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9-29 07:02 编辑
女儿蓝与夫妻蓝
王光福
十几年前,开会去过一次青岛。在山东乃至全国,青岛的知名度恐怕远胜烟台,可我自小听老人们提道中国的大城市,总说“北京上海,哈尔滨烟台”,压根儿没有青岛的份儿。北京上海,这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没得说;可哈尔滨为何紧跟在北京上海之后呢?没有问过。烟台为何成了中国第四大城市呢?可能是为了押韵吧?淄川人说话往往缺少第三声,“海”和“台”调值一样,因此烟台也就沾足了上海的光。烟台我始终没去过,去年到大连开会,本想于烟台坐船漂过去,却因故未能成行。——不知烟台的云天怎样?连青岛的我也忘却很久了。
前年暑假后,和妻子送女儿到中国海洋大学读书。搬铺盖、买脸盆,忙成一团;当天打来回,去来匆匆;热得厉害,周身缠满阳光,就像大夫穿着白大褂。至于天是否蓝,云是否白,实在也无暇留意。今年沾阅兵的光,放假三天,本拟去看看女儿,顺便也享受一下青岛的蓝天白云;岂料又碰上暖气改装,只好作罢。不起念头便罢,一旦起头,就像害牙疼,想摁都摁不住。于是十二号周末,和妻子坐动车东去青岛。
张爱玲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说葛薇龙回头看姑妈的家,依稀还见那黄地红边的窗棂,绿玻璃窗里映着海色,仿佛玻璃窗的绿是由海水的绿染成似的。香港是海城,青岛也是海城,碧水汪汪,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我缺少张爱玲那样的才情,更不能像她那样长期居于斯游于斯,所以不能写一篇小说,把青岛的海色溅泼成碧蓝的天色。
青岛的天确实蓝,蓝得透亮,蓝得爽快利落,就像上好的甘蔗不挡舌头,嚼后绝少渣滓。青岛的云也确实白,白得轻盈,白得洒脱俏皮,好似丝絮在轻柔地舞弄,怕用力大了弹破天的娇嫩。我师妹小蔡一家,开车接我们一家到王哥庄仰口去吃新打的海鲜。青岛的路转转悠悠,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车在绿山间朝碧海行驶。山上除了裸露的石头,就是葱茏的青松。大概树的绿色加深了云的浓度,说话之间,竟飘下一阵空濛的太阳雨。张爱玲说:“香港的天气,香港的女孩子。”青岛的天气也是如此。——洗过的天空,更其湛蓝妩媚了。
车到仰口湾,我指着一条空河道问:“这是什么河?”师妹夫说:“这不是河。”“不是河是啥?”“是海滩,涨潮时就满了。”我们下车到小楼上去,就着海鲜我喝了几两琅琊台。海蜇肉真好,看着像猪肉,吃着是海鲜;海草海菜也很好,既赏心悦目,又大快朵颐。我们六七个人,上了八九只大螃蟹,每个都近一斤沉。我也不关它什么胆固醇血脂高,咂嘴舔手饕餮了两只巨蟹,算是享了平生最大之口福。晕晕乎乎踱下海鲜店,海滩上小木船随海水咣咣噹噹;放眼望去,海水已涨,空荡荡的滩涂上已是水光潋滟,闪着阳光,灼人眼目。大概是七不管事八不管事酒管事吧,我突然想吟杜甫的诗句:“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知道这是文不对题,怕师妹笑我酸,就硬生生咽回去。海腥新鲜,海风飞掠,不由想抽烟,师妹夫递给我却点不着火。我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捏着打火机——不知怎的,蓝天白云晃晃悠悠更加美哉妙也了。
十三号上午,陪女儿围葱郁的五子顶把海大转了一圈;午餐在食堂吃,饭菜颇可口;下午坐高铁西撤回淄博。不知眼睛的记忆残留还是其他原因,到张店下车,抬头看去,天也很蓝,云也很白。再坐公交车到淄川,看看SM上空,天还是很蓝,云还是很白。只是不够灵动,不够唯美,像是懒婆姨抹过的桌面,看着倒也干净,却总似有丝丝缕缕的菜迹油痕饭道道,让人心熨帖不到极处;又仿佛客店里新铺的床单,白净倒也白净,可总使有洁癖的人疑心沾有毛发皮屑,不能酣然入梦。
周作人在《谈酒》中说:“相传昔时人家生女,则酿酒贮花雕(一种有花纹的酒坛)中,至女儿出嫁时用以饷客。”这大概就是绍兴名酒“女儿红”的得名之由了。朱自清在《绿》中大肆渲染、精雕细刻梅雨潭的绿,说:“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朱自清原籍绍兴,这“女儿绿”的名号该是由“女儿红”引发出来的吧?
青岛的天蓝得诱人、逗人,我想顺水推舟,给它取个名字叫“女儿蓝”。那么淄博的天空呢?也一天天蓝起来了,尽管有时还带点苍茫,有时还有些沧桑。青岛的蓝天之于淄博的蓝天,就好像女儿眼睛的清纯之于父母眼睛的深沉。那么,我给淄博的蓝天起个名字叫“夫妻蓝”,咋样?——又想起师妹夫妇的海鲜了,分别时他俩还说过天请我女儿到家里包鲅鱼水饺吃呢。
2015.09.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