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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花事
张志成
一
想买束花插瓶用,就走进了一家小花店。
刚一进店,就被眼前的卖花姑娘惊呆了。我想只要有她在,满室鲜花的美丽都会黯然失色,鲜花的美丽,和卖花姑娘比起来,那是差之千里的。
难得一遇,便无话找话地说:“小姐姐呀,我想买一朵花,给梦中情人头上插,心中老琢磨,不知那一朵能够配上她。”
难怪是小老板,听我略显挑逗的话儿,她稍忍不满的仍旧笑道:“要买花就买花,哪有那多话,你的情人戴头上,能把牡丹杀。咯咯咯咯,我的花儿是情花,不买情人不到家,咯咯咯咯。”
其声柔软敞亮,就如跳跃着的小溪流水,清脆明亮清可见底。听他说话是一种幸福,恨不得坐下来,听她从春说道秋,从冬说到夏。
我想,长站在这里也不像话,会招她厌烦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计划,便买了一束玫瑰,朝她摆摆手,恋恋不舍地离去。走出不远,我就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在花束里,上面写着:“小姐姐,愿你永远像花儿一样美丽。”然后看到一位路人,我递给他五块钱指着花店求道:“大叔,麻烦你把这束鲜花送给那个花店的老板吧。”大叔顺带脚的事,又有五元钱赚,便爽快地答应了。
卖花女名叫蕊蕊,她收到花后看到了那张小纸条,一抹红云飞到脸上骂道:“哼,色鬼。”她知道这束花是她刚出售的,想到可以继续上架,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家花店,张口就说:“小姐姐呀,我想买一朵花,给梦中情人头上插,心中老琢磨,不知哪一朵能够配上她。”
她明明知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当做啥事儿没有发生似地说:“要买花就买花,哪有那多话,你的情人戴头上,能把牡丹杀。咯咯咯咯,我的花儿是情花,不买情人不到家,咯咯咯咯。”
我在她那里磨叽了一会儿,就又买了一束玫瑰花,恋恋不舍地离去。然而这束花夹带着与昨天同样的纸条儿,不超过十分钟,就又回到了她的手中。这次她有点生气了,把花放在该放的地方咕囊着:“这八成是位纨绔子弟,老娘天天在这里,还怕你送钱不成?你有种就天天送花来呀。”
就此,我两个便置上了气,这个送花活动一天天地延伸着,我也熬得起,因为我天天上班路过这里,至于花钱,那是舍不得银子套不住媳妇的。再说,每天不见她一面,不说上那句对话,那是一天都没有精神头的。
每天生活在美妙的幻想中,也是一种享受。
女人怕缠,这话不假,我决心非缠住她不可。
就这样,在一成不变的程序循环中,不经意间一个月下来了。首先沉不住气的是蕊蕊,她想,如此长期赚人家的钱,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是叫外人知道了,我的脸面何存?不就成了被万人所指的骗子了吗?再说人家的长相和礼貌都是上乘的呀,这可让我怎么办呀?
二
第二天我照常出现在花店里,“小姐姐呀,我想买朵花,给梦中情人头上插,心中老琢磨,不知哪一朵能够配上她。”
“不卖啦不卖啦,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子叫什么。”
我心中忐忑着,她这是想拒绝我呢,还是想和我交流呢?就老实地告诉她说:“我,我叫张旭啊。”
她笑了,“好名子啊,有旭日东升的朝气,无论干啥都会顺风顺水的呀。”又指着自己有点害羞的样子说:“我,我叫……”
“你叫高蕊蕊是吧,我第一次买花的当天就打听到了你的名字,好名子啊,你长得和你的名子一样漂亮呀。”
是女人就不会拒绝别人说她漂亮的,她听后脸儿有点红,给我端过一杯水说:“你的嘴好甜呀,今天早晨吃了蜂蜜了呀,咯咯咯咯。”
因为我是小老板,厂里早晨事儿多,就急匆匆地离去了。虽说我两个说好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卖给我鲜花了,我还是照样从别的花店买出来,再雇人给她送过去。原因无他,我还没有缠住她呀。
就从那日起,我每天早晚都会到她的店里打个逛,晚上有些晚了的时候,在一块儿吃个饭也是有的。她是大学生,我是高中生,虽然文凭不一样,我爱读书的优点,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明显的凸显出来,故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和讲不完的故事。
日子就在半喜半忧中度过,一晃就是半年。说来也很惭愧,就这薄薄的一层窗户纸,谁都没有勇气捅破,她太漂亮了,我怕一旦吃了闭门羹就再无退路了呀。
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们约好在一个小饭店吃晚饭。见到她的时候我很诧异,她的眼睛红红的有点肿,脸上挂着泪痕,把画的妆也冲淡了。
我急忙扶她坐好,着急地问道:“告诉我,是谁惹你生气了?”
这一问不打紧,她真地哭了起来,许久后才说:“刚才我把咱俩的交往告诉了我爸,想不到招来一顿臭骂。他骂我不该收你那么多花,还说我是被钱砸昏了头,还骂我有点骗婚的意思。”
“你没有说是我执意要做的吗?”
“我说了呀,可他是公安局长,训人训惯了,根本不让人说话。这不听说你是王家庄人,姓张,他才稍减了怒容说:‘明天是星期天,你让张旭在花店等我,我有话和他说。’”其实他早就知道,王家庄全村都姓王,独我一家姓张。我也早就知道,她的父亲是公安局长,故在蕊蕊面前也不敢太放肆。
我一听就害怕了,我真怕他给我扣上一顶勾引良家妇女的帽子,把我给抓了起来。蕊蕊也有些打怵,不知道爸爸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我俩的饭没吃多少,心里忐忑着明天公安局长的脸上是啥天气。
三
一夜心情烦躁着睡不踏实,但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第二天早上我准时和蕊蕊在花店见面,看她的样子和我差不多,照样有双熊猫眼。
不大会儿,她爸爸就到了花店门口,看样子他有一米八的个头,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虎背熊腰的精力充沛,不怒自威,令人颇感压力。
局长名叫高洪,他见到我面带笑容地说:“你就是小张吧?”其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我赶忙鞠了一躬说:“高叔叔您好。”
他先是点了点头,又喊道:“蕊蕊,麻利点哈,锁上门跟我去个地方。
等蕊蕊出来后,他命令道:“来,你两个都上车,快点哈。”那口气不容人置疑,和首长下命令似的,又说:“来,小张你开车,带着我们去你家看看。”
听他说话的意思,我和蕊蕊都大吃一惊,心中大呼:我的局长大人呀,祸不及家人呀。心里虽然有若干疑问,却都不敢一探究竟。
我怕怕地说:“高叔叔,我有两个家,我和爸妈都住在城里,爷爷奶奶还是住在郊区老宅里,咱去哪个家呀?”
“去你爷爷家。”他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我和蕊蕊也不敢多问,不大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我爷爷正在院子里给葫芦上刻花花,局长几步跑过去,一把拉起我爷爷说:“张叔叔,你看看我是谁?”
爷爷虽然年近八十岁,耳不聋眼不花的身体还算硬朗,他立马擂了局长肩膀一拳,欣喜地说:“哈哈小高,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啊,走,快屋里坐。”
局长回头喊道:“车后备箱里有礼物,你两个去拿出来吧。”
高洪的礼物好多,鸡鸭鱼肉都是熟的,放在炒勺里一热就能上桌,还有两整箱的二锅头。看来高局早就知道爷爷就好这一口。
老家里的家具还是老式的,一张八仙桌占着堂屋的当央,高局很自觉地坐在了右首椅子上,左上右下嘛,至于冲茶倒水自然是我的差事了。他两个一落坐便亲切又热烈地啦起来,我和蕊蕊不便也不敢插嘴,只有出上耳朵的份儿。
我给蕊蕊使了个眼色,就起身去了厨房,不大会儿就有七八个菜上了桌。因为奶奶被娘家侄子接去给舅姥爷过生日,桌子前面就有了我和蕊蕊的位置,就各自搬了个杌子打了个横,一边听他两个唠嗑一边侍候着他们。
说实话,我和蕊蕊在一块还觉着名不正言不顺的,根本不敢单独出去玩儿。这酒喝得有些玄乎,他们从上午十点开始,喝到下午两点了还兴致很浓,根本没有散伙的意思,自然还是以说话为主的。
听他们说话不但无聊也无趣,听得时间长了,从他们的言语间也能理出个头绪来。
多年前,刘洪从警校分配到公安分局任一名普通干警。穿上警服照照镜子,看那威武挺拔的样子,感到十分骄傲,立马有了高人一等的想法。虽然在局里是个小不点儿,一旦出了分局大门,一种傲气自然而生。
四
有一次,上级派他到民间查询一位逃犯的线索,无意间走进了我的家,他迎面碰上了我爷爷,就说:“大叔,我是公安局的,想找你打听点事儿。”
爷爷名叫张瀑,为人耿直,脾气也大,见来人是位警察,便不吭不卑地说:“好吧,咱到屋里说话。”
傲气惯了的高洪哪里把农民放在眼里,进屋后就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左首椅子上。爷爷沏好茶水放在八仙桌上怒道:“你给我起来,这张椅子是你坐的吗?起开,坐那边去。”
自从做了警察,高洪哪里吃过这种憋?脸儿就像块大红布,面对爷爷威严的样子也不敢吱声,只能老老实实地起身坐在了右首椅子上。
爷爷给他倒上茶水后,平下心来才说:“不用说你是位小警察,那怕是市长到了下属家,也不敢轻易坐上首椅子,除非主人家里没有老人,人家又再三让坐,他才能入坐,这是最起码的礼貌懂吗?当年宰相刘墉你知道么,他穿布衣回诸城探亲,恰遇乡亲有红公事,便请他去做客,他便坐在了最下首的打横椅子上,上首坐的是一位趾高气扬的县吏。当互相介绍的时候,县吏指着其貌不扬的刘墉说:‘你又是哪一位,怎么见了我不使礼?’”
刘墉很平静地答道:“我是刘墉。”
县吏心中有些忐忑地问道:“是,是京城的刘墉吗?”
刘墉还是像平常人似地回道:“正是在下。”
那县吏吓得面如死灰,赶紧跑下来磕头不止,刘墉也只是挥挥手说:“去吧,一个坐位而已么。”
那一日,爷爷是第一次和公家人打交道,也和高洪说了很多,比如树在树下不为树,人在人下能为人了,比如说官和民平等的原因就是都是人,还说富人再富也用不着炫耀,因为他的钱再多也不会给别人花的呀。年轻人干工作,不要想着占便宜,只要不吃亏就是占便宜了,比如坐办公室,别人不拖地你就拖,别人不提开水你就提。不管在任何时候,不要在吃和玩上下功夫,要在学习和事业上下功夫等等。
听了爷爷的一席话,就如听天方夜谭,直接改变了高洪的三观,他刻骨铭心的记住了这些话,使他享用了一辈子。按照爷爷的说法做人,他竟一步步地升到了局长的位置。
也就从那天起,高洪不定时地来看望我爷爷,二人成了莫逆之交。
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蕊蕊看着爸爸正在兴头上,她趁机说:“爸爸,你昨天冤枉我了,张哥给我的花我总共卖了三万多块钱,我单独给它存着呢。”
高局听罢,忽然一拍脑门子说:“张叔,你看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耽误了。”又指着蕊蕊说:“这是我的小棉袄高蕊蕊,她和你的孙子早就定了终身,您老看着合适不?”
我爷爷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惊呼道:“啥?!!!”
蕊蕊的脸蛋儿一下子红到脖子根:“爸爸,你乱说什么呢?”
高局继续说:“张叔,我不管您的家庭是穷还是富,我只知道您带出来的后代错不了,我把女儿放在你的家里是一万个放心的。”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心中大呼:“我伟大而又亲爱的局长大人啊,您这个小官僚主义来得太高家庄了,高,实在是太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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