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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疯子 于 2018-11-26 18:31 编辑
新县长来了
周村、张志成
早晨八点，开发商拆迁队的挖掘机、装载机、大型翻斗车等设备，准时开到了梁家村的村头。也就只能开到村头，他们已经无法进村了。黑压压的一群老百姓，拿着铁锨锄头，叉把扫帚挡住了去路。
书记兼村长候吉见势不妙，偷偷跑到村后给红花镇的镇长打起了电话：“徐镇长，祸事了，祸事了，村民挡住了拆迁队，拆迁队无法进村子，双方正在对峙着，这可咋办呀？”
“别着急，一定要镇定，你先去安抚一下，一定要压住阵脚，容我想想办法，随后就到。”
已经好几年了，梁家村不在棚户区改造之内。那是在这之前，有村、镇、县三级领导和开发商暗箱操作，疏通各个环节，盖了二十七个公章，花费了近千万元，才拿到了梁家村旧村改造的正式文件。因为在村委会公布的告示中，霸王条款太多，又没有召开过村民大会，百姓意见太大，一搁置就是五六年。唉，某些人想不到要吃点肥肉已大不如前些年了。
村头上，候吉红着脸一边哭腔辣调的劝说着村民们散伙，一边暗骂着镇上和县里的领导们：他妈这个工程没有上两级政府的支持，我一条龙能下几点雨？到如今出事了，你们都变成了缩头乌龟，把我一个人推在台前，真他妈不够朋友。
正在猴吉急得要哭的时候，忽然来了两辆面包车，从车上跳下十几个黄毛小伙子，他们手中拿着半米多长的钢管子，保护着一量铲车慢慢地往前推进。那辆铲车刚刚启动起来，有人在铲车前面的一侧扔了一根火柴，立刻燃起一条火带冒着浓烟横在铲车前面。呛人的汽油浓烟把铲车司机呛得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十来米。
等火熄灭后，那个为首的黄毛暴跳如雷，指挥着他的手下就向人群冲去。可是在老百姓面前还有一趟棒子秸，约二十几米长，能够闻到浓浓的汽柴油味。在棒子秸的后面，二百多位青壮年拿着撅头锄头怒目而视，他们手里拿的可都是长家伙，就黄毛们那点半米长的钢管子，他们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在五十米开外的一辆轿车里，开发商一边不住地打电话，一边催着身边的黑社会头子钢蛋说：“给我打，给我打，报酬加倍。”
钢蛋一边擦着满头的大汗，一边骂咧咧地说：“他妈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们不打，我们根本就打不过人家，出了人命到哪里找你呀？”
此时，滨海县的县长吴军在他的办公室里，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室内来回转圈圈，下面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进来，它连接都不敢接一个。虽然梁家村的旧村改造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想不到梁家村是块难啃得硬骨头，他不但肥肉没有吃一口，连口汤还没有沾边，就到了他的任满期限。眼下只有大骂县委书记去开会开的不是时候，大骂新任县长不马上到任，别无他法。他不敢再去压制老百姓，梁家村的老百姓早就想生吃他的肉。他也不敢去管开发商，因为他拿得开发商的好处太多，开出的空头支票太多。当梁家村的火着起来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水去救火，反而唯恐避之不及。
盼只盼新县长立刻到任，让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想一推六二五，溜之大吉。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几年之后，会出现一场反贪风暴，让他吃进去的想吐出来都来不及了。
新县长毛东亮从党校毕业后，去了延安，西柏坡，瑞金，是从兰考到本市报道的。这一圈转下来，他弄懂了四个字，那就是“为人民服务。”他深深懂的，在物欲极强的社会里，要真正弄懂这四个字，真比扒层皮还要难。
今天早晨八点，市长给他派了辆车，并亲自看着他上了车，直到车子走远了，市长还在向他招手呢。
在去滨海县的路上，必须路过梁家村。上午九点半，毛东亮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路边一些老弱细小，就像逃荒似的与他反方向走着，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急令司机停车，截住一位老者询问情况，“大爷，你们这是干啥去呀？”
那位老者向他摆摆手说：“年轻人，别往前走了，赶快掉头往回走，前面村子里要打仗了，再往前走就是去送死。”
什么情况这么严重？大爷的话让他大吃一惊，毛东亮立刻递给老者一根香烟说：“大爷别怕，请你给我说说情况，要是耽误了您老走路，我就开着车送您老人家和您的全家。”
经过老人的叙述，他对梁家村和目前的事态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正在这时，他的电话铃响了，是吴军打过来的，“是毛县长吧，你怎么还不来呀，你现在走到哪里了？”听声音，对方大有想哭的样子。
“我是毛东亮，是吴县长吧，我快到梁家村了，你告诉县公安局长，立刻、马上带五十名警察赶到梁家村，也请你通知红花镇的镇长和县政府的人，立刻、马上赶过来，如有迟误，就地免职。你只需要记住这是市党委给我的权力就行。”随后，他又拨通了一个号码，“你是红花镇的派出所的刘所长吧，我是新任县长毛东亮，我命令你带上所有警力，到梁家村堵住后路，不准一车一人走脱。请记住，不准请示任何上级，不准通知任何人，你只记住一点就行，那就是走漏风声，就地免职。”
然后他对老人态度诚恳地说：“大爷，请您告诉乡亲们不要走了，您就说这是新任县长毛东亮说得，我就是奔着为老百姓办事来得，请您相信我！”
“你是当官的？”老人摇摇头，不再说一个字，牵着两个小孩怏怏地离去。
毛洪亮看着老人的背影，他的心比针刺还疼，如果不是他的亲身经历，他根本就不相信在现实生活中，有的老百姓还会谈官色变。就听他拳头攥得咯吧咯吧响，满脸怒容，狠劲咽下一口唾沫，忍住激动的泪水，对着司机前方一指，“走，梁家村！”
此时，在开发商的鼓动下，黑社会头子钢蛋，又招集了二十几位描龙画虎的小青年，乘坐三辆面包车来到现场，与第一拨人会和，手持钢管拉开距离准备大打出手。对方的村民仗着人多，大呼，“今天和你们拼了，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试试。”
情况万分危急，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接下来定是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
突然，响着警笛的若干警车呼啸而至，手拿警棍的干警迅速地包围了那些黄毛们。轿车上的开发商和钢蛋见势不妙，掉头想跑，好不容易掉过头来，他们的退路早被刘所长的人封死。气急败坏的开发商跳下车子，双手掐腰，中气十足地吼道：“什么人胆敢挡住我的去路，知道吗？我们是在执行市里的指示，也是在按合同办事，识趣的快让开。”
毛东亮拿出证件让刘所长看了看，问道：“这人是谁？”刘所长告诉他此人是个有来头的开发商，车里面坐着的就是本地黑社会的头子钢蛋。毛洪亮立刻说：“那还愣着干啥？拿下。”接着走过去，一把抓着钢蛋的衣领子拽出车来，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巴掌，“快，打电话让你的人缴械。钢蛋犹豫了一下，接着“啪啪”又挨了两巴掌，钢蛋眼里冒着金星子，两个腮帮子各带着十个手指印子，不情愿地拿出电话通知了那些黄毛弟兄。他没有想到，原来给他撑腰的县长，局长，镇长所长地到了关键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句话。
毛东亮握着公安局长的手说:“麻烦你把审讯结果给我写个报告，我先谢谢你了。”然后对着那些车辆喊着，“走吧走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他转过头来，走到乡亲们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各位父老乡亲们，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我是新上任的县长毛东亮，听我一句劝，大家都回去吧，过一会我就去看望你们的。”
半个小时后，村头的人和车都撤走了，现场还有原县长和两位副县长，红花镇的一、二把手，梁家村的支书兼村长候吉。毛东亮向大家笑笑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幸好诸位都在场，那就麻烦你们领着我，对梁家村做个小调研吧，如何？”
经过了刚才的阵势，村长候吉还没有稳住那颗蹦跳着的心脏，听到毛东亮的问话，心有余悸的硬着头皮说：“您就是毛县长吧，在下是梁家村的村长候吉，那就由我带路，毛县长，请进村吧。”
说是让他们领着做调研，主动权却在毛东亮手里。梁家村家家都关着门，这是他们的习惯，怕得就是政府各个衙门里的人来找麻烦，今天没有锁门，已是给足新县长的面子了。凡是候吉指定的人家，毛洪亮都不敲门，他是完全随着自己的感觉行事。只见他随便敲开一家的大门就走了进去，这家的主人笑嘻嘻地迎出来，只管分香烟不让座。
因为他无法让坐，院子里根本盛不下这么多人，大家就像进火车站检票口似的摆成一条龙。院内的东西南屋都塞得满满的，看样子是生产某种产品的，院内的空地儿用篷布盖着的像是退货。室内更乱，在吃饭桌子上有两个工人在干组装，床下有包装箱，床上面有商标，室内根本坐不下人。毛东亮见状阴沉着脸摆摆手，示意大家退出去。
他们一连考察了十几家，状况基本相同。在大街上走着，毛东亮问候吉说：“侯村长，村里还有空闲着的土地吗？”
“有啊，就是上级不批，得拿钱买呀，而且很贵，村里没有几家能够买得起的。”
在村委办公室里，毛东亮对着这些本地的父母官们，态度十分诚恳的对大家说：“同志们，通过侯村长的介绍，通过咱们对乡亲们的零距离考察，大家有什么感想，或是有什么话，都说说吧。”
说什么呢？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有谁能够脱得了干系？他们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新县长面前，他们心里都没有底，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梁家村百分之八十的村民都从事个体创业，他们都有营业执照，都是合法的，也都是艰难的。毛东亮一想到刚才的考察就心酸，如果不采取相应的措施，强行旧村改造，无疑就会截断他们的生路。
他看看没有人发言，慢慢地站起来，还没有开口，两行热泪先夺眶而出，“同志们，我今天下第二次命令，命令红花镇和梁家村的领导们，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联系一下消防部门，不惜一切代价，组织村民们全面防火，若一家出现问题，我和你们一块儿下台。”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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