一次,就知道转完了一圈,眼睛不必紧盯着磨眼看玉米糁推完了没有,脑海里便可以不着边际地想许许多多的事。一睁眼,一眼玉米糁已经从磨缝里中研磨出来,缓缓地落到磨盘上,真快呀!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一点劳累的感觉也没有。偶尔,也会倒倚着磨棍走,仰起头来看着上面高大的梧桐树。夏天,它那硕大的叶子,密密匝匝,缝隙间筛下几缕柔和的阳光,临照在我的身上,充满了诗情画意。 我是多么喜欢这棵梧桐树啊!它点缀着清苦的少年时代。 桐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满院的幽香沁人心脾。在有月亮的晚上,桐花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月色似乎也浸染了桐花的清香,有一种奶味的甘甜。即使回到屋子里,我也是开了窗户,关了灯,久久凝望梧桐树,仿佛自己羽化成了树上的一朵紫色桐花,在月光下摇响清亮欢快的铃声。童年的春天因此而芳香美好,如诗如梦。 桐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便开始了飘零,风起间,会吹落几朵桐花。从空中飘然而下,那绝美的舞姿令人惊叹。拾起一朵,细看,紫色的如喇叭样的花舱中,有丝丝缕缕的鹅黄处,上面印了许多浅紫的秀美细长的线,从花蕊处一直到花瓣分开的地方。自然的造化真是神妙,它在无言中塑造了许多难以人为的风景。
桐花飘零时,总会有雨君临。看那紫色的精灵怡然地躺在地上,即使泥土溅到了它们玲珑洁净的小身体上,也没有一丝的悲伤。面对消亡,花尚且如此从容笃定,人,面对缘去缘散生命寂灭不也该多一份淡泊和彻悟吗?听雨打疏桐,噼噼啪啪,梦里桐花层层叠叠又落几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易安的这句词被雨夜吟哦得淋漓尽致!少年不经事的我,又如何懂得“愁”为何物?清晨,院子里落花满地,分外凄美。 后来,因为院子在下雨后会泥泞难走,爹决定把它沙成水泥的。于是,梧桐树便成了牺牲品。院子倒是清洁了,却少了一份诗意,少了一份风雨故人来的雅致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