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19-5-28 11:45 编辑
绿云堆里榴花红 临淄 宋庆法
是怨张骞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太慢,还是怨安石国距离中原路途茫茫,惹得孔先生满腹牢骚:“可惜庭中树,移根逐汉臣。只为来时晚,开花不及春。”
小满未满,季节恰恰好,骄阳似撒向环宇的催熟剂,一点一点渗透进丰收的果实;在田野里劳作的人们,尽管戴一顶遮阳帽、披一身防晒衣,也会觉得那阳光,是从浑身毛囊中一滴一滴往外挤汗。汗珠儿打着滚,趁人不注意,悄无声息,跐溜跐溜往泥土里躲藏起来,躲进植物根须的怀抱。
百花园里的那几株石榴树格外扎眼。空闲时,沿碎石板小径,躲避过剑兰们的威胁,就会看到这样一幕:“似火石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枝上的榴花儿,也按大小排队亮相,领头的当仁不让是一姐,她一袭火红装,浓妆浓抹,小小鼓腮,也抹得红里透着亮,一如闺阁里待嫁的新娘;二姐三姐们,在万绿丛中作着准备,樱桃小口里搅动着薄舌,谁若被她们亲上一口,把唇印带回家,恐怕会引发河东狮吼。
艳艳石榴花,在不知不觉中变戏法,一天天把石榴壳吹得鼓胀胀的,反手留下一抹嫣红。石榴翘起小嘴巴,向钟情于她的人,献上一个个飞吻。这时的石榴,蜂蝶们已完成使命,越墙而去,只剩下这些依偎翠绿幕帘后,雍容华贵的妇人,说裂着嘴笑吧,露出的却不是皓齿,是深藏母腹中,已经发育成熟的小不点婴儿。上林苑里的榴花也不过如此吧。这一幕,由不得想起那个坐在白玉石上,怀抱孩子做哺乳状的黄河雕塑。
在农家小院里,几乎都能见到石榴树的影子,大都是在窗户外处栽着。在院子里看,榴花开时,是一幅黑黢黢窗棂作框架,毛边白纸上的画。风来,榴枝摇曳,影儿在窗纸上手舞足蹈,是在上演一出芭蕾舞剧呢。
也难怪,那时的童年谜语里这么说:窗户里窗户外,窗户外面一棵菜,又能吃又能卖,就是不能腌咸菜。
这些印在脑海里的记忆,被按了一次删除键。前年冬季吧,老天不按套路出牌,腊月里来了一场雨夹雪。园里的石榴树,叶子早落得精光,雨滴顺杆儿流,裹上一层雪花,立马被冻成名副其实的冰棍。来年春上,别的树种被风儿呼唤着叫醒了,独独石榴树仍然呈沉睡状态。听园护工说,石榴树被冻死了。看不到石榴花,犹失恋般难过。
不想再去百花园,怕到原来的石榴树旁,触景生忧,引痛伤口。可又怎么能够忘得下,那陪伴了多少个日月的石榴树。今年别处的榴花正盛,忽又觉得有去会会老朋友的必要,尽管早已被冻死。
园子的格局没有变化,留在石板上的脚印痕,陷没入里,时光不复。熟悉的路径,还是站立在老地方,隐隐看见原先的树穴处,新生出的幼枝条,已没过人高。猜度着,是石榴树吗?看那挑着的一只只小灯笼,准错不了。到跟前确认,一朵朵榴花,继承了前世的真传,还是那么高贵娇媚,红艳欲滴。
如果张骞还能与之对话,倒要问一问他,汗血马出汗时先潮后湿,局部颜色给人以“流血'”错觉,可是因了遥远路途,榴花出嫁滴落上的泪痕?
不管怎么说,还是为石榴树死而复生感到欣慰,又可以年年观赏到火样榴花。沉思间,听闻有嗡嗡声,循声看,是一只蜜蜂打了个旋,随即消逝在视野里。哦,是的,不是它看到人影惧怕,是“猩血谁教染绛囊,绿云堆里润生香。游蜂错为枝头火,忙驾薰风过短墙。”
此时,似乎听到了那首久违的童谣:喳喳喳麦秸,麦秸开花结石榴。石榴籽咱吃了,石榴皮咱卖了,咱两翻个米流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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