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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师傅和他的老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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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18 09:26: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五岳之一的大山背后,云雾极力遮掩的深处,山巅之上,半截悬空地矗立着一座老庙。不知道是有几十年,几百年,还是上千年,木柱上斑驳的漆,深深浅浅,不知道修补了几回。不知道当初是谁修建了它,供奉的是哪位神仙,悬崖上的支柱已裂开碗口大的裂缝,风雨夜里总在摇晃,不晓得会在哪一天轰然倒塌。

(一)初见

         “... ...老庙里没有和尚,只有个谭师傅,是位居士,带着两个小孩儿住在庙里。”山脚的农夫一边干活一边给来客解释。有时是参拜五岳的大佛走迷路的,有时是游山玩水迷了路的,有时是无论怎样走都会迷路的人,总之,只有迷了方向的人会来到这小山脚下,询问山上是否有可去之处。农夫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话,“山上只有座老庙,老庙里没有和尚... ...”

         “我知道,我要找的就是谭师傅。”

         “嗯?”农夫放下锄头,转过身来打量来人,不由得一惊,这小哥生得好生清秀,眉宇间游荡着非凡的气质,“乍看还以为是个姑娘,吓死我了!”几分揣摩之后又问道,“你是谭师傅的朋友?”

         “何以见得?”

         “这么多年了...”农夫沉思着,“五六年了,没有人找谭师傅。”他看看天,思索着,“还记得当年谭师傅来的时候,跟你现在的模样一样。那天,老庙的老和尚把他带从前面的大山里带回来,一言不发,谭师傅跟在后面,形容憔悴,满身尘埃。后来,一年过后,老和尚便死了,老庙便留给了谭师傅。”

         “那两个小孩,是谁?”

         “都是可怜的孩子,一个没人要,一个不要人。哦,还有一个被孩子们叫做‘裴姨’的女人每隔半个月会上山一次,照顾谭师傅和孩子们的生活起居。”

         “看来他过得挺好,谢谢你!”来客道了谢开始上山。

         一小时后,他踩下最后的石阶,站在山巅,眼前豁然开朗,踏入一片难得的开阔地。看见一座破败的老庙向着石阶的方向怀抱式的展开一排凹形的房屋齐齐地站在对面山崖。老庙和台阶之间是大约30米左右的空地,左边的些许空地开辟出来种了些伏地的红薯,右边只孤零零地站了棵桃树。悬崖边上没有栏杆,风过,细小的石子和砂砾便齐齐飞下山崖。一个小女孩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玩石子,没看见他,只专注于石子的排列与间距。旁边的立柱后突地闪现出一个少年,朝这边大声喊着,“谁?!”女孩儿慌了神,跑进里屋去了。不多时,她藏在一个清瘦高个的男人身后出来了。男人眯着眼打着费劲的呵欠,头发蓬松而凌乱,满脸胡须、皮肤暗黑,要不是那一双晶亮的眼睛,你会以为这是哪个桥洞里出来的流浪汉。

         “文武!!”男人突然瞪大眼睛大叫着跑过来,“你怎么来了?”

         “‘谭师傅’,我终于找着你了。”

         “是啊,你怎么找着我的?”

         “我在网上看见有几个在这附近迷路的人,信息稍微整合,就知道是你了。”

         “哦。”谭师傅有些失望,“看来我躲得还不够隐蔽。几年前你怎么没找着我?”

         “几年前?”文武靠过来从侧面看着他,太阳的余晖照着他的眼睛,也明白地映照出谭师傅的轮廓,“几年前,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他伸手拈上一撮谭师傅的头发,开始蹙眉,“你这头发,几个月没洗了?”

         “三个月!”旁边的小女孩儿伸出脑袋答道,“还有,他快半年没洗澡了!早晚也不洗脸,黑乎乎的像个小老头儿!”

         “哈哈哈哈!”谭师傅向后仰着大笑,瘪瘪嘴说:“玲玲也学会笑话人了。”

         “她叫玲玲?”

         “嗯,来跟我进屋。”

         “外面那个小子叫小虎,你不用理他,他不爱跟人说话... ...”

         “这供奉的是哪位神仙?”

         “观音菩萨!”玲玲抢先说。

         “我不知道,老和尚没说,也有人说是九天玄女的。”

         “九天玄女,道教的战神?我要上柱香吗?”

         “你随意。”

         ... ...

         那是三年前文武第一次去山里找谭师傅,那个他曾经崇拜的,敬仰的,不可一世的,惊世骇俗的朋友,并一同吃了一顿久违的“谭包子”。后来,他每隔半年便去看他,给他带些山里没有的东西:书、纸笔、药品、卷烟、手电筒、太阳能灯、太阳能灶... ...所有的,他以为他会缺少并需要的东西。去他的书房看他近来写的书,一坐便是一整日,像是生长期的蚕,饥渴地啃食桑叶一般,那里面有他想要的从别的地方得不来的东西。但饭菜只有谭包子和烤红薯,遇到裴姨来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正餐。他常尾随谭师傅央求他洗澡,剪短头发和清理胡须,而谭师傅只会回头傻笑,他最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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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09:27: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天

         无论夜里睡得多晚,天刚亮的时候谭师傅总会起床,来到东侧的钟室敲响晨钟。钟声低沉浑圆地从山顶层层下落弥漫山野,附近的几户农舍一一点亮灯光,随即又熄灭,农夫渐次扛着锄头出来干活,农妇则在厨房里升起一柱柱炊烟,里屋孩子们的哭声笑声开始此起彼伏,小山村随之醒来。谭师傅敲完晨钟之后便来到中央的主殿坐在蒲垫上念经,经不是念给菩萨听的,菩萨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让他感觉安稳,经是念给自己听的,可一时安静,从无,归一。

         念完经之后他又回房睡觉。厨房的素馅包子已蒸好,屋子里四处逸散着清香温润的气息。原来谭师傅早起的第一件事不是撞钟而是蒸包子。

         谭师傅不会做饭,他会做的食物只有包子和烤红薯。若是让他学习做其他的食物,他能说出一千个难处,而若是让他跟人讲解如何做包子和烤红薯却又能说出一千个小心和注意。

         “我若是不时常上山来,这俩孩子指不定会得‘包子恐惧症’。”见谭师傅只是傻笑着应付,裴姨又开始了冗长的叨咕,“真不知道你怎么把这俩孩子养大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经常换不同的馅包你的包子。可是你会包包子为什么就不会做饺子呢?面条那么容易也不会做。看这俩孩子真可怜,看来我得更频繁地上山来照顾他们... ...”

         裴姨通常会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来,带上做好的饭菜,十分可口,孩子们很喜欢这个女人。

         吃完午饭,裴姨会陪玲玲在台阶上玩石子,一时认真,还会为了输赢跟玲玲争吵起来。随后又大笑,玲玲却还嘟着小嘴。小虎永远坐在西侧的台阶上,悬着两条腿,看着悬崖,面无表情。有时候玲玲摔倒了,他会很着急地跑过来扶起玲玲,骂她总是不小心。或者,有人上山来了他会很警觉地从立柱的遮挡里闪现出来,大声喊着,谁!!

         午后,谭师傅不会待在老庙里,他更愿意下山去帮农夫们做点农活,累了跟农夫坐在田埂上抽根烟,闲聊几句,临走的时候再带些送的蔬果回来。裴姨又一次问他愿意种地为什么不自己在山下认一块地专心地种。他说,不能全心地照顾它不如不要它,别人若能全心的照顾它,帮帮忙也就可以了。谭师傅有时候带着小虎下山去种地,可小虎见人便一脸凶相,像极了佛堂里的门神,连壮实的庄稼汉也会避让三分。但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只要不跟那小子说话不看他眼睛就会没事,若是看了或是说了可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了。每当小虎开始瞪眼,谭师傅总会为农夫们的惊慌神情逗得哈哈大笑,而农夫见谭师傅笑话了又不由得再次故意挑衅小虎,小虎随即一声,我要杀了你,吼得农夫寒毛直竖拔腿就跑,随即两人便在田野里追了起来,而谭师傅在远处笑得更厉害了。小虎真的杀过人,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他掐死了他的父亲。而现在,谭师傅并不担心小虎会杀人,那可怕结果之前的故事他了解得很清楚,所以他知道。此时他躺在田边的草地上望着天空,神情渐渐深沉,野地里的小飞虫颇多,在他的眼前团绕飞舞,他却丝毫没看见。许久之后,被追的农夫先回来了,躲在谭师傅后面央求着帮帮忙。谭师傅只得故作生气地喝住小虎,一面接受农夫的道谢,一面跟小虎挤着眼睛求原谅。

         “今天真是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过来帮忙,我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也可以带...”谭师傅转头看看小虎,“带小子过来锻炼锻炼身体。倒是给你添麻烦,呵呵!”

         “小子很厉害啊,长大了肯定出息。来,这是我刚从地里摘的黄瓜茄子小菜什么的,你带去山上吃吧!”

         “好的,多谢,我就不客气了啊!”

         “那是那是。”

         告别农夫,谭师傅带着小虎上山,这时候天已黄昏。裴姨在山顶等着谭师傅带上来的菜做晚饭。她接过菜笑着说:“这户人家还真大方,晚上有的吃了。”随后,山顶也开始忙碌起来。玲玲的笑声吵闹声似乎每个屋子都有,她在帮裴姨准备做饭的东西,“裴姨裴姨,我找到你上次蒸饭的锅了!”“裴姨,这儿好多柴火!”... ...“裴姨,我肚子饿了!”谭师傅到了做晚课的时间,独自坐在中央的佛堂开始念经,耳旁传来敲钟的声音,钟声已与往日不同,渐渐低沉平稳,他知道,小虎也找到了他的依托。

         饭后,裴姨开始打扫屋子,玲玲总是跟在身后忙这忙那儿。忽然裴姨拿起一小碟东西念着:“‘谭老头儿小食’,是文武给你做的吗?这是名片吗?你近来还去城里卖包子和烤红薯?你不需要这个吧,光是那香味就够吸引好多人的。”

         “呵呵!”

         “别得意,再好吃的东西吃个五六年也会腻的... ”裴姨还在继续说,谭师傅却忽然黑了脸,那表情有些吓人。随后,他便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似的去了书房。独自坐着,一言不发,夜深了开始写书,一直到凌晨一两点。山巅上依靠在悬崖上的木屋总是在摇晃,夜里更甚,谭师傅却觉得安稳,尤其在暴风雨的夜里,他一整夜都在感知那晃动。他在不安的晃动中写书、安眠,安稳反而让他不安稳。裴姨知道他的习性,见他走了便只跟玲玲说话,“今天裴姨教你的都学会了吗?”见玲玲点头,又说,“那以后你们有米饭和面条吃了,下次裴姨来再教你做菜。”

         “好。”玲玲答应着开始打呵欠。裴姨笑着看着她,仿佛玲玲是自己所生的骨肉一般,把玲玲抱了起来,“裴姨带你去睡觉吧!”“好。”

         小虎早已在房间里睡着,因为他答应明天早上要起来帮谭师傅撞晨钟。那是谭师傅交给他的任务。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不再单日日坐在那儿荒度,而是自学文武叔带来的《少林拳法》。有事做,他变得很安心,睡得也更安稳了。

         窗外,浓雾弥漫,小山躲在大山的阴影里,藏在群山之间,几个回头便不知道那一处虚无缥缈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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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09:29: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再见

         半年前,文武来看谭师傅,没有带什么东西,见面只说了几句话,谭师傅便坐在上山的最后一级石阶上,一言不发。文武陪坐在旁边,俩人一同吹着山间潮湿的凉风,看着云雾渺茫的远方,许久,气氛开始沉闷。

         玲玲在屋前的台阶上数石子,好像掉了一个,便招呼旁边练拳的小虎过来帮忙寻找。小虎趴在地上,看见那颗圆润的石子已经滚到了悬崖边上。

         “琴... ...琴说,她要来看我吗?”

         “嗯,半年后。半年后她会来。她说她能找到这里。”

         “她怎么知道我的?我以为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不在了。”

         “她说,她有一次在街头看见一个卖烤红薯的人,很像你。然后,我便跟她说了你的具体情况。”

         小虎钻进木屋台阶与山崖的缝隙里帮玲玲捡那一颗石子,那是裴姨送给她的,无可替代的东西。玲玲在台阶上着急地等着,没有注意到小虎的危险处境。

         “琴... ... ”谭师傅忽然站了起来,哭喊着,“琴!琴——琴——”声嘶力竭。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唰——的一声,看见小虎整个人悬在了半空,只靠双手把着支柱。他奔了过去,跟文武费尽力气才把这大小子拉上来。谭师傅平生第一次骂玲玲,“你怎么能让他去悬崖边上捡石子呢?掉下去摔死了怎么办?”谭师傅满眼泪的大声呵斥,吓坏了玲玲。玲玲开始更大声地哭,老庙瞬间变得很吵闹。小虎蹲在悬崖边上,笑了,那颗石子卡在了那根支柱与山崖的缝隙里,现在处于看得见而得不到的尴尬境地,但也落得安稳,它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文武拍拍谭师傅的肩膀,笑着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许生气!”

         “什么事?”

         “我上次上山的时候拿走了你的一本书,就是你写小虎和玲玲的书。你知道你的书都不适宜出版,但这本除外。我把它卖了,挣了些钱,打算给你修葺老庙用。不然这老庙...”俩人一同深情地看着老庙,齐声说,“快塌了吧!”

         第二天文武下山,两天后带来七个壮汉,拿着各式现代机器,在山上住了俩月把老庙修葺一新。

         四个月后,一个女人如期而至。前夜,谭师傅把自己细细清理了一番,清晨拉开大门出来迎接他的女人的时候,已是八年前的模样。

         他穿着当初离别时的那身月白色麻布长衫,长发用红绳整齐地扎在脑后,剃干净胡须露出白净的脸,远远地看着对面上山的台阶上缓缓升上一个美丽的女人,朝他笑着,如梦境一般。

         “谭师傅从来没这么干净过,他这个样子我是第一次见到。”裴姨抢先几步接过女人沉重的包袱,“累了吧,进屋休息吧?”

         “还好。”琴微笑着答。

         谭师傅在后面看着两个女人的背影,笑了。

         琴在屋里稍坐片刻,便开始在老庙里四处走动起来。木质的房子,走动有很大的声音,谭师傅听着那声音,平缓沉稳,这个女人已不是当初那个执拗的小姑娘了。琴走过老庙的每一间屋子,仔细查看屋子的每一处细节,心疼抚摸所见的每一个裂痕,仿佛行走在那个男人的心上,时间的故事在这里都有印迹。老庙从外面看已经焕然一新,可内里面依然是破旧的模样,所有家具的漆都已斑驳掉落露出木质的本色,与外面新上的红漆形成鲜明的对比。窗户是小小的装了木栅栏的窗户,一个接一个排满每一个能见光的屋子。琴尤其在意的是一间朝北的屋子,在后面远远的支在悬崖边上,偶遇微风也能感觉到它轻微的晃动,这间屋子满是书,书架上、地上,每一本都翻得破烂不堪。琴在书架上看见一个熟悉的东西,深灰色的一小碟卡片,上面写着“谭老头小食,无可替代的美味”,最下面一张沾染了许多黑灰,正中央清晰的印着一个拇指的指纹。琴将手指合上去,不由得笑了。那是上次她拿到又不小心丢失的卡片。原来,一直在这里。

         琴走出老庙,看见谭师傅一直站在先前的位置看她,微笑着,像一朵阳光下盛开的白荷花。

         “这周围的栅栏也是新加上的吧?”琴走过去问。

         “嗯,文武上次带人把这里大修了一番,栅栏是特意加上去的,他说,这样更安全,虽然我更喜欢原来的样子。”

         “我今天,能吃上谭包子吗?”琴站在他跟前,抬脸望他,笑着说。

         “恐怕不行,裴姨已经做好了午饭。”谭师傅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近在眼前的梦境,一点点把它握成现实。

         “吃饭了!”裴姨在身后大声喊。

         “我们进去吧。”

         “姐,不知道你大还是我大,我就先这么尊称了。我是这儿隔几个村的农妇,不懂得什么礼仪,你别见怪啊!”裴姨说着递给琴一双筷子,把她安排在朝南的位置,自己则和谭师傅坐在朝北的位置,玲玲跟小虎各坐在东西两侧。

         “妈妈——!”玲玲忽然大声叫着,“我要吃红烧肉,帮我夹红烧肉!”

         “好的,乖女儿,妈妈给你夹!”

         “谢谢妈妈!”玲玲举碗接过肉,又转脸看向琴,“这是我爸爸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妈妈经常做给我们吃,可好吃了!”

         “爸爸妈妈?文武说,你们不是一家人吶?”琴坐在北面最高的凳子上俯视着这一家人,景象确实幸福美满。只可惜谭师傅头快垂到桌子底下,背不停地颤抖着,已经笑出了声儿。

         “裴姨,你早上跟玲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就别骗她了,你跟她不能比。”小虎嘴里嚼着一小口饭,冷静地说完这句话。

         “什么骗她!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饭谁给你做的,衣服谁给你洗的,不都是我吗?”裴姨生气了。

         “裴姨,我最爱吃的菜不是红烧肉,是素馅包子,一辈子都吃不腻。”谭师傅抬头看着琴说完这句话。

         “哎呀!今儿做的饭少了,忘记今天要多来一个人了,瞧我这记性,真是!”裴姨盛完四碗饭锅里已经没饭了。

         “没事!”琴放下筷子,“我还不饿,你们先吃,我出去晒会儿太阳!”

         谭师傅见琴出去了,看了裴姨片刻,叹了口气说:“你呀!”

         裴姨把脸撇向一边,洋装着没听见,只大口的吃饭。

         不多时,谭师傅也出去了。见琴站在东面的桃树下,“想吃烤红薯吗?”他蹲在西面的红薯地旁笑着说。

         “好!”

         “玲玲,那个女人好看还是裴姨好看?”谭师傅走后裴姨也吃不下饭,一直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两人。此时两人正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吃烤红薯,她有些按捺不住了。

         “裴姨!你就别误导玲玲了。”只有小虎还坐在桌上吃饭,玲玲也趴在窗户旁边,看了看外面的女人又看了看裴姨,“裴姨,她只比你好看一点点,一点点!”玲玲掐住小手指的末梢强调说。“哈哈哈哈——!”小虎喷了一口饭大笑起来。

         “琴,你别怪裴姨,她没有恶意。这些年也多亏她的照顾。是我辜负了她。”

         “裴姨是个好女人,你应该珍惜她。”琴看向远方,大山环绕之下,云雾遮挡之中,人何其渺小。

         “我配不上她。而且我一个人闲云野鹤惯了,顾不上她。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十来岁被人贩子骗来卖给附近一个傻子做媳妇。一年后傻子却死了。婆婆四十来岁,一直对她不好,时不时的打骂她。傻子死的时候,她肚里已经怀了傻子的孩子,所以没有想走。可后来孩子丢了,她便没了依靠。有一天晃晃悠悠、恍恍惚惚地走到我这山上来,见前面也没了去路便想跳下山崖一死了之。恰巧被我看见了,救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她便时不时的上山来看我们,把玲玲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是吗?”琴踌躇片刻,一些画面如惊鸿般闪过,咬下一口红薯,才顿时觉得温暖。

         “嗯。玲玲是我八年前在前面山谷里捡到的弃婴。这附近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女孩子生得多了就会被扔掉。我那日见她可怜,等到天黑也没人来把她带走,便把她抱了回来。”

         “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带大的?”琴熏在烤红薯的热气里,渐渐蹙眉。

         “山下有个好心的大姐也刚巧生了孩子,有奶吃,我便每天抱她下去吃一顿,然后再带些米糊之类的上山喂她。呵,经历颇多,总算把她带大了。”

         “小虎呢?”琴仔细地撕掉烤红薯的皮露出金灿灿的瓤,“听文武说小虎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小虎。是我八年前来这里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孩子。那天我经过一个村子,听见一间屋子有哭喊声,回头看,见一个几近醉倒的男人举着把凳子正砸向旁边的一个女人,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直到女人不再动弹。那男人打累了直起身来,看着旁边的小孩,提着凳子又向小孩靠近。小虎那时只有十二岁,凳子没有砸到他,因为父亲半道被母亲的尸体绊倒摔了一跤。他愣了片刻,冲上前去死死掐住男人的喉咙,嚎叫着,许久,男人没有挣扎,只是瞪眼看着他。后来有村民听见响动冲进来,他才松手逃了出去。我跟在后面也追了上去,几番曲折之后看见他坐在村头的老井上,失魂落魄般,望着枯井里的黑洞,左脸兴奋右脸沉静。小山村骚动起来,不到十五分钟就有十来个庄稼汉拿着各式铁质农具朝着老井的方向聚过来。偶尔还能听见刺耳的喊声。我心里一阵阵的疼,渐渐跑了起来,跑得很快,一把抓住小虎的手臂便狂奔起来。跑了许久,才发现村里人并没有追来。我当时便放下他叫他另寻活路,便一人走了。谁知后来我刚到老庙安顿好,他便毫无预兆的上山来了。一声不吭,一直坐在那西边临近悬崖的台阶上,这样过了好些年。”

         “看来你们都是同路人!聚在这里也都是缘分。”琴已经吃完红薯,看着谭师傅微笑着,叫人安心。

         “你过得好吗?”谭师傅随口问。

         “不太好。也挺好。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落得如此。都怪我当年非得要你... ...”琴还没说完,谭师傅已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傻瓜。”说完,自己却先落泪了。

         下午琴跟谭师傅一直坐在外面聊天,裴姨在屋里收拾东西,总有大的响动传到屋外去,却并无惊扰。玲玲时不时的被差遣出来问谭师傅这个那个,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谈话才一次次被打断。小虎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练拳,间或停下揣摩动作,两眼深情坚定已没有谭师傅初见时的游离。

         “小虎!”琴走过去问,“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陪着玲玲,等玲玲长大娶她做媳妇。若是她不喜欢我,就娶这附近的姑娘做媳妇。住在这老庙里,陪着谭师傅,给谭师傅养老。”

         “你不打算去城里闯闯?”

         “我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日子能过下去就行,对未来没有什么大的期望。”

         “挺好。”琴看着小虎,一米八的个头,身形魁梧,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傍晚,裴姨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屋前台阶上,她先拧了一毛巾给玲玲细细的把脸擦好了,又拧了一毛巾给自己擦了一遍,接着唤来小虎洗脸,小虎又拧了一毛巾这才把脏水倒掉。谭师傅知道琴爱干净,去厨房单给她打了一盆水,可是琴用完洗面奶一盆水已经不能再用。谭师傅见琴杵在那儿左右不适的样子,便走过去拿过她的盆打算再给她打一盆水来。见谭师傅走远了,玲玲走过来皱着眉说:“你怎么用那么多水啊,那些水都是谭师傅和小虎哥从山下挑上来的...”“玲玲!”小虎叫住玲玲,“跟裴姨进屋睡觉吧!”“来,玲玲跟妈妈进屋睡觉!”裴姨带走了玲玲。可玲玲临走时的那句“讨厌的女人”还是传进了琴的耳朵里。谭师傅端着盆热水过来了,只看见琴一人站在栏杆前背对着他,而大家都已经进屋去了。谭师傅叫了琴三声,琴才回头应他,让他有些担心。

         夜里,琴在谭师傅的屋里看他写的书,看一段便看看谭师傅,好像这个人遭遇过猛兽的啃食,已经残缺不全,却又好好的站在那儿,站在那儿,微笑着看着你。

         琴放下书,问谭师傅要不要回城市。“我现在在城里过得很好,能挣足够的钱。我能养活你,你只需养活你的梦想,陪在我身边就好!”

         “回不去了,琴!我已经习惯了山野里清心寡欲的日子,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我已不再适合城市。”

         “有我在也不行么?为了我,回到城市也不行吗?”

         “琴... ...”

         裴姨过来敲门,“姐,你的房间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谭师傅喜欢一个人睡,你也快去睡吧!”琴低头笑了笑,答应着,“这就出来!”
         琴走后,谭师傅熄了烛火,迎着窗外皎白的月光渐渐自失,面无表情的脸与明月对应,深邃的眼与月上的阴影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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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09:2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天刚亮,琴便提着行李推开了老庙的大门,吱——呀——如此冗长刺耳。晨曦的阳光照着她,有些晃眼,她举手挡了挡,片刻便退了回去,直直地望着那朝阳。

         “琴姨,我帮你提行李吧!”小虎紧跟着出来,像是受了别人的委托,连话都是别人交代好的。

         “不用了,东西不沉,再见!”

         “这就走了!不再多住几天?”裴姨在里屋喊了一声把脸贴在窗户上问。

         “打扰了!”琴没有再回头,径直下了山,她知道谭师傅一直在身后看着她,隔在门槛之后,隔在与她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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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09:3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老庙

         扒开云雾,崇山怀抱的那座小房子,红得那么耀眼,像立柱般插入云天的山上开出的一小朵花,绚丽而寂寞。

         老庙的房子已经被修葺一新,只有屋里的家具谭师傅不让动。他本想随老庙一同枯朽的,但因为有孩子,所以需要继续担当。但他喜欢陈旧和不变,所以家具修不修已经无妨。         琴走以后,谭师傅又恢复往常,一连几个月不洗头、不洗澡,也不洗脸,从不换衣裳,烤红薯的黑灰熟练地摸在脸上,做包子的手却总是白白净净的。只是第一个月,总能见着坐在上山台阶的黑色的身影,挥动着手臂,不停地吸烟。很快,文武给的烟便抽完了。他白日里总在四处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夜里坐在书房彻夜亮着灯,时而癫狂,时而静默。谭师傅的书房本不在最北的房间,而是在东边的靠近钟室又贴近厨房的房间。但那次大修之后,老庙便停止了晃动。他开始失眠,一连几个月。直到打开最北的房间寻找失物,一阵风过,才感觉到久违的晃动,便欣喜若狂的把床铺和书架都搬了过来,顿时觉得安稳。谭师傅写书并不是为了名利,他知道他的书写了也没有人看,书不是写给别人看的,而是给时间的报答,不然时间就只在虚度。

         琴走后两个月,小虎回了家乡,裴姨也要再等半月才来。谭师傅在这间隙却病了,一人躺在床上烧得天昏地暗,神智不清。秋至,窗外的风声呼呼地唱着丧歌。萎靡凋零成为这世界的主题。摇晃,摇晃已不再使人安稳,片刻清醒过来便感知要坠落,或已在坠落。他呼唤玲玲,玲玲却只在旁边哭,或耗费好长时间给他端一碗面条过来,他却吃不下,玲玲又开始哭。他睁眼躺在床上,仿佛灵魂出窍的僵硬,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深入骨髓。

         小虎回到老庙,告诉谭师傅,村里人当年只是想把他吓走,并不是真的想打死他。原来村里人都知道他父亲嗜酒嗜暴的习性,觉得他可怜,知道他也是迫不得已,又担心警察来了会带走这孩子,便不约而同的扮演了坏人。他说他忽然觉得世界亮了许多。后来还瞒着村里人去镇上的派出所投案,几经折腾下来法院也只判了他监外执行。回到老庙,看见谭师傅消瘦了许多,再不敢离开半步,也不愿如往常日日荒度,便在山坡上认了些易种的地,种了些粮食蔬果之类的作物,日子一天天的有了盼头。

         裴姨近来上山有些异样,问了好几回她才说:“婆婆是个好人,是我错怪她了... ...”

         “八年前,傻子是自己跳河淹死的。”裴姨的婆婆对她说,“因为那日他问我你为什么总是在哭。我说因为她不想跟你过日子。他说让她走吧!我说,除非你死了!”婆婆说到这里开始哽咽,“结果,他就真的死了!”婆婆苦笑着,“我当初让你走你怎么不走呢?傻子的孩子生下来也可能是个傻子,回到家乡堕了不就行了,非得要赖在我这里生下来,日日受我的气吗?”婆婆哭出声来,“傻孩子,我知道你每隔半月去邻村不是去拜菩萨上香给那丢失的孩子祈福,你是去见那山上的男人。其实你当亲女儿看待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你的女儿。那天是我故意把那孩子抱到山沟子里的,让你没了牵挂,走了,也成全了傻子的一番心意。但那孩子毕竟是我亲孙女,我舍不得走,直到看到那男人把孩子抱了回去,又一路跟着他知道了他的住处,才放心的回家去。”婆婆俯身扶起跪在她跟前的裴姨,“去山上跟那男人过吧,别回来了!那山下有一户农户是我的外甥,等我老了,他会给我养老。去吧!”

         裴姨说:“我们组成一家过吧,给我个名分,日后也有个照应!”谭师傅心动了。

         这八年来,谭师傅每隔几个月就会去一趟城里,或赚点小钱,或了了心愿。他一路上流浪,运气好的时候搭个顺风车,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徒步走个几天,最后来到琴的城市。他在城市里晃荡,一遍遍走过她可能会出现的街道,没有期望会遇见。城里还有一处他的房,闲逛几天他会收拾屋里烤红薯的器具在街头卖几天烤红薯,或者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蒸些包子出去卖。他爱这两样东西,因为那是琴最爱吃的食物,为了讨她欢心他学会了制作并做得相当好。有些老顾客知道他出来的规律,便每隔几个月在他常出现的街头等他,他的东西一到便很快被抢光,“谭老头小食”在固定的人群里小有名气。有时候他会在人群里看到琴,并故意递给她特意委托文武制作的名片,她没有认出他,并在接过烫手的烤红薯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名片。名片躺在地上,他俯身捡拾,那上面有琴刚留下的指纹印。他总是在不远处注视着琴,知道她过得还好,独身一人,工作也还顺利。他有时候早晨在琴工作的写字楼旁卖包子,见琴过来了会故意叫住她,问她吃早饭没,要不要带点包子,然后顺便闲聊几句。他带着口罩和眼镜,鸭舌帽压得很低,琴没有仔细辨认,以为他是普通的小贩,只是觉得那包子格外的好吃。看着琴匆忙上班的身影,城市森林里,他知道自己其实离琴很远。每隔几个月下山卖烤红薯和包子挣的钱会大部分消耗在市场给玲玲和小虎买些衣服鞋之类的物品,剩下的带回家留作下次外出的备用。

         玲玲和小虎的文化全靠谭师傅一人教授,因为他原本就是个老师。文武有时候上山会给他们带些城里孩子用的书和课本,并提醒谭师傅,这样学可能没有名分。谭师傅并没有太在意。文武也没有再细究,小山村里有人教授学点东西已经不错了。他也时常来给玲玲跟小虎当当老师。

         山上的老庙虽然香火很少,但依然有人时不时的上山来烧香。香客并不知道庙里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只是口里念着菩萨保佑跪倒在蒲垫上作揖。临走时,还会在功德箱里放些零钱。每次有人来上香,谭师傅都会做好“临时和尚”的本分,在旁边伺候着敲木鱼念经,再躬身送走香客,临别时送些吉利的话。

         琴走后半年,文武按常规上山,看见山上挂着红灯笼,门口还贴着大大的囍字。

         “来得正巧,我正准备明日跟裴姨办个小婚礼。请了山下熟识的几户农户和裴姨的婆婆过来... ...”谭师傅迎上来笑着说着。

         “谭师傅!”文武打断他,“琴说,她不等你了。”他停顿片刻,“她问我,要不要娶她。”

         谭师傅满脸的笑瞬时僵在了那里,眼神开始游离。忽然他向后退了几步,匆匆进屋拿了些东西就下了山。文武进屋跟裴姨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裴姨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说,“我这样的人,能遇见谭师傅已是我的福气,再等等吧!”她转身,撕掉门口的囍字,摘下红灯笼。

         “它滚下去了!”小虎每日都会趴在台阶下看那个卡在缝隙里的石子,看着它一天天一点点的移动到缝隙边沿,今天终于掉下去了。他兴奋地下了山,希望找着它还给玲玲,让玲玲高兴高兴。

         文武也离开老庙。他开了车来,引擎一路轰鸣,他确信能比谭师傅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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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8 09:30:4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城市

         我喜欢热闹,我宁愿在热闹的城市偏安一隅,也不愿在宁静的乡村留够空闲给情绪翻腾。我害怕寂寞,我知道城里人都习惯说谎,但也宁愿听那谎话,好过在乡村无人理会。我是热烈的红,喜欢一切华丽的东西;也是浅淡的白,只需要一个院子、一个阳台或者一个窗台,便可装下我的自我。城市属于我的生活,乡村再美好也只是在度假。谭师傅不会再回到城市,我也不会跟他留守山村。

         我喜欢雨天,因为雨会隔离一切嘈杂,洗净天地,让我一瞬间找回自己。举伞走在路上,心跟身体一同忐忑,爱还是不爱做不了明确的决定,走还是留却能给出确切的答案。谭师傅的老庙不需要我,他们是一家人,我是多余的讨人厌的外人。城市需要我,或者说,我需要城市,这里有能让生活起居方便舒适的一切供应,更重要的这里有许多的人,还有始终对我无微不至的那个人。我以为我这一生都对文武的感情无以回报,看来时间只蹉跎了我跟谭师傅的感情。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是必定的。我当年犯下的错,这八年多的空守寂寞已是对我的惩罚。谭师傅已不再是从前光鲜明媚的谭师傅,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单纯简单的琴。

         城市生活需要心机和伪装,我学会了每日带着不同的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候我也会混淆哪一个才是真的我。不过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心就在这里,它可能有些迷失,但还不至于失去。城市森林的人,要保存自我需要煞费苦心,也各有各的办法。但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是虚拟的人,时间相处久了,你也不一定清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人。

         终究,我决定把谭师傅从心底拔出,关进回忆的牢。一开始我可能会很痛,心里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空隙难以愈合,但,任它继续生长下去,我的心最终会被撕裂。

         下午,文武来到我家,捧着束玫瑰跪在地上跟我求婚。我看着他的眼,抚摸他的脸,觉得好温暖,一时迷恋,醒来时,花已在我怀里,戒指也好好的戴在了手指。我笑着转动戒指,看他笑得好开心。

         傍晚,正准备出去吃饭,屋外又有人敲门。文武去开了门,半天却无动静。我过去查看,看见谭师傅站在门口。他扒开文武径直走向我,抱住我,跟我说:“琴,不要离开我。”我慢慢卸下他,问他,“你能离开老庙吗?你能住在城市吗?这里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老庙。就这样分开吧,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我竟开始流泪,文武赶过来搂住我,我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待我抬起头来时,谭师傅,已经走了。

         谭师傅回到老庙,路上遇见跟他一样催头丧气的小虎。小虎手里握着已经找到的石子,但它已经碎了,回不到从前了,玲玲知道了一定会好伤心。

         谭师傅没有心情劝说小虎,俩人默默上山,路程从未有如此遥远。刚到山顶,一阵大风吹来,裴姨整理好放在屋前台阶上的大红囍字便迎面扑来,死死贴在谭师傅的脸上。玲玲在远处笑出了声,裴姨走过来,掀开囍字,抱住她的男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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