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慎勤不负民

于光杰

             “无暮夜枉法之金，清也；事事小心，不敢任性率意，慎也；早作夜思，事事不敢因循怠玩，勤也。”“钱粮不论多寡，批回俱要一一清楚。号件簿最要稽查，每日勾销一次，须无延捱迟误及贿压等弊。”“勿用重刑，勿滥刑；至于夹棍，尤万万不可轻用；病人、醉人不宜轻加朴责；盛怒之下，万不可动刑。”“日用节俭，可以成廉。而下人衣食，亦须照管，令其无缺。”
        在新城王士祯纪念馆，珍藏着王渔洋先生一部世为罕见的著作的手迹石刻拓本，著作名曰《手镜》，以上四条均录自其中。《手镜》共计50条箴言3009个字，字字珠玑，句句灼见，饱含着一位慈父对儿子的期冀，闪烁着一位宿臣对仕宦的真知。康熙三十六年，王渔洋三子王启汸出任河北唐山县令。高居庙堂的王渔洋，对儿子以一介书生出任县令,委实放心不下。久经官场心如明镜的他深谙为官之要，怜子之情萦绕心间。王渔洋遂撰写并亲书《手镜》交给启汸,让其“置座右”,“披玩而从事焉”。
       既曰“手镜”，岂不就是要求儿子随时随地随事都要对照吗？我不由想起《旧唐书•魏徵传》里的话：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又想起了新城王氏家族家规家训的传承：四世祖王重光提出“所存者必皆道义之心，所行者必皆道义之事，所友者必皆读书之人，所言者必皆读书之言”。五世祖王之垣将王氏家族治家经验编著为《念祖约言》，告诫子孙“有祖宗之世德，然后子孙成世业，子孙成世业又当修祖宗之世德”。六世祖王象晋在《清寤斋心赏编》中要求后人谨记“士大夫当实有忧国之心，莫徒有忧国之语”；“当为天下必不可少之人，莫做天下必不可常之事”；“莅官之法，事来莫放，事多莫怕”；“为政之要曰公与清，成家之道曰勤与俭”。八世祖王渔洋教育子弟“不负民即不负国，不负国即不负所学”……世代传承的家风家训，早已潜移默化地成为根植于王氏族人内心的文化自觉。
         王渔洋自己就是勤谨职守、清廉为官的典范。身为扬州推官，其“不名一钱”，他的至交穷诗友许天玉为参加会试向他借川资，他无银可助，夫人张氏将手腕上的镯子脱下给了许作会试之资。其在离开扬州时写诗道：“可使文人有愧辞，韩欧坡老是吾师。四年只饮邗江水，数卷图书万首诗”。扬州五载，离开时“唯图书数十箧”，正如扬州如皋冒襄曰：“公实今日之循吏，仁而明，勤而敏，廉而能慎者也”。康熙八年，在榷江苏清江浦关督船，打击官商勾结牟利，治贪除污。三十年春会试，正主考张玉书、陈廷敬、副主考李光地皆欲拟惠周惕为第一，独副主考王渔洋不同意（惠为渔洋门生），其主持公道、清廉无疵如是。三十一年调户部右侍郎，主政宝泉局督理钱法，力主革除样钱，屏绝货贿，一例不染。四十三年因与理密亲王（废太子胤礽）诗歌酬唱，被误为太子党，为康熙帝所怒，故以他故罢官。十月归新城故里时，“遂巾车就道，图书数簏而已。送者填塞街巷，莫不攀辕泣下”，行李仍然只有数箱书籍而已。归之于里后，康熙四十六年山东大旱，王渔洋家中虽“瓶无储粟”，却谢绝了济东道巡抚宋广业的好意，不具册领赈。一代廉吏于成龙曾叹服曰：“真有古大臣之风”！渔洋山人自扬州始仕宦生涯长达45年，清圣祖仁康熙皇帝因其政声人品俱佳，御笔亲书“清慎勤”三字以赠之。
        《手镜》固是一件难得的文化珍品，但其命运多舛。据说它先流入真州某人家中。清道光丁酉钱塘（今杭州）人金守楷得之，如获至宝。因渔洋先生的书法作品世人所见甚少，何况《手镜》又是传示父训，告诫为官之道，得之胜隋侯之珠、和氏之璧。金守楷遂请甘泉王临川先生摹勒上石，以期流传后世。民国三年秋，王渔洋八世孙王亿年在任河北任县县长期间，得到了此拓本，担心此帖散失，遂托坊间制版石印印刷。新城王士祯纪念馆馆藏的拓片即源于此。但是原碑和原拓片皆无从查找了。
          王渔洋一生秉持“清慎勤”、“不负民”的做官宗旨，恪尽职守，政绩卓著，并将其经验传授给了担任县令的儿子。《手镜》中可见他的这些宗旨流溢于字里行间。《手镜》的内容涵盖了王渔洋在立身之本、为官之道、处世之基、审刑之度等方面的真知灼见。2016年，中央纪委监察部拍摄了《山东桓台新城王氏：忠勤报国铸家魂》专题片。山东大学古典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山东省王渔洋研究会副会长王小舒认为，《手镜》录是第八代传人王渔洋的一部家训，在这部家训里头，王渔洋主要表述了两个方面，那就是为官从政要自己严于修身，然后要为民请命，这些思想我觉得就是在今天它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山东省政协原副主席、山东师范大学原副校长、山东省古典文学学会会长王志民说，新城王氏家族之所以科甲连第，人才辈出，与他有纯正的家风和丰富的家训有直接的关系，从为官之道、做人之道、治家之道，一直到养生（箴言）、女性（教育）等等，内容非常的丰富全面，王氏家族的家训是我们今天建立良好的社会风气，特别是树立良好的家风，一份非常丰富的历史营养。
         王渔洋在《手镜》序言中写道：“皇上御书赐天下督抚不过‘清慎勤’三字。无暮夜枉法之金，清也；事事小心，不敢任性率意，慎也；早作夜思，事事不敢因循怠玩，勤也。畿辅之地，果为好官，声誉易起。如不努力作好官，亦易滋谤。勉之，勉之！”据王渔洋研究专家所言，王启汸恪守父训、为官清正，因此在其身后二百余年，民间依然传颂着他洁己爱民的品德。
         《手镜》鉴古明今，清风传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