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9-17 08:22 编辑
广场与城墙
王光福
“渭城朝雨浥轻尘”。这里是淄川不是渭城,今晨却确实下过一场小雨。五点稍多,我起床准备外出晨步,妻子说:“下雨?”我说:“不下。”出楼门一看,地面湿湿,高处淡些,低处浓些,处处写着一个“浥”字。这才明白,妻子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她在告诉我,下雨,别出去了。 就是下雨,我也不怕。从我家到SM城市广场一号门用不了五分钟,门上方有数米宽的檐楣荫蔽,门前方是数十米长的如砥的人造大理石地,别说现在已是晨光熹微,就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我也不会淋到半滴雨点,绊到半粒沙石。我哼着小曲走着,走到一号门前,朝北一看,一道景观让我兴奋莫名,兀的倒吸一口孝妇河畔的晨风,不但肺部,连肠胃都感到清爽透亮。 淄川自西汉初年即设县,不说夯筑的两千多年的土城,就是用砖石垒砌的石城,据说比蒲松龄还大好几岁呢。因为古老,所以宝贵,需要珍惜。 SM广场的位置,主要是原淄川汽车制造厂;制造厂的西墙,主要就是淄川的古城墙。设计开工之初,淄川的许多有识之士,就奔走呼吁保护古城墙。可后来,那段颤巍巍的城墙还是被拆除了。再后来,修起了围栏,连那一大堆见过清风明月的城墙石也不见了。我嘟囔着,文化人的呐喊,毕竟敌不过商人的金钱。 两个月前吧,天气热得厉害,我无处躲藏,就到SM去避暑。因为还没全面开业,所以里面空旷辽阔得很,来回溜达几趟,如同散步在清幽的林间溪畔。凉快够了,步出一号门,蓦然一抬头,竟看到铁皮围栏内一道城墙正在长高。砖虽然是现代烧制的黝黑的城墙砖,石头却还是数百年前的灰白的城墙石。石缝砖间,不用水泥,而用石灰沙子泥,修旧如旧。这不但可慰人们思古之幽情,保护了历史;仅仅从建筑美学上说,在以钢铁玻璃为主的庞大的现代建筑身旁,立一道古色古香的古城墙作为影壁,就在全国,也算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奇观了。——这应该是文化效益和经济利益相得益彰的典范。 十几年了,家里暖气不热。前几天,下决心改装一次,今冬也好舒服舒服。搬书挪床、卖纸鬻铁、扫地除尘,累得腰酸背疼,坐下就不想起来。于是就洗洗澡,喝上小酒一杯,歪在沙发上看中央八套的《八路军》。看来看去,看得手痒心热,顿生“报国欲死无战场”之概。我登上城墙,站在瞭望口前,挥臂伸拳,俨然一位八面威风的将军。墙角里立着一个破扫把,我抓过来,从垛口上伸出去,扣动扳机,嘴里是“哒哒哒哒”的机枪声,沿河路上死伤无数的鬼子和伪军,血水染红了孝妇河。 有人走上城墙,领着狗。我赧然放回扫把,开始疾走。我听说,走是最好的锻炼方式,不伤膝盖,有益心脑血管。但是强度不够,等于白走,徒然浪费时间,耽误睡觉。一般来说,每分钟必须达到一百一十步以上,才能有明显的健身效果。我走到南头,立定,掏出手机,看时间走到05:40。我甩臂开步走,走到北头,再看一次手机,05:41。我一分钟走了一百三十五步,这道城墙的长度也就是一百三十五步。遛狗人牵狗走去,城墙上本来就“浥”,那狗掀起右腿在垛口下撒一泡尿,流出一滩更明显的湿痕。有人夸耀自己游历广远,说“走过南,闯过北,泰山顶上尿过尿”。如果狗有语言,它在师友中一吹,大概比我这个看着城墙长大、自觉是第一个走城墙的人还要荣耀自豪吧。 有位师傅手提一把小刮刀走上城墙,他这是在做最后巡视,这里敲敲,那里锵锵,就像一位艺术师在给自己的作品定稿。我走上去问了几句,他说,这道城墙一百一十米长,六米宽;主墙体高五米,女墙高一米,女墙上的垛子高八百。我又走了几个来回,忽然想起忘了问有多少个城垛,而他已经走了。我一边走一边数,数了好几趟,数目都不一样,大概是四十来个吧。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我没见过石头城的女墙夜月,现在淄川有了这道城墙,正好补我人生之缺憾。又有一个老人走上城墙,把收音机、眼镜放在垛口上,开始做操。收音机说,今天是农历七月廿八。快到八月十五了,趁着天气还暖和,一定要看一下这孝妇河东岸的城墙下的溶溶月色——虽然不是六朝的金粉,听听明清的浅斟低饮、秋坟鬼唱,也是好的。 “客舍青青柳色新”。城墙内外倒着许多银杏、女贞,树坑已挖好,看来今天就能栽种上。明年春天,墙边的树色和河岸的柳色及河中的苇色连成片,汪汪一碧,那该是很迷人的景色了。虽然这是我的家,而不是送客的地方。——SM广场本月十九号全面开业,四面八方的客人都会蜂拥而至吧。 2015.0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