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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9-1-21 16:40 编辑
水流心不竞
博山 云止于水
爹和娘去村里听外乡人来推销净水器。全村七老八十的男男女女。每天搬着凳子,准时在八点半集合到村西戏台下。
那伙人发塑料盆,发小剪子,发小塑料筛子,问村人讨一百元吃饭钱,说明日归还。要每人从家中带一杯水来,用一支莫名其妙的笔一搅和,水全变成浊黑肮脏的。他们说你们村的水不能喝,一定要买净水器。我查阅了一下,发现农村发放盆子买净水器,多是骗子把黑手伸向无知百姓,以低劣产品骗取钱财。
晚上我和爹商量,明天拿回交出去的钱,什么也别买。可是午间未到,就接到小慧的电话,说爹去提了六千元钱,已经从那伙人那购得净水器一台,2600元,已经安装完毕。我打电话给爹,他语气生硬,说你甭管,你又没去听,你知不道,光晴着喝好水干净水就行了,就挂断了我的电话。再打也不接了。
本想催他退了。明明摆着是一场骗局。却无可奈何。似是一湖静水无端被大风掀起一圈圈涟漪。不由想起一句诗: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子美的诗,难得的山水清音,在沉郁顿挫中,独有一份献世和淡泊,而在世事纷纭中,不随波沉浮,真是难。
我曾自诩心如止水,却原来一件看似与己关系不大的事,也是风起吹皱一湖静水。无非是怕买到低劣产品,反而更有害身体,无非是怕爹娘辛苦的血汗钱被人蒙骗?
散学回家。还是生气。晚饭未吃。饭菜的香味丝毫诱惑不了我,安静看书,睡去。第二天清早,心生叛逆,日日五点半多起床,似有意打破,临到六点才起。娘早已急了。开了东间的灯,外间的灯也打开了。然后是“滋滋啦啦”的声音,油在热锅里飞溅吧,隔着木门也闻到了葱花飘出的香味。我穿衣起床。简单洗漱。
娘已把半碗面皮端到我房间里。热气腾腾的面,有香味散溢。我端着碗,一边说:“我不吃,你想吃你就吃。”一边把碗端到外间的桌子上。一会儿,娘又端了进去,我再次把碗端出去。然后背上背包,去村西坐车。天色昏昏,东南方向再无星月相伴。一轮圆月发出淡淡光晕,几分寂寥。
人最本能的欲求是饱暖。面对食物也可不受诱惑。少食,体验饥饿,感觉自身轻盈洁净。我如此执拗,是对抗爹娘从不听从我的劝说吗?他们行经诸多岁月,自由一套面对认识是非的准则,只要自心快乐,外人何必干涉他们的自由?欺骗和被欺骗也只是一种心理的感受。如同吃饭,自身的需求不过极少一部分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意识。当夜晚,人不从心理上感觉饥饿,过午不食即可。所欲越少,内心越洁净。内心深处的丰盈只需要向内探求,无需太多外在的条件。
回去的路上。水井附近,看一辆三轮车拐过来,爹开着,坐得端然,娘坐在车后。不知是没看到我,还是故意不搭理我,车呼啸而过,是来拉水了。想来可笑,非得和他们生闷气,和自己过不去。到家后,我要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和他们说笑。
等爹娘一桶桶把水舀出来,倒入大水缸。娘说今晚做白菜,还是土豆啊?我说土豆吧。娘看着我,那么慈爱。心里一痛。“木饿煞你不?”我笑了,一顿两顿不吃,哪能就饿死呢。和自己和解,和所有人和解,说起来风轻云淡,总需要时间清理内心的淤塞。
下午散学前,查阅“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闲”,看似舒缓闲适,静守心田,其实再往下读,就觉得全不是如此了,这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爱国诗人,只是在看到流水时才觉出平日的栖栖遑遑,看见白云悠悠,才觉得自己所系太多。写此诗时,安史之乱未解,诗人避居成都,暂得“坦腹江亭”,却仍是“位卑不敢忘忧国”,这样平净舒展的山水诗句,写到最后,竟是“江东犹苦战,回首一颦眉”!
常常与人言:一念不住,则念念不生。经凡尘俗事,方知“水流心不竞”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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