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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9-3-22 15:22 编辑
致亲爱的小乖十八岁成人礼
博山 云止于水
2018年的7月2日，清晨五点，少年收拾好了行李箱、背包、画夹，堆在房间里的物品，一瞬间就给取走了，我们下楼，回看一下子空空荡荡起来的小乖的房间，伤感也来不及。以后九个月，那个房间只能虚空以待，静候它的主人归来了。
车等在楼下。是小乖同学父亲的车。把一大些行李放到车厢里，塞得满满的。在曙色初至时，一行人开往北京房山区的吾道画室。
高二下学期，美术老师的一句话改变了小乖的生活轨迹，江南大学成了他神往的所在。开始重新学习美术，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那个不快乐的少年再一次有了目标。入得高中，从优等生一下跌入尾生的行列，那么多日日夜夜，我不知道这敏感的少年如何走过。他心底的焦灼和无奈何处安放？从有人严格管教，到无人关注，从乖乖少年到沉迷王者荣耀的叛逆者，游离在学习之外。新的生活到底给了我亲爱的小孩怎样的打击和逃避，这些我都无法想象。
高二下学期，淄博四中的艺术生一起奔赴老师为他们选择的集训机构，去体验。小乖拒绝了我们的陪同，一个人前往。清晨的银座广场前，大客车停在那儿，送小乖去车上，看到每个孩子几乎都有家长陪同。小乖安静坐下，我感觉拥挤的车厢里，忽然就空旷起来，只有这个我最亲爱的小孩。目送车驶出广场，远远而去。
后来，小乖告诉我们，在吾道画室，他等在最后，也为最好的朋友报名了。才有了今天的同行。一样沉默安静的少年，他的同学安静坐在最后面的车座上，在一大堆行李之间，低着头，打着游戏。
一路上，小乖安静着，以手托着腮，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阳光斜照，照在他清秀的面容上。脸上小小的绒毛还在，稚气还在。只是眉目之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伤。这让我心莫名地疼痛起来。他穿着深灰的小格子衬衫，是舅舅送的。而这俊逸的少年，应该着一间浅蓝或者洁白的衬衫，才对。那个似乎还赖在怀里的小孩，即使在车上也不愿把头靠在肩上了，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次，我们曾经和小乖谈起学习的事情。他反映很不好，说：“妈妈，除了学习，是不是我们再也没有话可说。高中毕业后，我就用不着学习文化课了，也不用回家来住了。”我一下子懵了，我沉默了，忍住了所有的情绪。从此后，我再也没有一次提及学习。这似乎成了我和小乖之间的禁区。
那一年的春节。他独自一人，从陶然居辗转三次倒车，回老家杨峪村和老娘姥爷一起过的新年。母亲节，他变戏法似的，在清晨送给我三支康乃馨，还有一本《边城》。去开家长会，收到一封摸上去厚厚的信，展读时却只是一个握紧的拳头，画得很有气势。可是我看到周围的家长展开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孩子的心声就流淌在字里行间。我低下头，无声落泪。像我如此痴爱文字的人，再好的礼物也不过是一封发自内心的倾诉，一封古意悠悠的书信，带着个人独特的体温和思绪，不会随风消散。而谁在这个时代，还会写一封手书的长信？
暑假的到来，本是聚少离多的我们，更多相处的日子。平时，我在百里之外，只有周末可以见到我亲爱的小孩。可是，只有一两个夜晚可以看到他，听到他，周一的凌晨，他还在睡梦中，我就离开了。有时候，推开房间的门，看看睡梦中的小脸，却总是打扰了他。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小孩，那个东跑西颠，哈哈哈大笑的小孩，那个各种东西到了手中都变成玩具的小孩，那个喜欢在春天放风筝，喜欢去湖边划船，喜欢摆出酷酷的动作拍照，喜欢搞恶作剧，喜欢一开门就跳到我怀里，喜欢干什么都拉着我的小孩，一瞬间就蜕化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再也不需要我在身边了。一米八几的个子，瘦瘦弱弱的样子，无论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那么好看。我家的小男孩长大了。
中考后。小乖想去打工。去离家十几里外的鑫园。清晨九点多骑电动车离开家，晚上九点多回来。每天晚上，看着夜风中归来的少年，摸着他粉色T恤外露着的凉凉的胳膊，心疼又欣慰。十几天后，终于不去了。生活的艰辛和人与人之间的磨合，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如此经历之后的少年，我只愿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去拥有一种更快乐自由的生活。恰如龙应台对安德烈说过的话：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坐在车上。想起了很多，看着安静的少年。心里沉静下来。
到京城附近，有各种检查，身份证、验身、对照。六个多小时候，终于到了，很偏僻荒凉的所在。等待，填报、报名、交费，到宿舍把东西安置好，小乖选了上铺，他从来就不喜欢安逸吧，像他说的不喜欢一眼看到底的生活。去食堂用过午餐后，我们离开。校园门口，我拥抱了最亲爱的小孩，他需要低下头，弯下身子才可以抱住我，这个在他眼里越长越矮的妈妈。转回头，看他们两个人站在校门口，望着我们离开，那一瞬间，是不是也有不舍，也有泪水悄然而落？
我把自己最亲爱的少年留在在陌生的所在，那是他一心神往的地方。北漂的人不流泪，后来看到他的个性签名。在吾道画室，每个人都是疯狂的，因为画室的标语是睡眠是青春的坟墓！
吾道的岁月，我并不知晓。只知道他们每晚都要在画室画到十二点。直到校考结束后，才知道每天入睡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小乖沉浸在绘画的艺术之海中，极少和我们联系。我知道他每日的生活不再无助和迷惘。
联考是在周村。虽是周末，我亦未曾陪伴。校考辗转各处，北京、天津的考生都是吾道画室一起去的。杭州国美的考试，小乖在年前约我们一起去。他在西湖景区漫觉陇定了房间，小小的房间，上下床铺，每日里朝夕相处，觉得特别温馨。只是烟雨江南，每天都在下雨。考试的第一天，竟是雨雪霏霏。杭州的大雪下得那么特别。等在人海中，竟没有看到走出校门的少年。在车上吃完午饭，靠在车座上迷糊一阵，又去参加下午的考试。五点四十，我们再一起赶回漫觉陇。
从杭州回来，已是正月十五。新的学期开始了，近半年多只学专业课，文化课的学习再一次拉上了日程，严峻的事实摆在面前。回学校，无法跟上复习的节奏。学校里只有 文科班的艺术生文化课辅导，理科艺术生只能自谋出路。
也许是宿命。一再遇到学易，一再巧合。小乖开始了在淄博的求学生活。第二周回陶然居，却见研墨人怏怏不乐。原是小乖居住的宿舍，他们在被收了手机 后，晚上打扑克一直深夜，无法安静学习。于是，小乖从网上找了附近的房子租住。
繁华深处的荒僻之所，沿着悠长的院墙一直走到尽头，顺着悬空的折来折去的楼梯走到四楼，就是我们暂居之处了。每个周末回去，小乖去上课时目送他下楼。面容上慢慢退却少年青涩，慢慢有了棱角的少年，每次下楼，都要在二楼停下，看一会，那儿有两只关在笼子里的鸽子。走到楼下，还有逗弄一下小狗，然后一溜烟跑远了。想起自己也是常常因为流连于花草之间，赶路时就一路奔跑起来，我们多么相像啊。
那天，看到小慧分享的照片，在河边，小慧抱着幼小的铭铭，后面是冰玉和小乖，小乖把两片嫩绿的白菜叶斜竖在冰玉的头上，定格下的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兔子是的小姑娘，和一个调皮顽劣的小男孩，想来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转眼，小男孩已经到了成人的年龄。
前年的二月十六日，研墨人存下来两张照片，一张是小乖带着生日帽，对着点着蜡烛的蛋糕，眯着眼，虔诚地合掌祈愿，不知他那时许下了什么愿望，时过两年，是否那愿望已经实现，还是淡忘已久？小乖的面前，除了蛋糕，只有一盘菜，黄瓜炒肉，点燃的莲花灯拈在手中，少年满脸都是喜悦，发自内心的愉悦。而我不在身边，不是周末，能够陪在小乖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哪怕是在生日的那一天。
转眼，小乖已经十八岁了。春三月，阳光明媚，草长莺飞。万物生长。清晨醒来，想打个电话祝福，又怕打扰了孩子的睡眠。车行至下庄，路边摆了好多小摊，有各种各样的树苗，修长的、矮矮的，捆在一起，又是集市了。那些树苗栽上后不久，就会萌芽，生长，慢慢长成一棵开花的树，一棵结果的树。
而十八年的这一天前，我还从莪庄步行七八里路，去寨里的邮局给传芝寄一封信。那些写给她的信，也早就随风飘散了吧，而记忆中却一直还在的，写信、装信封，怀着美好的心意走那么远的路去寄信。再慢慢走回去，在那个一无所亲的陌生的村庄，我常常感受到腹中的胎动。预产期的那一天，小乖如期而来，清晨七点，婆母和我一起去医院，一直到了下午一点半，小乖才真正降落人间，可是他居然不哭，直到医生拍了他，我才听到了婴孩的第一声啼哭。
转眼间，我亲爱的小孩已经成人了。我坐在办公室，敲打着零零散散的记忆。亲爱的小乖，我不想给你讲什么道理，也不想把自己的任何未曾完成的梦想压在你的身上。我知道你向往的地方在哪里，也知道此刻你的迷惘。黎明来临前都是最黑暗的时光，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没有不通过黑暗就走向黎明的时间，也没有不通过河流就能到达的彼岸。
亲爱的小乖。当下的每一刻都是修行。做不喜欢的事情，也是一种。帮助你踏上你要抵达的地方，这就是它的意义所在。无论多么受挫败，都需要坚持下去。
亲爱的小乖，我需要你快乐、自由、幸福、优雅地活在人间。为此，你拥有所有的自由。你愿意全力以赴地为梦想而奋斗，我很欣悦；你终无法忍受枯燥和无味，我也一样理解。还有，只要我活着，你就永远是我最爱的小孩。而生命流经至此，我为你所做的已经非常有限，而我对你的疼爱如山川浩荡，如风起不息。
我亲爱的小乖，你是春天里最好，愿你可以梦想成真。一起加油，奔赴那个我们向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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