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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9-4-3 07:26 编辑
那些随风而去的往事
博山 云止于水
这些天，总是想起姥娘，春暖花开的日子，她离开了我们，带走了一部分只属于我和她的记忆。天地之大，却无处找寻一个人，此刻，我才更深刻地意识到，那个她带走的黑洞是无法填补的。吃着午饭，想起能够记起来的温暖片段，泪水流满了面颊。
那年那天，听到姥娘去世的消息，急忙去请假，一路上，泪落如雨，随风洒落，又漫漫而来。我总以为她会在春天里，重新坐起来，重新走到院子里，烧火、做菜，站在风里，穿着斜襟的棉衣，满头斑白的发映着慈祥清瘦的脸，目送我远去，隔得很远了，还听到她喊我的乳名，嘱咐我慢慢走。声音飘散在风里，也落在我心里。
空空荡荡的炕上，空空荡荡的锅，空空荡荡的院子，那么多人，却唯独看不到想念的个人。那个从我两三岁起就宠爱着我的姥娘。
院子里。三五个花盆是空的，去年的花还没有苏醒过来。珊瑚珠，玻璃海棠，姥娘素日里栽种的花。梧桐树刚刚开花，满树淡紫色的喇叭，吹起的全是忧伤的唢呐，咿咿呀呀，四处都是痛楚。
跪倒在大门口。姥娘的棺木远去了，从此，我再也找不到那个疼爱我的温柔的老人。
几岁的时候，爹娘把我送到姥娘家，在懵懂无知的时光，得以与父母之外的人朝夕相处。
第一次去姥娘家，就住了好多天。姥娘常常牵着我的手，带我出去玩。玩累了，就把我抱在怀里，用衣襟给我一个轻柔的遮盖，轻轻拍着我，唱着童谣，竟记不起唱的什么，低低的声音，伴着轻柔的风声，像是摇篮一样安谧。她斜襟的衣服满是素淡的清香，像是田野里盛开的棉花的气息。
晚上，姥爷和阿姨们都去五二五看电影去了。我们俩就在等下包水饺，那时情境早已忘却，是在后来听姥娘说起才知道，在我还未到上幼儿园的年龄，已经可以包出好看的水饺，一盖垫的杰作。那盖垫上的水饺应该是稚拙的吧，姥娘却说我手很巧，那么小就把水饺包得那么好看。
小时候，我是很挑食的，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可吃。姥姥常常在烧水后，洗干净一个土豆，放在水壶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熟了后，捞出来，她把皮一点点扒干净，给我吃。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热气腾腾的土豆，香喷喷的，咬一口，又面又好吃。
无论去哪里，都要跟着姥娘。那一次，我应该是睡着了吧，姥姥去河对岸的姨姥娘家去了。我醒来，找不到她，大哭起来，姥爷也哄不听。我一路大哭着，一路喊:姥娘啊，姥娘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姥娘说都听得清，赶紧一溜烟往回跑，看见哭得声嘶力竭的我，紧紧抱我在怀里。
无法想象，小时候我竟是一个特别爱哭，哭声响亮的小孩。
姥娘不在身边的时候，似乎我都不知如何快乐。
姥娘家的相框中，有我的一张黑白照片。小小的孩儿，安静站在一株花树下，上衣的口袋里鼓鼓囊囊，装满了什么东西，一脸不开心的样子。阿姨说，我装的是爆米花。人家问我，为什么不笑啊，我说姥娘没让我笑。那时候，我该多么依恋那个人啊，她让你笑你就可以开怀大笑，她没说让你笑，照相时，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小女孩，提着小水桶，小水桶里不时溅出水花，晃晃荡荡的，里面盛着从河里捉的小鱼。那时，是一条怎样的河流，她是如何给我捉住那些鱼儿的？夕阳西下，姥娘牵着我的手回家。却不曾想，后面一辆自行车，从我身上压过去，听说我当时就休克了，姥娘吓坏了，抱起我就往卫生室跑。后来，很多年，我总是喜欢口吐白沫，不知什么时候，才真正好起来了。而我多么想，姥娘的离世也只是一场惊吓啊，醒来还可以看到在做棉被、棉衣的她，在门口目送我离开的她……
此刻，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桌子上满是泪痕。天地茫茫，我该去哪里寻找那个给我温暖怀抱和悉心呵护的人？曾经，我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中归来拐去，过了戏台，再往前不远就是姥娘家了。她正坐灶前烧火，大铁锅里是满满的一锅地瓜饭。
可是，地瓜饭独特的味道似乎还在呼吸之间，人却消失不见，恍若一场梦境。
那时，姥娘喜欢带我去赶集，省下几毛钱，集上给我买江米糕吃，黏黏的洁白的江米糕上有不少红红的枣，用菠萝叶包着，有山野的清香。咬一口江米糕，又甜又糯。小小的、薄薄的一块江米糕，是我的满怀欢喜。而姥娘，她从来不曾吃过一次，甚至一口。
她知道我喜欢喝粥，喜欢吃年糕。每个集市的日子，都会早早熬好了粥，等我来吃。中学时代，每隔五天，中午，我就骑着自行车去姥姥家吃午饭。姥娘颤颤巍巍地把满满一碗地瓜饭或米粥端到里屋，还再冷上一碗。那地瓜饭甜甜的，和豆子融合在一起，说不出有多好喝。娘、小慧和我都熬不出那种味道。而今，那种味道也只是在记忆里了。无人可以做出来的味道。无人可以填补的思念。
姥娘去世时，我没有去墓地。后来，姥爷离世，灵棚就扎在墓地旁。我终于知道了姥娘的长眠之地，就在东山之下，路旁海有一棵很大的流苏。
姥娘还健在时，我曾经想到过，如果有一天，姥娘离开了我们，我何以承受？后来，姥娘病了很久，那么勤劳的人也躺在炕上不起来了，不认人了。可是，每一次，我去，她都能够喊出我的名字，一遍遍问我，吃饭了吗？她的手腕不盈一握，她慢慢变得枯槁，我不忍心看她，我用木梳轻轻梳理她灰白稀疏的发丝，像是梳理流逝的岁月。
我多想把您留住。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之外，给我温暖怀抱和无尽疼爱的那个女子，为她的子女后代耗尽了所有心血。孙女也出嫁了，孙子也长成大孩子了，她一撒手就放开了。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看花开花落了……
我依旧走得很快，日子也流逝得飞快。很多独自的日子，遇到苦难的日子，总是想起姥娘心平气和的样子，一切都会过去的。
来来回回坐车的路上，遥遥可以望向姥娘长眠的地方，一转眼，姥娘已经离开多年了，而我一想起她，心中的黑洞就空旷得厉害，疼痛就在身体各部分蔓延开来。尤其是春暖花开的日子，路边大片的紫叶梅开得绚烂，连翘花开得娇黄一片，像是四处洒溢的阳光，像是姥娘温暖清香的衣襟，每到那墓地附近的路上，我就忍不住泪水，我好想去看看那坟茔上春草可生，可是我知道她其实不在哪儿，她的灵魂早已飞升天堂，甚至这么多年来，不曾入我梦中。姥娘，您好啊，我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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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 23: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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