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4-9-26 09:33 编辑
鸟鸣蝉噪 王光福
今天上午八点半,学校组织“干部读书会”。我不够七点从家里出发,公交车及时,七点半就到了学校东门。时间还早,我就沿环山路围霜山先转一圈。 霜山本名双山,就是并列的两座山。自学校从城里搬到此处,就有文人雅士嫌双山没文化,将其改为霜山。霜山似有文化实则更没文化:一则秋末冬初任何山上都有霜,霜不是这两座山的特色;二则即使别处不下霜而只有此山下霜,那又有何好处呢?在文人看来或许十分美丽,对花草树木来说,大概免不了“放你妈的臭屁”之讥。总之,凡事一遇上半通不通而又善于拿糖作醋的文人,立即就会“雅得这样俗”。我忝为文人,平时土得很,一不打拳,二不喝茶,三不周末爬山,四不提溜着播放器听戏,只好喝点酒,酒后还不吟诗而一味说胡话,但是今天,我竟忽动雅兴,想起南朝王籍那首《入若耶溪》中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其实我只记得这两句,其他句子因为文辞太雅,我都懒得去记了。
霜山上鸟很多,不只数量多,估计种类也不少,这从它们(有些骚人写文章,每当碰到祖国或心爱的事物,总喜欢用“她”字,在此,我就不附庸风雅,称鸟们为“她们”了)喧嚷的叫声里可以判得出。但很惭愧,除了一只杜鹃声音粗哑,叫得像患哮喘病,其他好听的鸟鸣我真分不清谁是谁。去年四月底和潍坊诗人孙方杰喝酒,他朗诵一首自己的诗作《逐渐的别离》,说:“一个貌似养鸟的人,手里提着一片树林。”我不养鸟,手里只提十个手指头,但是走进霜山,却像钻进了一个鸟笼子,被一只大手提着,晃来晃去。 蒲松龄《重游青云寺》说:“深山春日客重来,尘世衣冠动鸟猜。”现在不是春日而是初秋,世上除了衣冠禽兽,引车卖浆者流和达官显贵之辈在穿衣戴帽上也没有明显区别。但是,为了装得更像一只鸟,我还是重拾儿时的技艺,开始撮起嘴唇“啾啾啁啁”打口哨。大概是长期不活动唇齿舌尖,声音不够惟妙惟肖,我口哨打到发麻,树林里除了暂时停顿片刻之外,还是各人叫各人的,竟无人和我应和酬唱。人中确实有呆鸟,还有很多装嘲卖呆的鸟,而鸟中绝没有鸟呆到以为我就是一只两足无毛的大鸟。由此我也长个见识:为人为鸟都不错,都千万别装,一装就呆,自己认为很雅很B,其实在旁人或旁鸟看来,都一律很二很X。我说了不算,若是算,就把他们或它们开除人籍或鸟籍,让其去当蝙蝠——那可是介于鸟兽之间的动物啊。
大概是霜山上的鸟鸣声太大,惊走了蝉或掩盖了蝉的噪声?我转了一圈,竟没有听到蝉噪。我有一篇文章写到柿子树,为考察一下其接穗和砧木的颜色区别,我又溜达到杏坛广场。广场西边,为遮挡风水,种了十几棵柿子树,硕果累累,把枝条压得贴到地上。但一则树干上涂满石灰,二则看了半天才发现其嫁接处紧贴地皮,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是,突然就响起了蝉噪,像是故意要吓我一跳。 蝉的寿命很长,若从地下算起,得有几年甚至十几年。但若仅算树上的蝉龄,也就两个月左右。由此,我想到了人的一生(这是个坏习惯,听蝉不是听蝉,却去胡思乱想,这如何能得美感)。人的寿命比蝉长,其生命轨迹却十分相似。蝉在地下,就相当于人的幼年和青年期,是积蓄营养、准备腾飞的阶段。人到中年,就好比蝉钻出土层爬上了树干,只要再蜕最后一层皮,就可以飞到树梢、展翅鸣唱了。我曾对一位博士说,辛辛苦苦十几年考上大学,又断断续续十几年考出博士学位,我们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爬上树枝发几声自己的鸣叫?如果读完博士而不思进取,还一直抽抽在蝉蜕里边不肯上树鸣叫,那人的一生就算结束了——飞不上树枝,嬔不下虫卵,将来树上还有你的份?
王安石《钟山即事》说:“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有涧水溪流,有竹篱茅舍,又当花草弄春的季节,此处竟无一声鸟鸣——当然,此时蝉还没有上树,不会听到蝉噪——这还是人世间吗?这怎么可能呢?王安石学养深厚,又喜作反面文章,自然界的鸟鸣他肯定听到了,但是听长了听惯了,仿佛也就听不到了,这和熟视无睹是一个道理。 当然,王安石笔下的鸟,也可能是那些反对他变法的“鸟人”。现在官也不做了,心也不操了,耳朵也就清净了。可是我还不行,时间已到,还得去听报告。我只是耽误点工夫,正好闭目养神;明明知道无用,嬔不出一粒卵,却还憋得脸通红,装模作样地“鸣”“噪”不停,这些“鸟”“蝉”们却够可怜了。 2014.08.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