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教授其人其事

楼兰相守

陆教授其人其事
潍坊  楼兰相守

题记：陆绍聪是一个有功德的妇科专家，他救过很多女人的命。同时却又是一个被幸福遗忘的人，因为他放荡不羁，喜近女色，日道轮回中所欠的那些孽债情怨，余生都难以清偿……

我和陆绍聪，在一次中医药技术发展论坛年会上相识，由于是同乡， 就走得比较近，除了学术研究和工作的交集外，我们也算得上是交往多年、知根知底的故交。

陆绍聪的医术高明，一直是圈子里公认的。他是省立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医师，妇科病学科带头人，中医药大学客座教授，省中医药学会妇科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在光环和盛名之下，他本人也很有成就感和优越感。在省立医院乃至全省妇科病治疗领域，他的权威地位，至今还没人能超越。但他风流成性的作派，却为人所不齿，好在还没影响到日常工作，院领导和同事们也不好过多地干预。在单位里，他的口碑极差，要不是欣羡他拥有的成就和学术地位，根本就没人瞧得上他。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喜欢探听别人的私生活，每当他向我吐槽那些风流韵事时，我都会报之一笑，借机转移话题。他曾酒后失言，说我是他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对此，我不置可否。

他在我眼里，首先是一个专家，其次才是朋友和老乡。我尊重他的学术专长，也不屑于他的风流成性，在多次劝说无果的情况下，不再轻易去招惹他。毕竟，他年长我近十岁。

一、吃请

“有空吗？孙处，好长时间没聚了，出来喝一杯。没外人，就几个从临江过来的朋友。”这个周末，我接到他的电话，颇感意外。

每逢周末，他应该去寻欢问柳啊，这回多半是在灯红酒绿的温柔乡里寻求刺激。能让他陆主任牺牲掉春宵一刻的疯狂，这个酒局注定不简单。

“有什么事吗？陆主任，还非得酒桌上谈，有事就吱声，你我还用得着遮遮掩掩的。”我从他的语气里觉察到，他好像有事要求我。或许他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别是太过投入，引火上身了吧！

“你过来不就知道了，咋了，还请不动你了。我们在世纪星皇大酒店，药监局的程局也在，快过来吧！就等你来开席了！”程局长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在药检所任一把手时，就很器重我，没有他的关怀就没有我的今天。

“哦，程局也在啊，那我稍后就到。”经陆绍聪这么一说，我疑虑顿消 ，看来这次酒局真与女人无关，我只是他们名利场上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陪衬。真让人家等久了，别人就要说我这个药政处处长耍大牌了。

等我来到世纪星皇大酒店时，时间刚好过十二点，推门进入宴会厅，正赶上一波高谈阔论的高潮，欢快热烈的气氛，被一个坐在副陪位置上的红裙子女人把持着，欢声笑语连绵不断，好像我的到来很不合时宜。看到我进门，陆绍聪忙从主陪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冲大家摆摆手，“我们的顶头上司来了，孙处长，快里面请。”

陆绍聪话音未落，众人都走过来和我握手寒暄，最先靠近我的，就是离我最近的红衣女子，待她转身的刹那，她那沉稳淡定的表情告诉我，这个女人不一般。由内而外都透露着强大自信的气场，就连一颦一笑也饱含着温婉和聪颖。

“您好！孙处长，欢迎！欢迎！光听陆主任讲段子了，有失远迎，快请上坐。”陆绍聪也绕过来，赶紧介绍。“孙处长，这位是临江富春药业王总，今天的正头香主。”

“富春药业王虹，请多关照！谢谢您的大驾光临。”一直没松手的王虹，把我让到主宾的位置，才示意众人就坐。

王虹回到副陪的位子，转向正席的陆绍聪，笑着说道，“程局长，陆主任，人都到齐了，今天真是高朋满座啊，太荣幸了。各位领导，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正头香主发话了，程局长，那我们就开始吧！”陆绍聪这次附和还是带着讨好王虹的味道，程局长对此不以为然。除了我们三个医药系统的，其余的都是富春药业的人，虽然王虹做东，我们也要尽地主之仪，程局长端着酒杯说道，“那是自然，主随客便嘛。陆主任，从你主陪开始，先带三个酒，感谢王总的盛情，然后大家随意，怎么样啊！但有一句，今天喝酒归喝酒，不谈工作！”

陆绍聪机警地回应着程局长，“好，拥护程局的，都一干而尽啊，我打个头，今天是周末，大家难得一聚，都说好了不谈工作，不谈工作！”正说着，一杯酒下肚，他急忙张罗着众人吃菜。陆绍聪的酒很快就带完了，接下来就是今天的主角上场，王虹又依次带了三个酒。一圈下来，除了王虹的司机不能喝酒外，其它人都开始活跃起来，频频举杯，互相敬酒。前奏刚结束，程局长和我就成了围攻对象，几个人在王虹的鼓动下，轮番上阵，变着法地敬酒。什么认识酒，加深酒，关照酒，感谢酒……个个都是巧舌如簧，盛情难却。

酒至半酣，程局长就开始有点吃不消了。看到程局长不胜酒力，我便向陆绍聪和王虹提议，“酒分量饮，该表示的，表示一下就行了，酒喝多了容易误事，还伤身体。”

陆绍聪和王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放缓敬酒的节奏，第一次见面，谁也不想让老领导喝高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还是王虹收了尾，“程局长，我们初次相识，招待不周，还望您老多担待，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说下，这绝不是让领导们违背原则的事。就是我们富春药业有一个新项目，报批手续时，还要您和孙处长多关照一下。我们在省城，一没关系二没路子，到时少不了还得麻烦几位领导。”

王虹刚说完，就在等待程局长表态的片刻，陆绍聪接过了话题，像是补充，“程局，就是前期我跟您说过的那个坤葆合剂，临江市正准备立项。”

“哦，只要是疗效确切，有利用价值的好药，按正常程序报批就是，现在的新药申报，注重药品质量和疗效的一致性，原则性问题谁也不好说，只能走程序。我们能做到的，也就是让企业少走些弯路，别的忙，恐怕谁也帮不上。”程局长的这番话，虽不是定性结论，却态度坚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是啊，程局长说得对，能有程局长这样的老领导为企业做后盾，我们企业就一定不会走弯路，王总你只管踏踏实实做好项目就行了。”陆绍聪的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王虹会心一笑，点头应允。

程局长和王虹他们客气了几句，起身告辞。我不放心程局，也想一起走，到楼下时，程局执意一个人先走，示意我们都回去。送走程局，我也没有了再回酒店的打算，匆匆告别。

二、贪念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商人安排的，这顿饭可能除了陆绍聪和王虹外，其他人都是索然无味 。

不出我所料，没过几天，陆绍聪又要请我喝茶，说有重要事和我商议。不用多说，肯定与王虹的项目有关。

我还没有想好回绝的理由，陆绍聪在电话里一催再催，阴暗晦涩的语气很坚定，还说事关重大，关乎我的切身利益，我如果不去，好像就会错失良机。在确定就他一个人后，我只好答应他的邀约。

等我来到北园路上的相府茶馆，陆绍聪已在雅间等候多时。“孙处，您可真难请啊，就喝茶谈心而已，还这么磨蹭，真不拿我当朋友了。”

“看您老兄说得，这不来了吗？我那比得上您陆主任潇洒啊！整天都忙得我团团转。还别说，你找得这地环境不错，不知道茶怎么样？”我还没入座，就有茶童过来布茶。

“您就瞧好吧，这都是十年以上的普洱，正宗的源头好茶，闻闻这香气，绵软醇厚，入口甘浓顺滑，今儿您算是有口福了。快尝尝怎么样？”陆绍聪的交口称赞，狠狠地刺激着我的味觉，禁不住呷了一口，果真如此，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这次邀你出来，还真有事要和你商量。”陆绍聪一边斟茶一边和颜悦色地说道。“上次王虹说的那个项目，临江市已经同意立项了。下周王虹他们就要过来，和省中医药研究所谈临床前期的基础研究事宜，等临床申报转报到厅里时，还需要你多支持一下啊！”

“富春药业的动作好快啊，真不愧有高人指点啊。你尽管放心，只要他们的资料齐备，符合条件，我绝不会耽搁时间，你还信不着我吗？”

此言一出，陆绍聪满脸堆笑，“有你这句话，我当然放心了。实不相瞒，王虹是我的老相好，我们在一起多年了。我觉得这人挺靠谱，才把坤葆合剂的专利转让给她。她已经支付了一半的出让金。等拿下新药证书和生产批件后，再付清余款。”经陆绍聪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帮助王虹。

见我没有反应，陆绍聪又继续说道，“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眼瞅着我就要退休了，我不像你们，将来还有有子女可以依靠，我和你嫂子没有孩子，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再说你嫂子也没工作，光指望我那点退休金，养老都成问题，不提前攒下点养老的资本，我们也担心老无所依啊！”说着说着，陆绍聪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听了陆绍聪的一番话，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看着他难过的样子，竟想不出宽心点的话语来安慰他。“要是再过三两年，等我退休以后，再考虑项目转让的事，恐怕再好的项目也会砸在我手里，到那时就没人肯把我当回事了，更别说还要帮着申报新药了，所以我这次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

陆绍聪见我听得很仔细，丝毫没有打断他的意思，索性一吐为快。“为了这个项目顺利落地，我和王虹商议过了，这次王虹也是拼了血本，愿意永久性地拿出20%的干股，算作你和程局长的酬劳。这个项目在申请专利时，为了能顺利地获权，我就把程局长署名为第二顺序发明人，他享有10%的项目收益也算顺理成章。”

陆绍聪说得有点心潮澎湃，话说到这里，我才听出个所以然，“这事怎么整得越来越复杂了，敢情还有我的事啊！”

“那当然了，总不能叫你白忙活一场啊！至于你的那部分干股收益，王虹会和你签署一个合同确认一下，具体情况，等她来了，我们几个再行合议。您知道的，女性不孕不育，那可是一个大蛋糕啊！我那点专利转让费还不及20%股红的零头呢，而且还是货款两清的事，比起你们永久性的股份红利，那可是九牛之一毛啊！这么大的盘子，要是你和程局不支持，我们整个项目计划就泡汤了，所以，还要你和程局长多费心，我下半辈子的养老钱就全仰仗你们二位了。”

“陆主任，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你我可都知道程局长的脾气，大是大非面前，他是不会放弃原则的。就这些说辞在他面前，恐怕行不通。我也不需要什么红利，只要是我份内的事，我都会尽心尽力做好的。要是程局不买账，我也无能为力，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话说到这份上，陆绍聪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吧！那就先这样，其它事情等王虹来了再说。程局长那边，还要你多多美言啊！”此刻，我突然发现眼前的陆绍聪变得陌生起来，原来他不光容易见色起意，而且还是利欲熏心之流。如此贪婪，他真得要孤注一掷吗？贪心无足蛇吞象，这样下去，我感觉他迟早要出事。

我知道，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救不了陆绍聪，如其在这里和他争执不休，还不如留点余地，不要把话说死，于是我匆匆告辞，离开了茶楼。贪念和欲望可以让人着魔，深陷其中，如同自取灭亡。

三 风波

“这老陆，是不是真老糊涂了，还是掉钱眼里了。这么荒唐的事也能做得出来，简直就是自以为是。”我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后，程局长气得直骂娘。

“既然我们被无端地牵扯进来了，就必须坚定立场，谨慎行事，不能为了成全他的一己之私就放弃原则。”程局长说完，就想给陆绍聪挂电话，被我制止了。

“程局，事情到这节骨眼上，急也没用，他收了王虹的钱，估计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等见到王虹，我们把厉害关系说明白，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或许还有救。”赶在王虹来之前，我和程局长统一了意见，绝不能纵容陆绍聪一错再错。

周日下午，接到了陆绍聪的电话，让我们去帝豪大酒店参加晚宴，我和程局长婉言谢绝他们的邀请。周一下午，我和程局长如约而至，打开房门，王虹招呼我们进屋，呛眼的烟味迎面而来，陆绍聪急忙掐灭手里的香烟，起身相迎，他今天的情绪看上去很低沉。

“王总，我们这也是第二次接触了，您是陆主任的朋友，就也算是我们的朋友，这里也没外人，我们的谈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您说，是吧！陆主任。”程局长的急性子脾气，话一出口，就不容你的思路开小差。

“王总，陆主任，我丝毫不否定你们之间合作的可行性，也不怀疑坤葆合剂的创新性和药效，但新药审批不是凭个人直觉，不是我和孙处能说了算的，一切都得按程序和审批细则办事。我们绝对不会埋没任何好药，当然是不是好药，还得有药效评价和临床研究的数据支撑，真是疗效确切，就是没有我们的参与，一样也能获批。如果达不到新药申报的条件，任何人打招呼、托关系都没用。”

王虹推开窗子，房间里的烟气慢慢消失了，回过身来，依次给大家续茶，趁程局长喝茶的功夫，委婉地说道，“程局长，孙处长，我也一直看好坤葆合剂的效果和前景，只是想尽量缩短下审批进程，尽快拿下批件。”

“王总，凡事预则立，但有一点不能急于求成。刚才程局长说得很对，新药申报本身就是风险和机遇并存，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项目过不了关，所有的投入就会前功尽弃。”我看到陆绍聪缄默不语，总想给他一个阐述意见的机会。

“王总，陆主任，我和孙处长交换过意见，你们如果对自己的项目有信心，就按程序报批，我和孙处绝对会无条件支持。新药申报不会因为是谁的专利就放宽条件，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审批，甚至是功亏一篑，你们要有承担项目风险的责任和能力。”

“谢谢程局长和孙处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既然市里已经立了项，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还是迎难而上吧，是吧！王总。”陆绍聪最后还是把皮球踢给了王虹。

我和程局长见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便再说什么。在省中医药研究所的帮助下，坤葆合剂临床前期研究资料准备的很充分，药检所根据试制批样检测结果，重新修正了生产标准，所有资料报到我这边时，经小组讨论和审批委员会合议，顺利地下达了坤葆合剂的临床批件。

可能老天专门和陆教授、王虹作对，临床批复下来的时候，正赶上医疗卫生监督管理体系改革，紧急叫停三类新药审批，坤葆合剂正属此列，这个项目还没开始临床试验就夭折了，成了政策性风险的牺牲品。事后，王虹要求陆绍聪返还已经支付的部分转让费用，陆绍聪以专利权已转让不可撤回为由，坚决不予返还，为此，双方对簿公堂，闹得不可开交。

“办不了新药审批，我买你的专利还有什么用？”法庭上，王虹的一句话，浇灭了陆教授的所有幻想，他不禁掩面而泣，“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