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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30 11: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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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妫(田)完
1、齐桓称霸忙会盟 画舫戏水退蔡姬
齐国诞生在西周初期,周武王为了酬谢功臣和宗室,大行分封制度,首封身为师父的功臣吕尚于营丘(后改称临淄),国名为齐。因国君为姜姓,故被后世称之为姜姓齐国。
太公就国营丘后,因应当地风俗,简化礼节而修政。发展工商业,利用当地鱼盐之利,人口大增,使齐国成为东方大国。
姜姓齐国开疆拓土,世袭至东周时期,姜齐桓公,吕氏,名小白,在管仲的辅佐下,攻灭谭遂两国,北杏会盟、与鲁会盟、鄄地会盟、幽地会盟、葵丘会盟,救援燕国,柽之会与重建邢卫,贯之会、阳谷之会与召陵之盟,首止之会、宁母之会与洮之会,为了称霸忙得不亦乐乎……
临淄城内。
桓公和楚国达成和议,结束了“召陵之盟”回国后,想起多日没有与各个夫人欢聚了,这日他对文武百官说:“寡人天天忙于会盟之事,近来诸事告一段落,大家有什么事情,可向仲父请教,我要暂时隐居一段时间了。”
大家都知道桓公是为了宫内的那些夫人们,再说国君为了国事也确实够忙的,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也是人之常情。
只有管仲对他说道:“君上日日辛劳,休息几天未尝不可。国政大事臣也不敢擅自做主,愿君上及早临朝,以防臣等闪失之误。”
“哎,有仲父在,不会出现闪失,寡人最放心了。”桓公乐哈哈对着管仲道。
“好的,如遇重要事情,我等会及时禀报君上。 ”
鲍叔牙,本姓姒,因父仕齐,采于鲍,故以为姓氏,名叔牙,附和道:“君上,宰相是人间奇才,经国济世如烹小鲜,有宰相在,是国家之幸,也是君上之幸。”
管仲,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接过他的话说:“呵呵,鲍大夫也学会奉承人了?”
“不是奉承,你确确实实人才难得。寡人得宰相,如鱼得水。”桓公说。
管仲提袖掩面道:“折煞我也。”
大臣们也在一旁小声议论着管仲德才前无古人的事。
桓公见文武百官与宰相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国家大事,也就放心地休假去了。每个夫人轮回了一遍,他感觉窝在宫中像笼子中的鸟,没有会盟时的威风。
这天,桓公与最宠幸的夫人蔡姬来到申池苑囿,这里是齐国的皇家园林。苑囿茂林修竹,荷花盈塘,水榭楼台,金碧辉煌,水中能划船,林中能射猎,是齐君和大臣们游乐、打猎、避暑的绝佳场所。
蔡姬将那一头乌黑秀发挽成扇形高髻,头上戴着锏镀金凤簪,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螭嘤珞圈,脖间戴着圣尊翡翠珍珠项链,耳上坠着纯黑水晶吊坠,中指上戴着白玉指环。
黑黝黝的耏水河,在苑囿内蜿蜒流淌进宽阔的镜湖,水面上映着天空的白云,倒映着岸边的杨柳,也映着高贵华丽的蔡姬。桓公搀着夫人蔡姬的手,乘上停泊的画舫,有说有笑进到水中央。
桓公问:“夫人,你们蔡国有这么大的苑囿吗?”
“哎呦,我们蔡国可不敢僭越礼法,苑囿不超过十里,哪能与咱们这儿的苑囿规模相比。”
“蔡是个小国,僭越礼法周王一定会惩罚的。”
“是啊,咱们齐国即使有僭越行为,周王也会睁一眼闭一眼的,不敢怎么样。”
桓公捋着胡须说:“那是自然。”
蔡姬用手撩拨着船舷边的水,问:“君上你会水吗?”
“寡人从小惧水,不曾学习水游。夫人你呢?”
“我虽是个小女子,很小就学会水了。宫里的人都喊我是条美人鱼呢。”
“哈哈,你确实是条美人鱼,要不寡人怎能答应你父王,将你嫁给我呢。”
蔡姬看着威风凛凛的桓公问:“嫁给您也是臣妾的福气,君上当真惧水?”
桓公一脸苦相道:“是的,我不会骗你的。寡人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倒也惬意,一遇上风浪颠簸就要呕吐,若不是怕扫了夫人你的兴致,我一般不在水面上游玩。”
“哈哈哈,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怕水,那我试试你到底怕不怕水。”
“你想怎么试?你要撩拨湖水浸湿了寡人的衣裳不成?”
蔡姬笑而不语,显出神秘状,说:“一会儿君上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就知道了。”
照着蔡姬的要求,桓公闭上眼睛,看看她有什么鬼主意。
说罢,蔡姬俯身说:“君上准备好了吗?”
桓公仍然闭着眼睛回答:“准备好了。”
蔡姬故意晃船身,桓公在画舫上被摇晃的东倒西歪,面如土色,急令蔡姬:“你这是要干什么?不要摇晃了,寡人真的很害怕,要把肝胆吐出来了。”
见平日里威武的大王身如筛糠,蔡姬以为是他装佯,便摇晃得更加起劲了。桓公此时恼怒万分,色声俱厉让她停止摇晃,蔡姬方知大事不妙,说:“君上,我这不是逗你玩吗?”
“什么?你用这种方式逗我玩?是成心想要我的命吧!回宫,明天就把你送回蔡国。”
桓公这一句话,也把蔡姬吓得浑身筛糠:“君上,臣妾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我吧,你若把我送回蔡国,臣妾还有什么面目见人?我生是君上的人,死是君上的鬼,我宁愿跳湖死在齐国。”
“哼,我这次绕过你,下次你就不会绕过我!这事由不得你了。”
回到宫中,桓公不由分说,第一件事就是让蔡姬收拾细软,打发人将她送回娘家。
2、蔡侯转手楚成王 齐桓知晓怒气生
当齐国差役把蔡姬送来,得知原委后,蔡侯一看自己的女儿惹恼了桓公,急的在朝堂上坐立不安,御膳也吃不下,谁问也不搭话。
大臣们知道蔡侯的心事,因看似婆婆妈妈的小事,有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谁也拿不出好的主意来应对,朝堂中寂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蔡侯问大臣们:“你们平时都有的是本能,这回怎么都不言语了?”
一大臣壮着胆子说:“敢问君上所言何事?”
“何事?你不用装聋作瞎。你们说说,好端端的一门亲事,那个齐侯竟然以公主戏水把他吓掉了魂为由,退回来了,真他妈的天下奇闻!”蔡侯对着大臣们大吐苦水说。
“哦哦哦,竟然发生这等事,这个齐侯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可不是嘛,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就大动肝火,以为他真是霸主了!”
众人纷纷议论着,蔡侯想缓和一下气氛说:“嗨,女儿自小性喜打闹,出嫁在外也改不了脾性,被齐侯送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有大臣出主意说:“君上,这是齐侯一时生气罢了,可差人到齐国去当面赔礼道歉,齐侯气消了,当会和好如初的。”
“依齐侯的性格,未必能接受道歉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齐侯不会不念及旧情的。”
“那就试试看齐侯有什么反应再说吧。”
于是,蔡侯几次三番派人来赔不是,桓公也有打算接回蔡姬的意思,但嘴上不饶人,果断拒绝。
蔡侯见没有回旋的余地,气得捶胸顿足,恨得咬牙切齿,说:“好你个齐侯,仗着自己的国家势力大,到处恃强凌弱,真是个给脸不要的东西!”
大臣:“虽说一女不嫁二夫,可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多得是,君上的闺女不愁嫁。”
“你什么意思?”
大臣眨巴眨巴眼睛,见蔡侯并无怒意,说:“齐侯太霸道了,他想当霸主,人家楚国早已称王了。”
蔡侯探过身子问:“你的意思是?”
“楚王好细腰,咱们公主保准他一眼能看上。”
蔡侯听闻此话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嘴上道:“嗯,嗯,也罢,既然你齐侯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对,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吧,你到楚国走一趟,对楚王说我愿意将女儿嫁与他如何?”
“楚王保准一百个同意。”
“那就有劳你了。”
“请君上放心,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楚王定会应允的。”
果然不出所料,楚王见有如此好事,满口应承下来,不几日,蔡侯就将蔡姬转嫁给了楚成王。
熟料桓公知道了此事怒不可遏,说:“寡人扔掉的衣裳谁也不能穿!虽说是本人主动退回了蔡姬,她就应该老老实实老死在蔡国。楚国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称王也就罢了,打狗还得看主人!”
管仲上前劝道:“君上,你的家事臣不敢妄言,依臣看,为了这样的事情大动肝火不值。”
“不值?寡人这回不但要大动肝火,还要大动干戈呢!”
“这样怕是给他人留下笑柄的。”
“仲父,国家大事我托付给你,这件事情寡人就不给你面子了。”
“要面子,更得要里子。”
“里子面子寡人都要,不然那些结盟的国家怎样看待寡人?我这个霸主还能当下去吗?”
“君上想怎么办?”
“寡人想好了,你速速派人去联合宋、鲁、陈、卫、郑、许、曹国,一同攻打蔡国和楚国。”
“同时跟两国宣战吗?”
“是的,同时跟两国宣战,让他们见识一下寡人的霸气!”
管仲这时也没法扑灭桓公的火焰,组成的七国联军直接杀奔蔡国和楚国。
楚成王,芈姓,熊氏,名恽,万万没想到,接了个二手货反而招致齐国进攻,说:“屈完大夫,你去联军那边讲讲情,我把他的蔡姬还给他,不要进攻我们了。”
屈完,芈姓,屈氏,名完,说:“齐侯正在火头上,靠几句言语怕说不动他。”
“你去试试,他不撤军我们就跟他死斗到底。”成王一瞪眼说。
屈完接受了成王使命来见桓公,说:“我们楚王没有招惹你,是你把蔡姬主动退回的,蔡侯不得已做出的事,怎么能怨恨我王呢?”
桓公挥挥手道:“屈完大夫,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我忍不下这口气啊。”
“忍不下这口气,你可以找蔡侯理论。”
“事已至此,我就不再追究了。你既然来了,我让你看看联军的阵势吧。”
桓公带着屈完一同观看联军的阅兵式。各路联军依次出场,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他的目的,是要以此震慑楚国。
“屈完大夫,你看到了吧,这样的联军你们荆蛮之地一朝一夕就可踏平。”桓公一脸得意。
然而屈完并没有显露惊恐状,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齐以德安定诸侯,天下无人能敌。如以武力操控天下,楚国以方城山为城,以汉水为护城河,只怕你们也是吃不消的。”
“屈完大夫说得对,我本无意对楚动武,是蔡侯那小子欺我太甚。以德安定诸侯才是我的本意。”
“看来齐侯有撤军的念头啦?”
“是的,楚王派你来,我也要给你个面子嘛。”
桓公见楚国也不是好欺负的,便与屈完达成结盟协议,讨伐之事就此偃旗息鼓。
3、妫完来投桓公喜 沃盥之礼探虚实
征讨没捞到半点好处,都是意气用事,不停劝告的结果。
郁闷回到齐都,桓公一肚子火还没有发泄完,在宫廷中指天发誓:从今往后,姜齐后人再也不娶蔡国女子!
说毕,将一卷竹简哗啦扔在地上。
管仲立即示意侍者将竹简收容起来,说:“君上,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大动肝火,实在有点不值当。”
“仲父啊,换做是你也容不下这口气!”
这时,卫兵进来报告说:“禀报君上,穆陵关边防抓到一个奸细,已押解到过来,他自称是陈国人,口口声声要求面见君上。”
“一个奸细,你们自由处置吧,我正有要事与大臣们商讨,哪有工夫见他?!”桓公一挥手,将卫兵打发出去了。
只听的宫殿外有人大声嚷嚷:“君上有令,哪儿来哪儿去吧,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
“麻烦你再通报一下君上,就说我是陈国王室的人。”
卫兵:“你竟敢冒充陈国王室的人,脑袋不想要了?还不快走!”
“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了,一定要见到齐侯。”
卫兵无奈,又第二次进来报告,桓公说:“国与国之间来使,应该正大光明行事,怎能派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来?”
管仲说:“君上,夜猫子进宅,来者不善啊。他掩人耳目,悄悄来访,指不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来求助您呢。”
“那么好吧,我就见见此人是什么来头。”
说完,桓公率领一班文武大臣,从金銮殿移驾点将台。
完被引导着进入殿内,远远他就瞅着宝座上的那个人,只见他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挺直的鼻梁,面如青铜,不怒而自威。
见到桓公扑通跪地,摘下身上的玉璧呈献上,说:“齐侯,我是前陈侯的儿子完,现陈侯将太子杀害,另立了新太子,说我与原太子同谋不轨,欲加害于我,特来贵国避难,敢请君侯收留,在下不胜感激。”完叙说着来龙去脉。
“你说你是前陈侯的儿子完,我们相互又没谋过面,只是凭一块玉璧,让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哦,我忘了,我随身携带照身贴呢。”
“那你呈上来让寡人瞧瞧。”
完从身上拿出经过打磨、外表光滑的竹板——照身贴,上面刻画着完的图像和几个简单文字,侍者接过,递给桓公。
桓公接过照身贴仔细对照了一番,又将照身贴递给管仲,说:“这么说来,你当真是前陈侯的儿子了?”
“在齐侯面前我怎敢造次,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糊弄您。”
桓公本来对“召陵之盟”时的陈国大夫轩涛涂,欺骗糊弄自己这个诸侯霸主的行为余怒未消,得知陈国的变故,想到自己也曾避难于莒的往前,不免生出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认为将来妫完也有可能继承陈国的王位,觉得这是一个送上门来讨伐陈国的理由,也为自己的霸业传扬名声的好机会。
听妫完讲述了事情经过说:“公子来投奔我,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大齐国的信任。”
完:“我就是信得过齐侯,才冒死来投奔的。”
“哈哈,好,好。公子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与御寇虽是叔伯兄弟,他死的太冤枉了!”
“这个好说,有寡人替你们做主,过段时间一定要让陈侯付出代价。”然后对身边大臣道:“既然公子远道而来投奔于我,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
“齐侯,我来投奔于您,人生地不熟,大人不拘小节,以后的日子完就仰仗您了。”
“那还用说嘛,来投奔寡人的,绝不会受到亏待。就说宰相吧,寡人不记一箭之仇,视作仲父,以后你就做寡人的义子吧。”
完再次鞠躬叩谢。
两人的对话,把一旁的文武大臣听得一愣一愣的。
桓公:“公子,你们陈国距蛮夷之地不远,来我们东夷今后怕你水土不服,寡人为你接风洗尘,先适应一下环境如何?”
“岂敢有劳齐侯。”
“来来来,寡人先给你介绍一下朝堂上的百官,这位是仲父管相。”
完望向管仲,他脸庞棱角分明,白衣黑发,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
“见过管相。”
管仲微微点了点头,说:“青年才俊啊。”。
“那个叫鲍叔牙。”
完又看向他,黑亮的头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见过鲍大人。”
鲍叔牙:“公子路途辛苦了。”
“我能活着来到齐国,已经是奇迹了,今又有幸与各位大人相识,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桓公还要一一介绍其他人,被管仲用眼神拦下了。
他俩去往一边,桓公问:“仲父为何要阻拦我?”
“仅凭他自言自说,怎能够完全相信他是陈国宫室的人?”
“那怎么办?”
“可以考验他一下。”
“怎么考验呢?”
“等会儿设宴招待他,看他的行为,就可以知道他是否真实宫室的人。”
“这好说,让能做卯、戠、册、沈、胣、伐、岁、胹、烄、燎、箙、刏、焚、俎的全能司庖易牙亲自操厨,用八盘五簋,豆叶牛肉羹;苦荼羊肉羹;薇菜猪肉羹;麦饭脯鸡羹;米饭犬兔雉羹宴招待。”
“嗯嗯,仅此从仪态上就能看出端倪。”
宴会开始前,侍者持匜等待众人一一洗手,一位年少的仆人捧着青铜盘在下面接水,另一侍者给洗过手的人递上帕巾,桓公看着完最后一个洗手,盥中弃水瞬间变浊,笑道:“公子虽然指上带污,但很懂得沃盥之礼呢。”
“整日生活在王室,略知沃盥应有的礼节。”
桓公默默点了点头。
洗过手之后,客人们来到铜提链鉴前面,整理自己的衣冠。仆人轻轻打开鉴盖,客人用鉴中清水看看自己的衣冠是否整洁。
摄衽浴漱后来到餐厅,席地而坐有镂空龙纹青铜镇,用来压住席子四角,使席子不至于轻易移动。在几案之间,还摆着几只造型优美的铜熏,里面盛的是燃烧的香料。那套铜炭盆、箕和漏铲,是用来取暖的,炭盆上用镶铸法装饰着大方舒展的红铜花纹,铜箕是依照竹编制成,一根根竹蔑花纹清晰。漏铲底上有53个菱形漏眼,是用来筛炭用的。
主人和客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座案和一只俎,身边还侧着摆放一只几。彩漆浮雕兽面纹木案是用来摆放饭菜的。俎上专门用来摆放汤匕、小刀等工具。几,是坐累了用来倚靠着休息用,几案并不能随便坐,主人和客人的位置都是有严格规定,主人东向坐,主陪南向坐,主客北向坐,随从西向侍。
桓公高冠博带,着深衣坐五重席,管仲鲍叔牙坐三重席,陈完等众人坐二重席。匕、柶、勺、斗、瓒、刀、叉、箸一一摆放,菜品特别上了白鳝和缠丝鸭蛋,箪食壶浆一应俱全。
坐毕,桓公从甎中取一块冒着热气的肉放到簋里,扫了众人一眼,说:“今陈国公子完初来我国,寡人用最高规格接待他,有各位大臣作陪,不知公子有何感想。”
“来到这儿,我就有了家的感觉。”
“说得好,好客齐国欢迎你,宾至如归,且将他乡作故乡吧,我说了,往后这儿就是你的新家,何况你是我新认的义子呢,呵呵,呵呵呵。”
完起身拜谢道:“齐侯如此厚恩,完有栖身之地,当如再生父母,我没齿不忘鸿恩。”
桓公端着酒爵问:“我们齐国也是酿酒的故乡,陈公子,你觉得这酒怎么样啊?”
“‘五齐三酒’我略知一二。‘泛齐、醴齐、盎齐、醍齐、沉齐’未经过滤,比不上‘事酒、昔酒、清酒’用茅草过滤过。这酒当在‘三酒’之列。大王您说我说的对吗?”
“哦,呵呵,看来陈公子对酒颇有研究啊。”
“嗨,谈不上研究,长在宫室,周旋于卿大夫之间,三天两头与酒打交道,是舌尖上的味蕾告诉我的。”
“那好,今日个咱们畅怀痛饮。干,干。”
酒过三巡,筵过五味,不知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桓公对管仲道:“今日宴饮,为陈国来的公子接风洗尘,意犹未尽也,仲父,咱们是否可以继续举火欢宴?”
管仲与桓公对视了一眼,没有作答。
完看出了其中的玄机,立刻说:“齐侯对完已经是恩重如山,天色不早了,来日方长,君上保重龙体要紧,还是早点歇息吧。”
桓公心中已经有了底,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陈国还有你的什么亲人吗?”
“嗨,一言难尽,早先陈国发生的事,想必君侯也都知晓了,现在只剩完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完并没有讲出实情。
“那好,你暂且住下,等有时间我与大臣们商议一下,给你安排个差事干。”
完再次起身拱手:“能够在齐国谋个差事安身立命,完别无他求,在此先行道谢了。”
完对在座的以一拱手道谢。
这些日子,陈完没有享受过如此丰富的菜肴,自然感动不已。
管仲对完说:“公子,齐国的菜品可符合你的胃口?”
完对管仲一拱手:“虽说与陈国的口味有不同,到哪山砍哪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完会慢慢适应的。”
“那就好,那就好。看得出来,君侯非常赏识你,不要辜负了君侯的一片爱心。”
“那是自然。我所担心的是,各位王公大臣也能如君侯一样包容我。”
“上不宽大包容臣下,则不能居圣位。草木有情皆长养,乾坤无地不包容。齐国上下和谐包容和谐,与万物同生长,王公大臣们都有着宽大心胸。”
“这我就无所顾虑了。”
宴会结束,已经傍晚,完谢过齐侯和宰相,踏着铺地花纹方砖走下点将台时,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沿着台廊树木卷云纹瓦当滴下的雨水,来到排水道口处,水打着漩涡流到城外的河沟。
他抬头望着高大城墙,心里嘀咕,周天子的城墙高“九雉”,齐国虽是诸侯国,都城城墙的高度当在“七雉”以上,更何况小城的角楼在夜色里仿若琼阁一般,处处无不彰显着霸王之气派。
他自言自语道:我们陈国是公爵,城墙不敢逾越‘七雉’礼制;齐国只是一个侯爵,城墙堪比周王的‘九雉’,今来投奔齐国,算是走对了路子。但愿周太史的卦辞,能在这儿得到应验吧。
4、有意妫完做卿士 鲍叔管仲不接受
过了不多时日,桓公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歌舞伴着轻轻吟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一曲未了,桓公推开坐怀的舞姬,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忽然想到了陈完,对大臣们说:“妫完在陈国也是王室族裔,想必具备治国之才。”
妫完来到齐国并没有多少时间,许多大臣别说见他一面,就连名字也没有听说过。
有人问:“君上,妫完是哪位高人啊?”
“哦哈哈,你还不知道呢,前段时间陈国前陈侯那个叫完的儿子,因国内变故来投奔我们了。”
“哦,有这样一个人。”
“仲父和鲍大夫都已经见到过,认识他了。”
“有相国和鲍大夫执掌国事,我等还不了解,不便妄言。”
桓公:“这个人作为陈国王室族裔,来投奔我们齐国,总不能把他当做一般庶民对待吧。”
“那是那是,把王室族裔的人当一般庶民对待,有失我们的雅量。”
桓公又端起酒樽放在唇边,说:“我琢磨了许久,给他个啥差事干合适呢?”
“君上,打发这样的人还不容易?领兵打仗恐怕他干不了,兴许让他做督劳是个好的去处呢。”
转来绕去,众人都没有猜到桓公心里想说的话,他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说:“我想让他留在身边做卿士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口,差点把众人惊掉了下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见众人没有回声,桓公将目光首先投向了鲍叔牙:“鲍大夫意下如何?”
鲍叔牙听到桓公问话,起身道:“卿是国家的军政一把手,是可以世袭的职务,只能由公室子弟担任。一个外来避难之人,对齐国没什么贡献,再说他对齐国不甚了解,让其做大王身边的卿士,恐怕有点不妥吧?”
“可是,寡人已经认他做了义子啊。”
桓公本来就是想借此机会,看看鲍叔牙能否给他推荐第二个管仲,也是试探一下大臣们的反应,结果鲍叔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瞥了一眼管仲,大手一挥说:“召陵会盟时陈侯小动作不断,我对此事念念不忘。相信一个人就不要怀疑他的能力,说他行他就行,不行也行。没有什么妥不妥的。若是哪天晋国的重耳来了,我也一样对待他。”
然后悄悄对管仲道:“别国贵族逃难到我国,我们必须要将其好好招待,委以重任,只有这样,才能凸现出我国政治清明,发展繁荣。不知仲父意下如何。”
管仲说:“夫欲用天下之权者,必先布德诸侯。是故先王有所取,有所与,有所诎,有所信,然后能用天下之权。君上施德于天下,霸业永固。”
桓公拿起酒樽一饮而尽,说:“知我心者,仲父也。争霸中原,不但要灭掉一只只拦路虎,还要收拢那些温顺的羔羊,豢养起来为我所用。这些全仰仗仲父了。”
管仲:“是君上德布天下,臣不过是一管家而已,所起的作用微不足道。让陈完做卿士,恐怕大家一时接受不了。”
桓公:“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在咱们国家吃闲饭吧。”
鲍叔牙:“吃闲饭的人多了去了,可以给他安排个合适的位子,观察一下他的能力如何也不迟。”
管仲:“君上认妫完做义子,此事有点过于仓促,事已至此,君上的话已经说出口是收不回来了。有时间我安排一下,让君上再接触一下多多了解一下陈完,直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各位大臣们才会没有话说。”
“这倒也是,我听你们二位的。但是陈侯寡人是一定要教训教训他的。”
“君上,陈侯那个家伙经常耍小聪明,会盟时的所作所为着实可恨,但征讨之事讲究师出有名,王上打算怎样教训陈侯呢?”
“这个还不好说?以寡人的名义,就说陈侯不尊王,只这一件就够他喝一壶的,再联络一下江国和黄国,一起出兵攻打陈国,看他如何应对。”
管仲:“远道伐陈,不可掉以轻心,别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为何不让中原诸侯联盟的国家一起出兵伐陈?”
“哎,中原诸侯联盟的国家劳师动众,跟随寡人征伐多时,刚从南方回国让他们先休整休整吧。”
“就这一个出兵的理由?”
“再找理由嘛,就是惩罚陈国暗藏私心,不敬寡人的自私行为。”
“需不需要让妫完一同跟随队伍出征?”
“人家刚来咱们齐国,跟随咱们一同出征,不是出卖了人家嘛,让陈国知道了会怎么想?一定会认为他是个里外呼应的内奸,更容易引起陈人和陈侯的憎恨。咱们做事光明正大,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君上,既然如此,请允许臣这次也不跟随出征了。”
“哎,国内的事还指望仲父掌控呢,何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有兵员等的诸多事物需要你运筹帷幄之中,我自己就能够把陈侯搞定。”
“如此,臣只有遵命了。”
面对桓公气势汹汹的攻伐,陈国宣公惶恐畏惧不已,只得赶紧派遣使者向桓公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一大堆,才勉强送走了前来泄愤的齐军和江、黄两国军队,向齐国缴纳了大笔“朝聘之礼”。
5、君王任命工正官 摇身一变改姓田
妫完临时下榻在召口馆驿。
当他得知桓公率领联军攻伐陈国,个中滋味难以言说。一方面希冀教训一下宣公,另一方面不希望陈国子民生灵涂炭。矛盾与纠结组成了孪生姊妹,后来有听说罢兵言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了,这一夜,他反反复复思考着这些日子的经历,辗转反侧之后刚刚进入梦乡,山坳北风呼啸,柏树林传来一声声“哩--嘟罗--嘟罗”寒号鸟的鸣叫。
是夜,他做了个不祥的梦,回想梦中的情境,他在墙壁上画了个圆圈,口中念念有词说:“夜梦不详,画在西墙,太阳一出,化为吉祥。”一连说了七遍才放松下来。
太阳马上就要露脸了,他来到山间小路上走动。
东方天空渐渐的呈现出一些淡红色,一会儿太阳要露脸了,在地平线上跳跃,此刻霞光万道,把天空染的通红。几片云朵围在太阳身边,好像大地上一切都是太阳的子民,而云朵像是太阳的贴身护卫,如影随行跟着,时该保护着太阳的安全。
山野间,树上的枣儿红绿相间挂满枝头;柿树上的果子一颗颗橙黄。陈完一边欣赏着山中的风景,一边观察着一树一树的果实,他心里想,齐国真是个好地方。一阵山风刮起,树林响起阵阵风涛,树枝摇来晃去,那些早熟的枣儿、柿子,“啪嗒啪嗒”随风摇落在陈完的脚下。
陈完这时心里想的不是不是这周边的风景,他苦闷,投奔齐国以来,虽然齐君待他不薄,将他安排在这里挂了起来,似乎已经把他忘记了,天天如此的难熬日子,自己就像是虫枣烂柿子,没人理睬不说,走路都躲着。想到这些,他飞起一脚,将一颗圆圆的面石疙瘩踢得骨碌碌乱滚。
忽听一阵马蹄得得,来到陈完面前停住,一谒者从马背上跳下道:“公子,君上今天要见你,请你马上去一趟。”
完:“请禀告齐侯,我立刻赶去见他。”
谒者一声“好嘞”,转身打马而去,山路上卷起一阵尘土。
完急急忙忙快步回到馆驿,整了整衣冠,感觉一切没有纰漏,随后往齐王府赶。一路上他在想:这次齐王召见我要干什么呢?是让我回到陈国去,还是让我住下来?他一路忐忑不安,禁不住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心思间已到王宫,他下马后拍了拍风尘,见一切正常,不见有什么杀气,心情平静了许多,抬步迈向宫门。
“陈公子到。” 谒者喊。
完沿通道碎步向前,说:“齐侯,完前来晋见。”
桓公:“公子这些天来已经红光满面,不像刚来时面色焦黄。”
“受到齐侯礼遇,完像脱胎换骨,深谢齐侯隆恩。”
“不知公子对齐国满意否?”
“完肝脑涂地,也道不尽君上的大恩大德。”
“哦,看来公子打算长期住下去了?”
“是的,完别无他念。”
桓公想试探一下陈完:“你真若准备长期在齐国久住,留在我身边做卿士如何?”
完见桓公对自己厚爱,心中暗自嘀咕,接受这样的高位很快就会招来同朝官员的妒恨,立马诚惶诚恐地说:“我作为寄居在外之臣,有幸能不做劳苦之役,就是君侯您对我的恩惠了,担任如此高官我受之有愧,不敢贪心不足,还是让我做点别的事情好,即使做太子冼马也甘心情愿。”
桓公心里一阵嘀咕,这小子很会钻营啊,一眼就瞄向太子冼马位置,是想找个永久的靠山呢。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等待着管仲的反应。
管仲连忙截住对话,说:“公子,适合你的地方多得是,你可有什么一技之长?”
完见桓公没有马上表态,说:“管相,我非常崇拜舜帝之乐,曾经在大司乐研修过,对韶乐古琴减字谱已经烂熟于心,您就让我去乐苑传授韶乐吧。”
桓公问管仲:“韶乐?我们齐国不乏乐师人才,随便划拉就是一大堆,可那是些靡靡之音,在宫廷里演奏一下取乐助兴可以,单凭演奏韶乐它能击退来犯之敌?能助我实现霸业梦想吗?”
管仲:“君上,韶乐主要是用以歌颂帝尧的圣德,是国家大典用乐,是宫廷音乐中等级最高、运用最久的雅乐。王室演奏韶乐的乐师就达1463人之多呢。我们齐国虽说不乏乐师,但没有人会演奏韶乐。”
桓公指了指完说:“你在大司乐研修过,想必真的会演奏韶乐了?”
“是的,只是我近来没时间演奏,三天不念口生,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练,成了门外汉。虽比不上那些专门乐工,也能凑合着说得过去。”
管仲:“君上,公子是在谦虚,人说三略于胸安社稷,一技在手定江湖。何不请陈公子就此弹奏一曲,让各位卿大夫共赏?”
完:“演奏韶乐不能单打独斗,场面上最好是有金石之声相伴,那才美呢。”
桓公:“那不好说吗,宫廷之中唯独不缺的就是金石乐工。”
管仲:“我们那些乐工,金声玉振击鼓吹竽都是一把好手,可从来没有演奏过韶乐啊。”
完:“这好办,只要跟着我练习上几遍,他们就会触类旁通的。”
于是,桓公命人把乐工请过来,架好编钟和石磬,在朝堂之中草草演习了一遍,就正式开始演奏韶乐。
完端坐在中央,一架古筝在他的弹奏下发出高雅声音,女乐工敲打着编钟石磬,大厅内回想着和鸣之声。这种号称“六代大乐”的宫廷音乐和以律吕律,文以五声,八音迭奏,玉振金声,融礼、乐、歌、舞为一体,表达了对天神的歌颂与崇敬。
管仲:“这韶乐若是诗、乐、曲、舞为一体会更好。”
桓公对这场演奏表情木然,本已昏昏欲睡,听后不置可否,然后对完说:“曲高和寡,韶乐再高雅能欣赏的也是少数人,我想要的是能真正帮助我实现霸业的人才。”
管仲:“他祖上曾是陶正之官,执掌大周的陶器制作,从事管理制陶的百工呢。”
桓公对完说:“呵呵,仲父的一句话提醒了寡人,既然你祖上曾是陶正之官,看你这孩子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那你就做百工官吧。”
又对管仲道:“仲父,你掌管社户版图,可以找块车马栗粟丰饶处,给公子做封地如何?”
“君上,公子初来乍到,依我看就把田地封给他吧。”
“就依仲父所言,想必公子会满意的。”
完听桓公和管仲这么说,不晓得田地在何方,担心田地地处偏远,弄不好会被陈国派来的人暗算,问:“君上,这个田地在什么地方?”
宰相管仲猜透了完的心思顾虑,说:“公子放心吧,田地就在大城的西北角,距王城咫尺之遥,在君主的鼻子底下做百工之官,是个人人羡慕的美差啊。”
完忙不迭拱手道:“臣幸会来齐,受到齐侯如此礼遇,心中惴惴不安,唯有尽心尽意来报答。”
管仲:“有言道,东首贫瘠,西首富,南首富贵,北首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那是个天人合一的好地方。”
完:“如此说来,这般阴阳平衡的去处,完可以趋吉避凶了。多谢管相指点。”
管仲:“不过,做了百工官,也别忘了舜帝之乐,可当作业余爱好,向司乐官传授,让韶乐在齐国大地上回响。”
完:“管相所言极是,我一定不遗余力。”
鲍叔牙道:“来齐避难之人,能受到你这样待遇的惟你一人而已,千万不要辜负了齐君恩宠。”
完:“鲍大夫说到了我心坎上,走投无路的我,现今被齐君赏识,也不枉来世走一遭,做一匹夫足矣,夫复何求。”
鲍叔牙:“世间万物都有着一种看不见的联系,处处有讲究,事事有规矩。”
完:“以后的日子,要仰仗君主和各位大夫的护佑,完定当竭心尽力。”
桓公:“你就甩开膀子干吧,祝你在齐大放异彩。”
完:“既然君主封我到田地,恳请君主也赐我姓田吧。”
“呵呵,好好。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就去掉妫姓改姓田,从今后你就是田完了。”
告别桓公,从王府出来,摇身一变改名换姓成了田完,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来到街上,找人占卜了一卦,按照《易经》的说法,“乾”居西北,王气必然在西北,封地正好与此相对应。田完给了占卜人几枚铜贝币,哼起了小曲。
一个出身于公室的贵族公子,放着眼前高官厚禄不去享受,反而甘心去做个小官,可见田完深谙进退之道,绝对是个颇具韬略的人。
6、初来乍到实不易 处心积虑交宠臣
来齐国就职不长时间,田完知道了桓公长子无诡与宠臣易牙、竖刁、开方三人交好,他脑袋里转悠着想,公子无诡将来是要世袭王位的必然人选,自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必须要仰仗他才行,可是怎样能结交上公子无诡呢?他首先想到了全能司庖易牙。
寒风凛冽的一个上午,田完坐在淄河岸的石头上边发呆,淄河的水已经露出浅滩,一群觅食的水鸟也在河中的孤岛上飞徊。河中有一老翁驾着一叶小舟,手拿鱼叉竹柄”乒乒乓乓”敲打水面,时不时将逮住的甲鱼放进筐篓里。
田完看到这种情景甚是疑惑,等老汉靠近些,他搭话问:“老人家,冬天天气寒冷,甲鱼潜伏在深水里不动,你是靠什么手段逮到的呢?”
老汉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说:“年轻人,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我的确是个南方人,但我现在是个齐国人了。”
老汉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嘿嘿一笑道:“你莫不是来齐国做赘婿的吧?”
田完一听道,连忙说:“不,不,不,不是,你看着我像是做赘婿的人吗?”
“嗨,你瞒不了我,我们齐国民家长女不嫁,留家主祠,像你这样的赘婿多得是。”
田完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我真不是你说的那种赘婿,我是投靠亲友而来的。”
老汉看了看田完,说:“看你穿戴整洁,像个白面书生,怪不得不知道这鳖的习惯。”
“噢,北方的鳖有什么习性啊?”
“别看冬天它潜伏在深水里,一有风吹水动,它就会贴紧河底爬动。四肢和头部碰到水底的腐草败叶,就会冒出相对应的四五撮密密麻麻小水泡。鳖爬到哪里,小水泡就会跟到哪里。所以啊,我不断敲打水面,就惊动它了爬行,用鱼叉一叉一个准。”
田完听老汉这样说更奇怪了,问:“鳖有硬硬的铠甲,你怎么会一叉一个准?”
“别看它有铠甲,它往前蠕动的时候头不就伸出来了嘛。”
“什么事都有外行人不知道的门道。这鳖好吃吗?”
老汉:“你还真是个外地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淄鳖乌鳝海中鮻’吗?就是说淄河里的鳖,乌河里的黄鳝鱼,海中的鮻鱼,都是人世间的上佳美味,连王宫里的人都垂涎三尺呢。”
听到这话,田完立马问道:“那我买你这些鳖可以吗?”
“唉。不瞒你说,我逮这些鳖不是卖的,是给我的老伴补身子用的。”
“这么些鳖,你们一时半会也吃不了,再说你很会逮鳖,卖给我一半吧,要多少银两都行。”
“我们庄稼人不贪恋银两,想要就送给你几只。”
“那怎么能成?你逮鳖也是费神劳力的,谁家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拿你两只鳖,给你一串铜贝币吧。”
田完一摸衣服,又说:“哎呀,我今天还没带银两和贝币,你跟我回去拿行不行?”
老汉一摆手道:“说了不要你的银两,送给你。”
“那这样好不好,改天你来捉鳖的时候我将银两给你,我会讲信用的。”
告辞老汉,田完提着两只大鳖去找易牙。
全能司庖易牙现在已不亲自操厨了,升格为大厨总领班,不是桓公亲点御膳,闲下来的机会总是跟竖刁、开方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享受着宫室的一切。
易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时候,田完提着两只鳖进来,“哎呦呦,百工官来了?”
“易司庖,你在这儿等谁呢?”
“我还能等谁,竖刁和开方说傍晌午到,现在还不见鬼影儿。”
“那正好,我贡献上两只鳖,一只给君主享用,一只咱们一块儿乐呵乐呵咋样?”
易牙看着两只伸伸缩缩的龟头问:“这大冬天的,鳖都眠在水底下不出来,你上哪儿鼓捣来的?”
田完提起两只鳖,在易牙面前晃悠着,说:“这你就甭管了,英雄不问出处,你说竖刁和开方一会儿到这里来,那不是正好这鳖也有了用武之地嘛。”
“好好哈,你交到厨房里去吧。”
田完和易牙喝着茶饮的工夫,竖刁和开方一前一后进来。
“百工官今天也在啊?” 竖刁先开口说。
“偶得空闲来易司庖这里,顺便开开洋荤,呵呵。”
开方:“你这个君主的大红人,难得一遇,难得一遇。”
田完:“哪里哪里,我怎称得上是大红人,你们三个才是君主的大红人呢。”
易牙:“百工官今天特意送来两只大鳖,一只给君主补身子,剩下的一只咱们共同分享。”
竖刁:“百工官事事想着咱们,值得结交,值得结交。”
开方也随和道:“看不出来,百工官很有心机啊。”
田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闲谈一番后,厨房说鳖已做好了,几个人移步餐间,易牙拿出宫中珍藏的樱桃酒,说:“这酒是专供君主喝的,今天让你们也尝尝。”
田完:“君主的专用御酒,一定是好酒。”
说话间,他们各自品尝着蒸煮的鳖肉,开方问田完:“百工官觉得这味道怎么样啊?”
“在别处吃过,特别腥气。”
竖刁:“别处没有得到易庖厨的真传,不腥才怪。”
田完:“易庖厨做鳖有什么绝招啊?”
易牙撸了撸袖子道:“呵呵,这做鳖啊,去皮不能用开水烫,感觉烫手的水就行,也不能烫的时间太长,点着灯的工夫即可,最为主要的是……”说到这儿他停顿下了。
田完:“怎么不往下说了,难道怕我们学了去不成?”
易牙端起酒爵,一饮而尽后才继续说:“最为主要的是,人们在做鳖时,留下鳖油,把鳖胆给扔了。”
“胆不是苦的嘛。”
“绝大多数的人认为鳖胆是苦的,其实,鳖胆是甜的。”
“哦哦哦。”
“鳖胆能去腥提鲜,所以做鳖时一定要保留鳖胆。”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
推杯换盏之时,易牙品了一口鳖汤道:“这汤是够鲜美的,可比起我用儿子肉做的来差远了。”
田完听说过这件事,当初易牙是桓公的御用厨子,有一次饭间,桓公半开玩笑地对易牙说,天下的山珍海味我都吃尽了,可就是不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易牙立即回家将自己三岁的儿子杀死,做成美食,献给桓公食用。桓公吃了易牙用儿子肉做成的菜肴,感到其肉鲜嫩无比,问这是什么肉,易牙含泪告诉桓公,这是臣儿子的肉,献给大王尝鲜。桓公深为感动,便开始启用易牙,在宫廷中做官。没想到他竟在这种场合拿来炫耀,一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竖刁也叹口气说:“伴君如伴虎啊,我还不是天天出入后宫和妃嫔们打交道,怕引起君主的担心,才自己动手把老二割掉的嘛。”
开方屈犟着脸:“俺们这些人啊,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主动放弃卫国储君的地位来齐国是做人质,侍奉君主十五年里一次也没有回过卫国,就连父亲死了也没回去奔丧。为的是什么?”
对于他们啦的这些事儿,田完装作没听见。竖刁却附在易牙耳旁嘀咕道:“田完这小子不简单。”
易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喝酒,喝酒。”
四个人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月儿爬上树梢头。
7、易牙开方和竖刁 酒后女市乐逍遥
早春,冰凌消融。
渤海湾渔帆点点,羊角沟的鮻鱼上市了,鱼贩子经过长途贩运,在人来熙往的市场上大声吆喝着:“吃了开凌梭,鲜得没法说。各位各位,来买点鮻鱼吃吧。”
田完知道了当地有‘淄鳖乌鳝海中鮻’的说法,便来到人群围拢的的鱼贩跟前瞅了瞅,说:“这些鮻鱼怎么有干的有鲜的?”
鱼贩:“客官,干的是咸的,你是要干的还是鲜的?要尝鲜还是买鲜的。”
田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你们腌咸鱼也要用官盐吗?”
“可不是呢,现在官盐管得很紧,盐比鱼贵,不划算。”
“噢,这里边还有很多道道呢。”
“是的呢,天冷的时候不敢腌得很咸,省下来的盐,可以低于官盐的价卖出去。”说到这儿,鱼贩瞅了瞅四周的人,小声说:“这件事你可不要声张出去,不然我们要杀脑袋的。”
田完抿嘴一笑道:“那当然,那当然。你这些鲜鱼我都要了。”
“你都要了?我们还要买呢!”一买鱼人凑过来说。
田完:“你们可以买别的鱼吃嘛。”
买鱼人:“你好生不讲道理,让大家都买点尝尝鲜嘛。”
“我这是给王室买的,你们就不要争了。”
一听说他是给王室买鱼,谁也不敢争执了,鱼贩却傻了眼,连忙收拾渔篓,摆着手说:“这鱼不卖了,不卖了。”
田完:“好好的怎么又不卖了?”
“俺不知道你是官府的人,刚才,刚才……”
田完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兄。”
鱼贩这才把一颗吊着的心放下来,按照田完的吩咐,把整筐鱼送进宫里。
易牙请竖刁和开方过来,共同品尝田完送来的鮻鱼。
另外上的菜品有牛油煎小羊、乳猪,狗油煎野鸡、鱼干,外加猪油煎小牛、小鹿。
看到这些,田完也不是在王宫中生活了三天两日的人,意味深长地说:“有道是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啊。”
竖刁立起食指嘘了一声道:“在这儿就不要那么多穷讲究了,这些都是禽兽,尽管吃就是了。”
在场的人听后,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人都有些醉意了。
易牙说:“咱们不要只顾着喝酒,这么好的梭鱼,吃啊。”
田完:“这次做的太少了,一人一条鱼,吃的都光剩下鱼头了,还怎么吃?”
易牙:“百工官,你这就不懂了,这是在齐国,不是你们陈国。”
“什么意思?”
开方呵呵大小道:“我也是来齐国才知道的。”
田完更加疑惑:“难道吃鱼还有什么讲究吗?”
竖刁:“是啊,讲究的很呢。吃鮻鱼时人们常说‘丢了车和牛,不丢鮻鱼头’呢。”
“噢,原来如此。”
易牙:“这吃鱼头更有讲究,目的是咂鱼头汤。”
田完:“请易总管说来听听。”
“咂鱼头汤嘛,就是在原有品尝过的鱼菜口香未尽之余,将鱼头鱼尾等残盘,交厨房进行二次加工制作,主要是加上鲜汤或高汤、辅料、调味品制成鱼汤,味道鲜美,酸甜醇厚,开胃爽口,下酒佐餐那才叫绝呢。”
“各位不早说,今日个我长见识了。”
田完又醉醺醺问:“改日咱们可否请公子无诡聚一聚?”
开方:“那好说,那好说。”
易牙:“我负责约公子。”
竖刁:“没有拿手的美味佳肴,请不动他啊。”
田完:“这些嘛,我来搞定。”
他们品着大厨炖好的咂鱼头汤,喝到日过三杆。
易牙说话已经结结巴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去女市快活快活如何?”
“快闭上你这张臭嘴吧。” 竖刁红着脸表示反对。
开方:“呵呵呵,鲤鱼敲鼓鹰打锣,扁担开花驴骑人,你这不是难为他吗?”
易牙一拍大腿道:“忘了忘了,守着矬人不说矮,守着秃子不说光,抱歉抱歉。”
田完登时也明白过来:“哎哎哎,竖刁兄可以回舍休息,咱们去,咱们去嘛。”
打发走了竖刁,三人遛遛歪斜去了女市逍遥。
路上走着,田完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怎么了百工官,是不是尿裤子了?”
“二位仁兄,我从未来过女市,别闹出笑话来。”
“这都是无师自通的事,还用教吗?” 易牙拍着他的肩膀说。
开方嘿嘿嘿笑着说:“不用你愁,女市里的哪一个保准能教会你呢。”
田完:“我辨别不出哪些人是女市的。”
易牙:“一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到时候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一会儿来到女市,那些倚门望闾的妇人们,大多是战争中俘虏的女奴隶,也有专门从国外收购来的女奴隶,还有本国的犯罪分子家属,甚至,还有主动要求从事这份工作的良家妇女。为了更有吸引力,管仲曾派人前往吴越、西戎、北狄等地收购美女。一时间,世界各地的妓女都来到齐国的国家大妓院。有黑眼睛、有蓝眼睛;有黑头发、有黄头发、还有红头发;有说正宗山东话的、有说河南话的、有说吴越话的,还有说谁也听不懂的话的。
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目的,争抢着把他们三人拉进房间。
田完知道,易牙竖刁和开方与公子无诡关系相当密切,他想方设法取悦这三个人的目的,是想能与无诡牵上线。
那天他们三个人从女市出来后,说:“改日我弄点乌河鳝鱼,约上公子无诡如何?”
易牙晃悠着肥胖身子道:“无诡与我们三人是铁哥们,成不了问题。”
开方给易牙使了个眼色,说:“公子无诡不是任何人都能请得动的。”
“先别告诉他真相,等人都到齐了,相信他客随主便的。”易牙这么说。
田完:“那就有劳各位了。”
这事定下来,田完来到愚公山下的乌河边,以查看水磨作坊的名义,顺便让村民捉些鳝鱼。
乌河两岸浅水湿地里如青纱帐一样的芦苇丛一片连一片,蒲草、红莲、白莲、水柳;水中苲草、水榆钱菜、绿藻随处可见,野鸭子、野鸡、斑鸠、麻雀、翠鸟、喳喳嘁子……
姑娘洗衣,孩子们在河边草地上打滚、挖野菜、采野花,尽情的享受乌河的赏赐。
有一年齐国遇上大旱,民不聊生,百姓扶老携幼,背井离乡。东海龙王的儿子乌龙见此惨状,施雨作法,雨过之后,旱情仍得不到缓解。于是乌龙舍身取义,腾跃人间化作一条长河,解除旱情,拯救了黎民百姓。人们为纪念乌龙,便将这条河叫乌龙河,叫着叫着,人们习惯了叫成乌河。
田完的心思不在这美丽风景上,也不在水磨上,他的目的是怎样弄到鳝鱼。
见到一老者问:“老先生,你捉到鳝鱼了没?”
“这几天阴雨连绵,上哪捉鳝鱼?”
“阴雨天捉不到鳝鱼吗?”
“晴天夜间有星星的时候,鳝鱼就在水面上漂着脑袋,一逮一个准。过些天吧,我逮到了给你留着。”
田完听后,只得悻悻而回。
8、管相正色斥其昏 田完献计染鱼盐
这天,管仲将田完召来。
“管相,找我有什么指示嘛?”
“你这个百工官忙得很呢。”
田完听出话里有话,一时摸不着头脑,连忙道:“我上任以来人生地不熟,无从下手啊。”
管仲板着脸,看着田完说:“无从下手?女市你怎么有从下手?易牙竖刁开方你怎么那么熟?”
田完听到这儿,明白了管仲找他来的原因。
“管相,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要不是君上怜悯你,给了你这个官差,你不好好去做,反而与奸佞之徒合流,你这个百工官不想做了是不是?”
“是我一时糊涂。”
“你若不想做,我立即奏请君上把你免了。”
这时,田完已经被吓的汗流满面,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一边请求道:“别别别,请管相国手下留情,容我这一次。”
“那好,暂且饶过你可以,今后你要拿得出点实实在在的功绩,才能对得起君上对你的厚爱。”
“谢管相。”他转了一圈眼珠,瞅着管仲不再生气了,说:“我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其实我是在做市场调研。”
“调研到什么了?”
“管相,咱们虽然实行了官盐制度,我经过一番市场调查,也不是没有漏洞啊。”
“嗯,百密也会有一疏的,你调查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田完镇定了一下,说:“比如说腌制咸鱼的盐巴,本来这种专供的鱼盐,只允许制作咸鱼,不可挪作他用是吧?”
管仲:“是啊。”
“但精明的鱼商却从中发现了商机。”
“噢,是吗?”
“他们大量买进鱼盐,名义上是用作腌渍咸鱼用,将富裕的鱼盐以低于官价的价格,卖给普通民众从中获利呢。”
“那你说,如此情形该怎么处置呢?”
“可以规定鱼商在购买鱼盐之前,把所有要腌制的鱼放到规定场所,官府查验数量后,按数量多少核发鱼盐。”
“这也是个办法,但比较麻烦。”
“这样做的好处是,杜绝瞒天过海虚报数量。另外,官府要把鱼盐染成同一种颜色,剩余的鱼盐必须回收。”
管仲呵呵一笑道:“百工官,你这个办法绝了。”
两腿还在发软的田完,听到管仲这句话,战战兢兢道别,惊魂未定的他回到官府,对手下人说:“请你把齐国的匠籍名册拿来一阅如何?”
“匠籍名册封存在库府,有一车之多,请百工官稍等,我现在就去取来。”
不一会儿,属下将匠籍名册搬来,摆在几案上,田完翻看着匠籍名册,心里暗暗称奇:怪不得齐国这么繁荣富庶,光工匠就成千上万人呢!
“工匠们也不容易,他们这些人一定也会很辛苦吧?”
手下人:“最辛苦的是那些冶铁工匠,他们常年风餐露宿,为了完成一项任务,有的甚至搭上了性命。”
田完:“哦,有这种事?说来听听。”
“商山盘龙岭铁牛峰曾出现一个怪物,每到夜晚便出来糟蹋青禾,祸害百姓。老百姓非常气愤,手拿棍棒,结伙到田间守护庄稼,结果发现是一头大牛在作怪。众百姓奋起追赶到山下,在前边狂奔的大牛却忽然变成了铁牛,那铁牛有五间房子那样大,推不动打不走,老百姓对它没一点办法,只好离去。可到了夜晚,那铁牛又变化成活牛,出来祸害百姓。百姓只好联名上报官府,请求为民除害。”
“官府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接到传报,立即下诏,征集那里的工匠,限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将铁牛捉住,就地熔化,为民除害。逾期不能完工,全部斩首。”
“也难为他们了。”
“可不是嘛,冶工们立刻围牛设炉,日夜轮班在铁牛旁烧火、加炭、鼓风。炉火一尺多高,烤得周围的东西都快要焦了,可是铁牛却毫发未损。第一个期限过去,铁牛未被熔化,第一批冶工们全被斩首。很快,第二个期限又快到了,铁牛依然未被熔化,问斩的命运即将落到第二批冶工们的头上。”
“最终呢?”
“这天清晨,一个叫李娥的15岁姑娘,为父亲送饭来到炼牛工地。她盛上一碗饭,端到父亲面前。父亲摆摆手让她把饭放到一边,仍然蹲在那里愁眉苦脸,低头不语。李娥再看看别的工匠,也都像父亲一样愁眉不展。
她便问:“爹爹,怎么了,大家都不高兴?”
爹爹说:“期限将到,铁牛未化。明日午时就是我和大家伙的被斩之期。”
李娥听后,心如刀绞,站在炉旁禁不住潸然泪下。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眼泪落处铁牛的眼睛在逐渐销熔,竟慢慢地化掉了。李娥又惊又喜,铲起一锨锨炭投到炉中,恨不能一下就把铁牛化掉。投炭时,李娥的一只耳环不小心掉在了炉中,只见铁牛的一只耳朵又慢慢地熔化了,她惊奇,连忙将另一只耳环也投到炉中,铁牛的另一只耳朵又化掉了。李娥将自己的手镯、鞋子扔到炉里,铁牛的四条腿也慢慢地在熔化。只是,这样化太慢了,明日午时也化不完啊?她想:若是我全身投到炉里,铁牛不就全化了吗?这样,既能救父亲和乡亲们的命,也能化铁牛为大家除去这一害……想到这里,她一纵身跳进了熊熊的炉火之中。
“这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谁说的不是。只听见炉内“哞哞”两声惨叫,铁牛立刻瘫倒熔化成了一大滩铁水,李娥也化作一阵青烟升空而去。”她爹猛然发现女儿跳入炉中,急忙起身去救,但已经晚了。慌乱中,踢倒了女儿用瓦罐送来的菇楂汤,菇楂汤撒了一地,形成了一地亁菇石。爹爹望着炉火中飘飘升起的青烟,焦急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这时,只听到女儿在空中叫了两声:“爹——,爹——!”随后,天空乌云骤起,雷声大作,电光闪闪,一会儿又重新放晴。”
“一曲悲歌。”
“百姓们无不诧异,都说这是李娥为救父命,为百姓除害的至孝至善感动了上天。齐君下令封李娥为“炉神姑”,并在她殉身的商山铁牛坑旁建造炉姑庙,树为孝女典范,让人们永世祭祀供奉。”
听罢手下人讲的故事,田完双目紧闭,眼角流出两行热泪。
9、田府高挂敶图腾 虞人之箴修自身
田地采邑,官府出资正在兴建一处府邸,规模之大,建设人员之多,吸引了许多当地民众围观。
人们在议论着:“这地方风水好啊,东有淄水,南有运粮河,坐北朝南,正对紫禁城,不知是哪个卿大夫的府邸。”
“听说是从陈国新来的工正官的。”
“看这气派,一般的卿大夫也没有这个实力。”
“唉唉,你们不知道了吧?他是齐王新认的义子呢。”
“怪不得啊。”
一切就绪后,田完已经从召口馆驿,搬到田地的府上。住宅分为三间,中间为门,是办公的场所;左右为“塾”,是“家教”的地方;门内是庭院,上方为“堂”,是生活起居会宾礼仪的地方,堂的左右为“厢”,堂后的房子为“寝”。
这里虽比不上王室建筑的豪华,比一般百姓的简陋茅草屋要强得多,只是府上除了几个杂役,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员走动,显得死气沉沉。
厅堂中,悬挂形旁攴为手持器械治事状“敶”的图腾,由“東”和“太阳升降的阶梯”组成。东为日在木中,此木又叫槫木、扶木、扶桑、若(叒)、建木。日在木下为杳,日在树顶为杲,日在地平为旦,日在山下为昏,日在午前午后为昃,当槫木转为建木天干时称为“重”。
室内摆放着几株苏铁盆栽,几桌上安放一块鱼籽石,另一几案上摆放着一尊青铜缶,拐进侧房,迎面两副架子上吊挂着石罄和编钟。
完打开窗户通风,欣赏着室外景色。初春的天气,尚有丝丝寒意,竹林被冻得瑟瑟发抖,杨柳树上光秃秃的,只有那一株高大的老柏,虬枝上的叶子经冬蹂躏还没有复苏,几株辛夷树的初发花蕾如巨笔头,在苍天这块蓝幕布上书写着无言的文字。
几个路过的村民,在小声议论着,指着一片竹林说:“这户人家很懂得风水学呢。”
“听说人家原先是陈国的公子,什么世面没有见过。”
“就说这片竹林吧,百姓常说‘门前种竹,子孙享福’。”
“别看现在竹子还干瘪瘪的,再长大些,竹枝杆挺拔,修长,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四时青翠,凌霜傲雨,福荫子孙。”
听着别人的议论,田完站在窗前外思忖着,对于百工官这个职业,虽然远祖上干过,自己却是从小生活在王室里,不曾涉猎这个行当,属于外行管理内行,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访工商业者们,摸透底子,不至于盲人摸象。
当初,他在陈国时,也曾耳闻目睹了一些“官箴”,现在轮到自己了,“当官须知”还是要掌握一点,用为官者的一些原则与规范来自我修身。他借来齐国守藏室的《虞人之箴》,没日没夜通读。
《虞人之箴》是由一个叫辛甲的人著述的,辛甲在西周任太史,人称辛尹。他在太史任内,创导百官“官箴王阙”,以针砭国君缺失为己任。他深感殷鉴不远,应以史为镜,以免历史悲剧之再演。百官都响应他的召唤,递交官箴。清、慎、勤三字为当官之法,此书多阅历有得之言,其言千古不可易。
上任已经半年有余了,这天,田完去拜见管仲。
来到相府,见管仲正伏案批阅奏册。
“管相,在下打扰了。”
“啊呵,是百工官啊,有失远迎。”
待落座后,管仲问:“怎么样,百工官适合你吗?”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想请教管相,我怎样做才能打开局面呢?”
管仲笑笑说:“岂不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你要是烧好了,在齐国你可就大火特火了。”
“我愁的是这三把火从何烧起呢。”田完的双眼紧盯着管仲问。
“百工官管的是一大摊子事,事关百姓用度,事关国之兴业,你要好好把握,把握好了,就把握了你的未来。”
田完听后频频点头称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总觉得,朝中有些老臣看我不顺眼。”
“很正常,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你。再说了,不管什么人、什么事,要想人人都满意是不现实的。”
说罢这些话,管仲拿起笔在绢帛上写下几个字,然后递给田完说:“今日我送你几个字,你就明白了。”
田完接在手中,展开看到上面写着这么四个字:上下左右。
“管相,这四个字分别代表什么意思呢?”
“你也是王室里出来的人,对底层的人和事不怎么熟悉,这段时间以来我观察你,对上是没有多少问题了,对下也须处理好各种关系,才能遇事左右逢源。”
“是的,完虽生在王室,长在宫中,但不屑于勾心斗角,又缺乏对各色人等的了解,今后管相要多多给我排忧解惑。”
田完长舒一口气后,有意无意扫了一圈室内,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吗?”管仲问。
“管相,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管仲:“哈哈,在我这儿,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你尽管讲来。”
“这事嘛,纯粹是私下之语,与国事无关。”
“你怎得婆婆妈妈的,木不钻不透,话不挑不明,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你本姓龠,为何现在自称管夷吾呢?”田完试探着问。
管仲微微一笑,道:“你本姓妫,不是现在也叫田完了么?”
田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管仲说:“其实,这是同义换读造成的。”
“同义换读是什么意思?”
“龠和管,本来是不同的两个字。举个例子吧,就好比洼地四周的防水堤,堤内称之田叫‘圩田’或‘围田’,因意思相同,圩渐渐读成了围。龠与管这两个字,都是指的管乐器嘛,所以龠也就渐渐读成了管。时间长久了,以至于俗以为习,想改过来都难。”
田完:“还是管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完,受教了。”
“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故事无不成,而功无不立。乱主不知物之各有所长所短也。比如你吧,论韶乐技能我就不及你。”
“管相如此欣赏韶乐,有机会我要给您来一个专场演奏。”
“欸,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众人一起分享音乐的快乐,才是真的快乐。”
“下官记下了。”
10、宣公担心成纣王 嬖姬祭出狠毒计
陈国一直担心强大的齐国和楚国,担心不定啥时候会遭到讨伐。
自从田完在齐为官后,基本上听不到来自齐国的什么威胁动作,陈王室一颗天天向悬着的心渐渐趋于平静,以至于王宫呈现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这日,宣公与嬖姬正在宴饮,歌伎舞女频频助兴,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进来,从宣公眼前走过,他正要发火,一看是谒者进宫禀报:“报告君上,根据密报,楚国要派大军伐我。”
宣公瞪大眼睛咬着牙道:“楚国要派大军伐我?”
“是的,消息准确。”
“摁不下葫芦起来瓢,齐国刚刚安分了点,这个蛮夷霸王东征西讨,一心扩疆拓土,我们又没招惹他,为什么要来伐我?”
谒者:“密报没有说明情况。”
“赶紧宣文武百官觐见。”
“诺。”谒者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在朝的文武百官凑齐。
宣公朝堂下扫了一眼,怒气冲冲地说:“楚国无端要来罚我,你们说应该怎么应对?”
“君上,楚国当真要来伐我?”
“刚刚接到的密报。”
“我们与楚国不是邻居,只要他不是联军,就有破解之法。”
“说来听听。”
“可以请黄国不借道给他,楚国就没有办法。”
“黄国若是肯借道呢?”
“不是还有江国嘛。”
“江国肯借道呢?”
“那就只有一战了。”
宣公愁眉苦脸道:“楚国是强国,若战必败无疑。”
“还有一个办法。”
“嗨嗨,你快讲出来啊!”
“暂且依附于楚,楚国打谁咱们就打谁。”
“这些办法,都是权宜之计,先一个一个慢慢试探吧。”
大臣们领命而去,朝堂归于安静。
宣公:“爱姬啊,这场面让我想起了纣王。”
嬖姬:“咱们没有肉林酒海,再说我也不是妲己,陈国没有厚赋锐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你担的哪门子心啊。”
此时,公子妫款进来请安,叩谢完毕,妫款站立一旁。
嬖姬瞅着自己的儿子,内心的欢喜溢于言表,说:“款儿,为了让你做太子,你父王和我操碎了心,你要不辜负对你的厚爱。”
“孩儿明白父王和母亲的一片良苦用心,我愿做一辈子太子来侍奉双亲。”
宣公呵呵一乐:“傻孩子,父王也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这个国家将来还要指望你呢。”
“孩儿不敢。”
嬖姬伸手牵着妫款:“孩子,将来你若是成了君侯,切不可学你的父辈们,将君位在兄弟之间传来传去的。”
宣公:“哎,说这话还有点早。”
“还早?别忘了完还在齐国呢!”
“也是,你不说倒把他忘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兴不起多大的风浪。”
“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完那小子可不是个善茬,指不定在你出其不意的时候要了你的命。”
“他有国不敢回,妄想着要我的命,只能想想罢了。”
嬖姬把脸凑到宣公耳际道:“君上,这事儿大意不得,阴沟里翻船的例子还少吗?”
宣公腾地站起来说:“他有多大的能耐?一个在人屋檐下的,能够苟活于世就是撞上大运了,碍于齐君的实力,我不追究罢了。”
这时,谒者进来报告:“禀报君上,听说完被齐国任命做了百工之官。”
“被齐国任命做了百工之官?哦,也是世袭了祖上之荫,齐国也是知人善任呢。”
谒者:“听说还改姓田氏了呢。”
宣公咬牙切齿地说:“哼,这个数典忘祖的兔崽子,当初若是和御寇一块杀掉就好了,这下到成全了他。”
待谒者退下,嬖姬两眼放出火光道:“君上,完在齐国,虽说鞭长莫及,你要想办法采取补救措施。”
“什么补救措施?齐君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更何况他还有个足智多谋的管仲。”
嬖姬诡秘地眨巴着眼睛:“那还用说?完在齐国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有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以派人暗中到齐国,神不知鬼不觉把完做掉!”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永除后患。就怕齐君知道了翻脸,那可就惹祸上身了。”
“你一口一个齐君,齐君,齐君是猫,你就像一只耗子怕他。”
一句激将话,把宣公怼了个面红耳赤,将酒爵“啪”的一声甩在地上,道:“老子怕他个球!”
11、自讨没趣管闲事 工正之官被儿戏
天空不见一缕云彩,周遭一片闷热。
田完摇着蒲扇,一边走,一边哼唱: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饁彼南亩。田畯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正哼唱的起劲,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窝在南墙下的狗听到动静,对着他狂吠几声。
树荫下有一群纳凉的人,急忙喊住狗子:“叫什么叫,快趴下。”
田完从旁边经过,笑哈哈向他们打招呼:“这天真热啊,你们一快在纳凉啊?”
大家扭过头来看,是一个陌生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他,都以为是在跟别人打招呼,谁也没有理睬。待他走过去以后,有人问:“他跟谁说话啊?”
“谁知道呢,看样子像个官家人。”
“一嘴外地口音,不知是哪国的人,现在咱们的齐君啊,广泛招揽人才,连射他一箭的管仲都认作仲父,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干儿子。”
“甭管哪国人,只要为咱们齐国做事就好。”
听着脑后人们“唧唧喳喳”议论,田完也没当回事儿,继续走他的路。
仰头看,蠽蟟在树上鸣唱着得意之作,岂不知,它们一会儿就会变成齐哀公似的命运。
几个小娃儿举着竹竿,顶端固定着用小麦嚼成的面筋,静悄悄在树下转悠,他们在粘蠽蟟。
田完摇着蒲扇,来到粘蠽蟟的小孩旁,小孩白了他一眼说:“讨厌。把蠽蟟都吓飞了!”
田完并不生气,蹲下身子问:“你粘蠽蟟做什么?”
“吃啊,油炸最好吃。”小孩歪起头问:“你是哪里人啊?听口音不是俺当地人。”
“哦。我原先是陈国人,现在是齐国人。陈国的蠽蟟多的是,没人吃,还是齐国人会享受美味。能否请我到你家尝尝蠽蟟的滋味?”
“我们粘的蠽蟟自己吃还不够呢,那有多余的送外人?”
“哦,呵呵,那就当我没说。”尴尬了一会儿,又问:“你们谁会写‘蠽蟟’这两个字啊?”
一个大点的娃儿说:“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从来没上过官学,只会叫它的名字,不会写。”
田完从路边拿起半截树枝,说:“都过来,我教你们怎么写。”
小孩子围拢到他身旁,田完在地上写出“蠽蟟”两个字。
有个孩子瞅了半天道:“这是胡划拉的啥?像是牛粪上的屎壳郎啊。”
一群孩子哄笑了。
“你们别笑,这蠽蟟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蠽蟧’呢。”
“蠽蟧去吧你,俺们不和你玩了。”接着就一哄而去。
看着小孩子们钻进了树林,田完顺着河岸走,见河里有一群光腚孩子在戏水,波光粼粼的水中,他们有的蛙泳,有的仰泳,有的只会狗刨。
有个浑身涂满泥浆的小孩,要从高处往水中跳,田完便对着小孩子喊:“小朋友,水深莫测,你们要注意安全哦。”
孩子们听见吆喝,见是一个过路的,都各自玩各自的。
涂着泥浆的这个小孩子两只小手卷成喇叭状说:“你几岁了?”
“你真是个小孩子,问我几岁,应该问我多大年纪了,呵呵。”
小孩子也不拘束,来到田完跟前问:“你多大年纪了?”
“看你是个自来熟,我三十多了。”
“怪不得呢。”
“什么怪不得?”
“我爷爷都活到一百多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田完一听他爷爷活了那么大年纪,来了兴趣,说:“是嘛,你爷爷堪比姜太公呢,真是个高寿之人。”
小孩一本正经地说:“可他从来不管闲事!”趁没注意,抱了田完的腿一下,下衣被粘了一些泥。
“?”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小孩子紧跑几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原来是有这句话在等着他,田完落了个自讨没趣,抖擞着衣裳的泥浆,想想是自己多管闲事,便径直朝大城西北郊的陶窑场走去。
12、万乘之国陶窑场 田完当众提要求
陶窑场内,匠工头赤着臂膀,躺在凉荫下吃甜瓜。
见田完进来,匠工头吐了一口瓜子问:“你是干什么的?这是官窑禁地,不许外人随便进来!”
田完把蒲扇往腰里一插,呵呵一笑道:“我不是外人,我是新上任的百工官田完,到你们窑厂来随便走走。”
他见是百工官到来,急忙起身相迎。
田完看了一眼工头吃的甜瓜,匠工头说:“百工官如不嫌弃,请吃甜瓜吧。”
田完用蒲扇驱赶着苍蝇说:“你看你吃甜瓜引得苍蝇哄哄,要注意卫生啊,不然会得病的。”
匠工头:“我们苦力人不讲究这些,平时将甜瓜泡在井水里,捞上来不等苍蝇吃,我们就吃完了。”
这个匠工头话里有话,吃甜瓜就吃甜瓜吧,还加上个“吃完”,也不知道避讳我的名姓,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能在这细枝末节上计较。田完心里这么想着,说:“今日我来没有别事,是想让你领着我看看你们的产品。”
“你看,那就是我们的产品,都在场地上摆着呢,多请百工官指教。”
工匠们正在制造板瓦、筒瓦、瓦当和日用陶器,成型的胎坯在一处,已烧制成型的陶器在一块,林林总总的造型,充斥在陶窑厂内。
他拿过瓦当模具仔细端量了一番说:“这上面怎么都是些树木纹饰?”
工匠回答:“这些年来我们都是按照这个模具生产,没有变动过。”
“没有创新精神。咱们齐国是万乘之国,瓦当也要显示当世霸主的气魄。”
匠工头:“那不是我们这些人说了算的事。”
田完:“我建议你们将纹饰改为树木双骑纹好不好?”
“百工官交代我们咋改就咋改,我们怎能跟你讨价还价。”匠工头在一旁说。
田完站在地势高处,看到这里四面环水的地形,系水茫茫,村落参差,芦荡翻滚,鹭伏鹊起,志得意满,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你们要注意,六月初六那天会下大雨,要防止做好的瓦坯被雨淋坏了。”
“百工官还会占卜天气?”
“那呀你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五月十三啊。”
田完指着头顶的太阳说:“一年当中这一天不下雨,是龙王爷在这一天晒龙衣,到六月初六这天必定下雨。”
“这么准吗?”
“不信到那天看看。”
果真,六月六这天,田完早早来到窑厂,西北的天空,乌云。要压塌一切的样子。
空气,窒息人。冰雹,夹杂着骤雨。
庄稼东倒西歪。房屋,茅草吹飞。王宫,瓦檐激流如注。那些刚做好的瓦坯,眼看就要被雨水浸泡了。
匠工头拿起两块砖头,披上蓑衣,走到院中间,把一块砖头竖着立在地上,一块横放在上面,抓一把草木灰撒在砖上面。
田完看着这一举动,不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这儿有个风俗,这样可以把雨水顶回去。”
“你们啥办法都有,应验吗?”
匠工头指了指外面说:“你看,雨停了吧。”
果然,雨势立马停住了。
田完仰头看看天,依旧乌云密布,就是不落下雨滴,过了一会儿云开雾散,变成湛蓝的天。
“没有雨了,开始干活吧,你们别忘了我嘱咐的要改一改生产模具。”
匠工头哈着腰说:“百工官,我记下了,马上就生产树木双骑纹瓦当,到时候请您验收。”
“记住,有瑕疵的产品一律砸烂,不准出场。”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另外,我再给你们提个新要求。”
“新要求?”
“是的,就是从今往后,你们所有的产品,都要刻上匠工的名字。”
“哎哎,百工官啊,我们这些干活的穷苦人,大小就是狗啊猫啊的叫,哪有什么名字!”
田完一本正经地说:“是不是正式名字不要紧,只要能分出是谁制成的产品就行了,刻上名字的目的,如国产品出现质量问题,可以终生追究他的责任。”
“哎,我明白了,从今日就开始执行您的要求。”
13、骑士瓦当遂君意 匠工意外的奖赏
又是一场雨后,一条彩虹横跨在整个天空上,从地的这端跨到那端,把世上一切柔和的色彩凝固在高空中,各种颜色织在一起相映生辉,像一座金桥,气势雄伟地横卧都城之西的天际。
有宫女看到后,招呼说:“姐妹们,快出来看彩虹啊。”
宫们纷纷出来看彩虹,“唧唧喳喳”有说有笑谈论着。
“这是天上最美的图案,可惜时间太短暂了。”
有个宫女托着红润的腮,嘟嘟着樱桃小嘴问:“姐妹们,你们说这彩虹能不能变成一座鹊桥呢?”
“鹊桥?是不是想起了你的那个牛郎?”
“哈哈哈……”
哄笑声惊动了桓公,他问侍者:“什么动静?”
“君上,是雨过天晴,宫女们在外边欣赏彩虹呢。”
“天上出现彩虹了?”
“是的,很漂亮。”其实,侍者也很想出去看看彩虹。
桓公站起身,说:“走,寡人也去看看彩虹。”
见桓公出来,宫女们立即停住喊叫声,等待君上的发落。
“天上的彩虹不如人间的彩虹。”桓公说着,指了指宫女们:“你们这些才是真正的人间彩虹。”
“谢君主夸奖。”
桓公又指了指天空道:“尽情的看吧,天上的彩虹一会儿就消失了,你们这样的彩虹在人间常驻。”
“哎呀,颜色变淡了,君上一出来,彩虹就要隐退了。”
说话间,彩虹真的就在眼前消失掉了,宫女们一个个显得失魂落魄。
这时,正值田完进宫来,问:“君上,你们怎么都在外面呢?”
“百工官来了,我们刚才在欣赏彩虹呢,这不刚刚消失,你就来了,有啥事吗?”
田完并没作声,看看天上果真没有彩虹,他指了指房檐上还在滴答着的雨滴。
桓公一眼瞥见瓦当上的树木双骑纹,好奇地问:“原先都是些树木纹饰,啥时候变成了双骑纹饰?”
侍者:“大概是从田完来了以后才改的吧?”
田完凑上前道:“这些都是工匠们的创造,完不过是提了点修改建议,不知君上对此满意否。”
“很好很好。寡人问你,把树木纹改成双骑纹有什么讲究吗?”
“君上,我是这样想的,咱们齐国是万乘之国,瓦当也要显示当世霸主的气势。”
“呵呵,原来如此。瓦当纹饰比那单调的树木纹饰好看多了,值得大力推广,你要好好奖赏工匠哦。”
田完见时机来了,说:“对了,这每一片瓦当上还都刻着制作工匠的名字呢,臣替工匠们多谢君上。”
“瓦当上刻制做工讲的名字?”
“对啊,这样如果是瓦当出现质量问题,可以顺藤摸瓜追究他们的责任。”
桓公:“这事儿也就你能想得出来,可以从库府里拨些银两,激发工匠们的创造精神,多多创造出彰显我们大齐国的精品来。”
有了桓公的这句话,田完从国家库府里申请出大笔资金,专门来到陶窑厂,对匠工头说:“你们烧制的双骑士瓦当,深受君上喜欢,今日特命我来奖赏你们。”
“奖赏我们?我们祖祖辈辈还没有受到过什么奖赏呢。”
“这是我跟王上给你们争取来的。”说着,田完命人打开箱柜。
工匠:“哎呀哎呀,这么多啊?”
田完:“只要你们勤奋努力,往后这样的好事我会帮你们多争取的。”
匠工头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两,满腹疑惑地问:“百工官,那双骑士瓦当是您发明的,怎么来奖赏我们?”
“哎,没有你们的辛勤劳作,我的作用微乎其微。你们拖家带口不容易,理应受到奖赏,并且所有参加劳动的人人有份。”
匠工头把工人们招呼过来,说明了田完的来意,人人得到了一份奖赏,场面话乎雀跃,心里美滋滋议论着。
14、沉湎女闾穷欢乐 杀手酒醉泄天机
夕阳下的田野上阡陌纵横,树上的乌鸦叫个不停。两个打扮成商人模样的人,正在去往齐国的路途,远远就能看见一处客栈的幌子。
一个说:“天不早了,咱俩找个客栈住一晚再走吧。”
“也是,咱们有大把的时间,何必这么拿急呢。”
“到白天我们踩好了点,夜晚动手也不迟。”
“听你的。”
来到客栈,首先见到的是一副柱联:“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那时,国野道边每隔10里、30里、50里分别设置庐、宿、市,提供住处、饮食、马匹和粮草等。
店家急忙出来招呼迎客:“客官,请进。”
“我俩要最好的客房。”
“好嘞。楼上有一间专供各国使节的客房。”
“最好的酒菜。”
“好嘞。要想吃好饭,围着齐国转,客官放心吧。”
两人住下,要上酒肉,吃着喝着的时候,一个说:“听说齐国到处都有女市,不知是真是假。”
“问一下店家不就知道了?”
“店家。”
听到一声呼唤,店家急忙小跑过来问:“客官有啥吩咐的吗?”
“你靠近些。”
店家弓着腰,向二人靠近了点。
“听说你们齐国有女市是真的吗?”
“嗨,我当什么事,搞得玄玄乎乎的。那还有假?”
“你这儿有吗?”
“都城有七家官办的女市,每一市有女闾百人。后来女闾越来越多,因粥多人少,她们不得已有些到乡下民间服务。”
“这么说来,你这儿是有了?”
“客官有需求我们就提供,要不来两个试试?”店家巴不得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个已喝得面红耳赤,说:“丑的不要,老的不要。”
“明白,保准客官满意。请稍等。”
不多时,过来两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客官。”
“哦,好好好,你俩长得真俊。”
“这个是我的。”说着,面红耳赤的人抱住一位女子。
“客官,莫急嘛。”
“王上不急太监急,老子有的是银两。”说着就将手伸进去揉搓。
女子把他的手推开:“你猴急猴急的,这儿不是地方嘛。”
“那好,先吃完就再说。”
俩女子斜躺在两人怀中,先喂他俩吃菜,再灌一杯酒水。这样不多时,醉意朦胧,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店家只好招呼店小二扶两人去客房打鼾。待子夜之后,酒劲慢慢退去,两人早把两女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躺在床上,隔着夜色,海阔天空胡侃。
“耶耶耶。”
“怎么了?”
“昨晚那两个女人呢?”
“是啊,还没捞着玩呢,怎么就不见人了?”
“欸,都怨这该死的酒!”
“哎哎哎,说点正事儿吧,你说咱俩都不认识陈完,怎么完成陈侯交代的任务?”
“这不好办嘛,到了齐国都城咱们慢慢打听呗。”
“要是露了馅怎么办?”
“咱俩是装作的商人到齐国经商,谁会怀疑我们?”
说着说着,两人呼噜声响起。
一个黑影潜伏进来,要翻找这两人身边的行囊,动静惊断了呼噜声。
“哎哎哎,我咋看到似乎有个黑影进来了?你可看好咱们的行囊啊。”
“你喝花迷眼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天,你也能看到黑影?行囊都在这儿呢。”
“咱俩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明天杀了陈完,咱就轻松了。”
“哎哎哎,你你别弄错了,在齐国他已经改叫田完了。”
“哎呀海,你不提醒倒把这事儿忘了,田完,田完,田完。”这人嘟嘟囔囔着就睡着了。
黑影听到这两人的醉言醉语,还想继续听下去,可两人紧接着又进入梦乡,不再说话了,便抽身消失。
15、冥思苦想铸刀币 首尾相连一田字
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运用轻重之术对外策划了衡山之谋、阴里之谋和菁茅之谋等,创造了一个有一个奇迹。
身为百工官的田完,也在谋划着怎样讨得桓公欢心,他明白,仅凭一己之力,在齐国这棵大树上,晃不下几颗枣来,要想得到更多的果实,必须时时处处依赖桓公这根打枣杆。
他来到一处铸币作坊,炉工们正在铸造铜贝币,望着堆积如山的铜贝币,他一言未发。
夜深了,田完仍然在苦思冥想,他把一些铜贝币摆放在桌子上,一颗一颗拨弄着,然后一挥手,全部扫落地上。
转日,完面见桓公说:“君上,当前咱们齐国交易额巨大,使用铜贝币交易起来很麻烦,不若制造一种面额更大的币,以利流通使用。”
“哦,你们这些卿大夫奏事须先奏仲父,再奏寡人。只要管相认为可行的事儿,寡人无话可说,一律准奏。”
“是这样啊君上,我是您的义子,天当时我说的家事,改日我再奏管相不晚。”
“看来你对制造面额更大的币已经胸有成竹了。”
“没有。我仅仅是有此想法而已。”
“有想法就有行动。我对这方面不太懂,那就请你另外设计一种更好的币吧。改日寡人征求一下仲父的意见。”桓公说。
田完一抱拳,说:“完不才,既然君上命我设计,完遵命。过些时日,请君上看了我的设计后定夺吧。”
自从领了君命,近段时间,田完冥思苦想着,怎样才能设计出一种独一无二的样式。
入夜,他躺在床上思考着进入梦境。他梦见死人棺材断头,醒来惊了一身虚汗,摸着额头,点上灯,翻阅竹简上的周公解梦,对梦境是这样解释的:梦见死人棺材断头,得境遇安全,能逃灾厄,成功运佳,顺利成功发展,配置良好,但只怕人地两格。若有凶数者,家庭变成诸多不幸,因之导致失败之虑;若无凶数,则可免忧也。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的思维,脑海中,一种另类的货币样式形成:酷似一把刀。
有了这个模式,他高兴的拍了一下大腿,拿过牺樽,流满杯,自斟自饮,一直到酩酊大醉。
酒醒后,田完的记忆没有出现空白,“刀币”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记忆深处,他一骨碌爬起来,连早餐也顾不上吃,驾车赶往造币作坊。
几个工人在不停按压皮橐鼓风,炉火熊熊,铜汁流淌。
匠工头见他来招呼道:“百工官好早啊。”
田完顾不得跟他闲扯,一把拉住他说:“今天我交代给你一项任务。”然后很神秘的悄悄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匠工头:“既然百工官信得过我,哪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那就好,那就好。”田完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片折叠的丝帛,上面画着他将设计的刀币样式,说:“你按照这个样子试铸一下。”
“这是什么,叫刀不是刀,别说杀人,连个蚂蚁也砍不死。”
“你就别问了,这种事跟你掰扯不清楚。”
“那好吧,你改天过来看看吧。”
“不行,今天你就要给我铸造出样子来。”
“哎呀我的百工官,你这是走着尿尿急上来了,吃奶也要解开怀啊。”
天快黑的时候,样币铸出来了,匠工头拿给田完看,放在案几上,刀首、刀身、刀柄、刀环组成一个完美图案,刀缘外廓刃不向外,向左而不向右,即凹背凸刃。
刀首近三角形,刀身和刀柄相近两个长方形上铸有文字,刀环呈圆形,巧妙组合,呈现一种平稳周正、丰满圆润的效果。
田完将6枚刀币首尾相连,组成一个“田”字的外形。
匠工头看着田完沉醉其中,擓着头皮,觉得莫名其妙。
16、齐之法化有寓意 惹得众卿生怨气
田完激动的夜不瞑目,在床第上翻来覆去,索性披衣来到客厅,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琢磨怎样向桓公回报。
由于酒精的作用,几杯酒下去,还是觉得昏昏欲睡,干脆和衣而卧,进入梦乡。梦境里,桓公来到他的府上,后面跟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每辆车上都装满黄澄澄的金子。桓公说:这些都是赏给你的……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田完没顾上吃早餐,兴冲冲拿着他的得意之作,走进王宫去让桓公看。
“君上,您猜猜我这是拿的啥?”
桓公瞅了瞅,“哼”了一声说:“你这是要将士们拿着去作战吗?”
“不是。”
桓公拿起一枚在手中掂了掂,道:“砍砍杀杀不能用,当挖耳勺又太大,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君上,我这是设计的钱币呢。”
“钱币设计成这种样子?我所见过的,各国所通用的,不管是赏赐或者交易用的,这个样子和这种形状的,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田大夫,当如何解释?”
“楚有‘蚁鼻贝’秦有‘半两’,晋有‘镈’。我们齐国也当有自己特色的货币。”
“哦,你说来听听。”
“您看,刀背面文字或曰土、日、吉、司、正、至、公、化、人、立等,刀身上须有三条横纹和十字星纹。”
桓公听了,饶有兴趣。
田完:“‘齐’为国号,‘夻’为‘太公’的另类解读。是为纪念齐国的始祖姜太公。王上,臣设计成这种样式是有寓意的。你看,设计成刀的形状,一方面让其他国家看到就不寒而栗,一方面象征我们国家要牢牢掌握住刀把子。原先的铜币谁都能制造,这个样式的币铸上‘齐之法化’,是专属我们齐国的货币。”田完介绍说。
“呵呵,没想到你这个百工官想得真周到。可寡人还要跟仲父说呢。”
田完神秘兮兮地说:“还有呢。这种刀币五行合一,以金木水火土为元素,构成了宇宙万物及各种自然现象的变化。”
“啊呀,这么说你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了。”
“托君上的福。不过,这种刀币如果发行,还需要跟上些措施。”
“噢,啥措施?”桓公问。
田完说:“铸造这种币很不容易,要出台‘齐刀不殉’相应措施,假若兴起殉葬使用刀币之风气,会浪费大量铜资源,对于铸造兵器征战四方不力。”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桓公不无担心地问。
“国人有崇鸟习俗,以鸟为图腾,可以制造一个声势,就说殉刀不吉利即可。”
“嗨嗨,这事容易,我以为是多大点事呢。你这个百工官我是选对了。你设计的这个刀币正合我意,就依你的设计去办吧。就是不知仲父意下如何。”桓公咧着大嘴笑着说道。
一会儿管仲也来了,
桓公忙说:“仲父,你快过来看看,田完为我国设计了一种新钱币呢。”
管仲没有作声,详细看了看,说:“田完设计这种币,我事先不知情,既然设计出来了,也得到了君上认可,再说于国于民有益,看流通情况的利弊再说吧。”
“这么说来,仲父也是赞同的了?”
“说不上赞同,我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说到这里,田完放松了一下心情,这时他一瞥眼,看到高国两位上卿脸色阴沉,好像不怎么喜欢他设计的刀币。
高氏是齐国的公族,与国氏为周天子策命世袭的齐国上卿,号称天子二守。其族世代在齐国轮流执政,任命由周天子直接授予,凡齐之政务,皆由二氏与吕氏共裁决。
其时,二氏上卿为高傒和国惠子,高傒对国惠子说:“像另铸新币这么大的事情,君主也不与我们商量,连管相也不知情。”
“凭一个百工官的花言巧语就这么定下来。” 国惠子鼻孔里“哼”了一声。
“不知你看到过没有,他的府邸前种了一片竹林,预示着什么。”
“还能与是什么,岂不闻有‘门前种竹,做人狠毒’的话?”
两人心中十分不快,又不好在朝堂上对桓公直言,便在一旁悄悄耳语。
田完料定二人是在说他的闲话,歪着脑袋听了听,听不见他们在说啥,便移步来到跟前,说:“二位上卿,完处事不周,恐有得罪的地方,万望指正。”
二人尚在议论中,完插话打搅,高子很是不高兴,对田完说:“你一个小小的百工官,居然干预国家的经济政策,野心不小啊。”
“监国多虑了,完尽职尽责,忠于职守,一切为的是咱们齐国,哪敢掺杂私欲之心?”
国惠子也在一旁插话说:“不图三分利,不起早五更。人心隔肚皮,谁晓得你的花花肠子安的什么心。”
“这事说的,好像我所做的这些事都是私欲熏心,一切为了自己似的,这是不是大姑娘生孩子,受累不讨好?弱水有三千,只取一瓢饮耳。”说罢,他将目光看向了桓公。
桓公说:“二位监国疑心太重,岂不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他还是百工官呢,这都是他的份内事,此事勿再妄议。”
17、马踏湖中白莲藕 高国二子逐野荷
从此,齐国开始大量铸造和使用起了刀币。
对于这件事,上卿高傒和国惠子始终心头有一个结,田完就因了是桓公的义子,不把他们这些人当回事,擅自决定改型货币,管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天散朝后,这两人相约出城散心,索性改乘4匹马拉的车,出雍门,沿着溡水一路西行,来到演马场。
守场军士见二位监国到来,以为他们是持虎符来调动军队,问:“下人不知监国大人到来,可是为调动军队的事?”
“我们今天没有公事,随便出来看看,你们好好训练军马就是了。”
“打算看什么呢?”
“哦,我们想到湖上看看。”
“这里水浅,你们可先乘小舟,到水深的地方再换大船。”
“不用换,有一小舟足矣。”
河沟两岸菖蒲茂盛,芦苇遮掩,凫子神出鬼没,不时能见到渔翁和船头上的鱼鹰,“嘎嗨嗨,嘎嗨嗨”的号子声响,鱼鹰好像听到了命令,扑通扑通地钻进水里去捉鱼。渔翁拿起长长的竹竿,在水面上啪啪地敲打着,跟在鱼鹰的后面。
来到马踏湖的湖心岛上,亭廊中心部位,两人一边纵论国家大事,一边品尝着缠丝鸭蛋和糖拌白莲藕。
高傒用筷子夹起一页白莲藕说:“马踏湖的白莲藕就是别有一番风味。”
国惠子哈哈一笑说:“高大人,你看看这藕几个孔。”
“九个啊。”
“你平常吃的藕几个空啊?”
“嗨,我只知道吃,没注意是几个孔的呢。”
“七孔藕相当于野生藕,外皮一般为褐黄色,体形又短又粗,藕中的淀粉充足,水分少,口感软糯,适合煲汤。”
“国大夫,你不光能做监国,还样样精通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九孔藕一般为银白色,也被称为白莲藕,藕身光滑细长,水分含量高,口感脆嫩汁多。”
“原来是不同的品种啊。”
“可不是呢,白莲藕是春暖后植秧,六七月作藕,俗称新藕。”
“哦,原来如此。”
“高大夫,你可知道这儿的白莲藕有何来历吗?”
“土生土长的呗,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你可别说,你去问问湖区的百姓都知道,这儿的白莲藕还真有说处。”
“想必国大夫也是知道的,说来听听。”
“嗨,我也是听人说的嘛。相传有一年,无情的济水竟在金盆口处形成一个百余米宽的大决口,河水像箭一样射向大堤南侧一片背河洼地形成一条河,人称金潭,紧接着济水又凶猛上抬在其前方打个回旋,搅成一个深潭,人称银潭。泛滥的河水不知从上游何地携带几株野荷,就在这银潭里扎下了根,经过不几年的繁衍,便形成大片荷塘。于是这里每年都长出一片春露尖角、夏溢清香、秋飘雅翠的白莲藕。不久,在这银潭的南岸住上了几户人家形成小村庄,村人依靠这片得天独厚的资源,实行夏秋采莲,冬春挖藕,生活过得很富裕。”
听国惠子滔滔不绝地讲着,高傒端着的酒樽忘了送进口中,说:“国大夫讲的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一个人。”
“呵呵,你想到谁了?”
“我不说你一定猜得到。”
“你是说……”
“对,不是他还有谁。”
“田完就是那株从上游携带来的野荷,在齐国这个金银潭里扎下了根。”
国惠子凑到高傒耳旁悄悄说:“高大夫可有什么计策?”
高傒站起身,将掉在地上的藕片用脚尖踢进湖水里。
“我明白了,你是说想办法将田完驱逐出去。”
高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只要咱们联合上奏君上,把这小子驱逐出齐国不成问题。”
马踏湖中,刚刚还是艳阳普照,一会儿风起云涌,整个平静的湖面浪花翻滚。
18、梁上君子透真情 替身家臣双毙命
田完府上,忙完一天的公事,吃罢晚饭后,就要准备打烊睡下了,那晚客栈的黑影人一个闪身,溜进来说:“我要找百工官密报一件大事。”
“你是什么人?”田完一惊,看着那人问。
“不瞒你说,我是一个梁上君子,那晚我在客栈听到了一个消息,要报告给他。”
“我就是百工官田完,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讲吧。”
“你就是百工官啊,是这样的……”黑影人一五一十将那晚他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要承诺不可告诉任何人,我给你厚厚的奖赏。”
“那是那是,小的就是为了糊弄口饭吃。”
田完从柜子中拿出些金子,包好打发黑衣人走了后,他冥思苦想着应对之法。
装作陈国的两个商人,这个时候也在齐都逛游了一段时间,打听到田府的位置,每日看进出人的着装相貌,认定哪一个是田完。
自从黑衣人提供了消息,田完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两个商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安排的眼线掌控。
这晚,田完对一个跟自己长相身高差不多的侍者说:“今晚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我想早点休息,可大家都知道我夜晚有在灯下读书的习惯,你就穿上我的衣服,冒充一下我吧,省的让大家猜忌。”
侍者说:“这不好吧。”
“就一晚,有扰你了。”
侍者没法,只得照做。然后,又对家臣耳语说:“今晚要有两个人来府上,他们走后,你紧跟着他们,你可以借机……”
夜深时刻,两个商人进院,看到烛光里有人影,通过着装看到是田完的样貌,两人拍了拍掌,猛地一起进到室内,一个去堵住那人嘴巴,一个挥舞匕首乱捅,直到认为没了气息才罢手,然后迅速逃离。
田府的家臣领命而行,守在关门处截住两人问:“我看你二人像个做买卖的,怎么走起路来急匆匆的?”
当时把这两人吓了一跳,见家臣说话温和,也就放松了戒心。一个说:“是啊,我俩嘎伙着一块儿经商,没想到买卖难做,正要空手而回呢。”
“听口音,你们是哪儿来的啊?”
“我们是南方来的。”
“从南方来一趟不容易,不赚点银两回去多可惜!”
另一个说:“可我们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卖可做呢。”
家臣:“这还不容易?我们齐国有的是货物,还愁赚不到钱?”
两人一听,认为这正是个“两头赚”的好机会,忙问:“什么货最赚钱呢?”
“嗨嗨,你俩还是商人呢,不知道我们齐国盛产海盐吗?”
“也是,我们那儿海盐可是紧俏货,可我们手头没有足够的本钱啊。”
家臣笑呵呵说:“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今日咱们认识一场,本钱嘛我先给你们垫付上,等赚了钱以后还给我就行。”
“那我们怎么感谢你啊?”
“说感谢就见外了,这样吧,咱们先去看看货再说。”
“好好好。”二人连忙应承。
家臣领着他俩来到一处盐场,看着高高的盐山说:“你们验验货看怎么样。”
偌大的盐场白茫茫一片,犹如一座座雪山静静矗立在哪儿。
两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盐山,其中一个伸手抓起把盐粒,用舌尖舔舐一下,吐出口唾沫说:“真咸。”
家臣:“盐不就应该是咸的嘛,如果是甜的那就不是盐了。”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袋子说:“你们再尝尝这种盐。”
然后给每人手中倒上几粒,看着手中的盐,与盐场的并无不同之处,只是更加晶亮了些。两人不尝则罢,舌头一接触到盐粒,立刻伸腿瞪眼,不由自主倒在盐山堆旁。
听到动静,这时看护盐场的人从黑暗中出来喊道:“什么人?干啥的?”
家臣:“这两个人不听劝,非要尝尝盐的味道,被盐齁死了。”
“齁死的?这两人是不是不够吊啊?那还不赶快报官!”
官府来到后,听说是被齁死的,也就草草结案处理。
家臣回到田府,如实向报告了所有情况,田完听后说:“你办事,我放心。我要大大嘉赏与你。”
“为你办事,小人我不求回报。”
“哎,应该得到的嘉赏,我是不会吝啬的。”然后,一拍手让侍人抱出一个坛子道:“先赏你一坛好酒,回家慢慢品尝吧。”
家臣谢过,高高兴兴抱着那坛酒走了。
第二天,家臣的家人急急忙忙来到田府上,哭哭啼啼说:“禀报百工官,昨天晚上家父饮酒过度醉死,不能再来伺候您了。”
田完一听道:“都是贪杯惹的祸,你可不要想你父亲一样贪杯啊,把家中所有的酒都倒进沟里吧,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在你身上。”
“百工官,我听您的,发誓今辈子不饮酒。”
“那我就放心了,从我这里给你点银两,告诉家人节哀顺变,好好安葬你父亲吧。”
“谢谢您的关照。”
此时,田完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深呼吸了一口气,全部神经放松了下来。
19、混迹官场实不易 化解矛盾改衡器
不长时间后,高傒和国惠子联合几个大夫,上奏桓公要求将田完驱逐出去。
高傒:“纵观我太公封国以来,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可让一个外来之人占据朝堂一席之地,是从未有过的事。”
国惠子:“田完是一个趋炎附势,投机钻营之徒,不驱逐田完,任其自由发展下去,将会国无宁日。”
桓公一脸不悦,说:“当今之下,各诸侯国之间人员流动是很正常的事,择木而栖,择主而仕是天性。何况田完来到齐国,没有三心二意。驱逐事小,让其他国家怎样看待呢?”
高傒:“诚然,我们不拒绝一切有才能之士,能够为我所用的人多多益善,田完有什么用处?除了会弹唱几首韶乐,把我们的齐风都带偏了。”
国惠子:“高大夫说的很有道理,君上,田完来到我们齐国,确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桓公并没有责备他两的意思,说:“高国二卿,你们也是出于对我大齐国负责任的态度,这个寡人可以理解,难道我大齐国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就容不下一个田完吗?”
见桓公执意如此,上奏要求驱逐的大夫们也不再坚持,此事就不了了之。
混官场不易,自从上任百工官以来所遇到的一件件一桩桩,要想融入进世俗当中,得到卿大夫的认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田完明白,高国两家根本看不起他这个百工官,特别是设计出了刀币后,就没给他个好脸色看。怎样才能让高国两家认可自己?他在等着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人世间处处充满着大大小小的矛盾,高国两家尽管是齐国的上卿也不例外。起因是高国两个家族之间,因为买卖地产发生了一个纠纷,田完主动找到两家人调解。
田完琢磨着,通过这样的事,可以与主管大司田的宁戚搭上合作关系,于是他主动找到宁戚说:“大司田,今天咱们去做一件事情如何?”
“什么事需用劳你我大驾?”
“是这么个事,高国两个家族之间,因为买卖地产发生了一个纠纷,我考虑这件事嘛,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个扣。”
“我这个大司田是管国家的事,家族之间的土地纠纷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你就不用推脱了,咱俩共同去走一趟吧。”
“看在百工官的面子上,也只好如此了。”
田完约着宁戚把高国两家的人找来说:“今天我把大司田宁戚找来了,既然你们两家是土地纠纷,在这方面大司田最有发言权。”
宁戚说:“你们两家都是德高望重的门户,不能因为些鸡毛蒜皮小事伤了两家的和气。”
高家人:“谁说的不是呢,本来没有大不了的事,可他们欺人太甚。”
国家人听到这话当仁不让:“谁欺负人了?是你们做了手脚,想赖俺银两。”
田完:“你们各自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高家人说:“我们那块地说好了是伍千两银子,怎么就只给了我们四千两不到?”
国家人:“我们给的足足是伍仟两,契约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又不赖账,怎么说四千两不到呢?”
田完:“你们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银子是不会说假话的。”
“俺说的不是假话。”
“俺说的也不是假话。”
“既然说的都不是假话,那你们怎么认定各自说的是真话呢?”
“银子俺都是上秤称的。”
“俺也是上秤称的。”
“奇了怪了,难道是秤说了假话?对了,你们各自用的什么秤称的?”
“俺的是十两秤。”
“俺的是十三两秤。”
宁戚:“我就说嘛,这件事与我没有多大关系,还是让田大夫来决断吧。”
田完思考了一会儿:“这就对了,你们仔细想想,谁也没吃亏,谁也没赚便宜。”
两家人听到这话一时摸不着头脑,怔怔的看着田完。
“你们想想啊,同样的斤两,大人提在手中轻飘飘的,若换成小孩子不是感觉到沉甸甸的吗?事情就出在你们不是用同样一杆秤称的,所以得出的重量也是不一样的,换算下来是一样的重量。”
高国两家人此时恍然大悟,一场纠纷就此化解。
田完处理好这桩公案,来到衡器作坊,对工长说:“你们把所有制作好的秤都全部毁掉。”
“百工官,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市面上用的衡器很不统一,有十两的,有十三两的,很容易引发纠纷。”
“那该怎么办好?”
田完拿起一杆秤,仔细琢磨着,说:“这样吧,十三两分为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在此基础上,再加上福、寿、禄三星,共十六个星,正好一司马斤。”
“这样有什么说出吗?”
“可以通告所有人,在给他人称东西时如果少一两,就会折去自己的福,如果少二两,就会折去自己的福和禄,如果少三两,那么自己的福、禄和寿命都会折去。谁还敢给别人称东西时缺斤少两?”
“百工官想的真周到,都使用同一种秤好算账,就不会出现掐架的现象了。”
他俩越啦越投机,工长泡上一壶茶水,田完品了一口道:“好茶好茶。”
“我们这些北方下人,对茶没有讲究,能解渴就行。听说百工官是南方人?”
“是啊,我孤身一人来到齐国,要慢慢习惯北方人的生活方式。”
“如此说来,百工官还没有成家吧?”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现在是孤家寡人。”
这时,正好有一位女子从门前经过,透过窗口看到,穿衣打扮虽然庄户,模样儿却是标致。田完盯着她远去的身影,目光有好长时间没有移开。
工长瞅着田完说:“哦,她是我的妹妹,也在作坊做活,目前待字闺中,不知百工官能否看得上。”
田完羞惭说:“有人不嫌弃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么抽个机会我跟她说说,成若不成尚在两可,你若看不上,全当我没提这回事儿。”
田完一拱手:“有劳你牵线搭桥了。”
工长收工后赶回家,扑打着身上的灰尘,很神秘地对妹妹春妮说:“好妹妹,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商量。”
春妮:“看哥哥的高兴劲儿,一定有什么好事要对我说。”
“可不是嘛。你年龄也不小了,是该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哥哥你说啥呢,咱们的风俗是长女不嫁,是嫌弃我这个累赘天天在家吃闲饭了?”
“不是。今日个我给你看上一位白马王子。”
春妮羞红着脸问:“是哪里的人?”
“就是管理我们的那个百工官。”
春妮的脸面立刻拉下来说:“我不。”
“人家这么好的条件,能看上咱就不错了,你为什么不?”
“你了解他吗?”
“他原来是陈国王室的人,因出现变故投奔过来,现在被齐君任命为百工官,长得一表人才,你定会一见钟情。”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好妹妹,你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往近处说,人家是个百工官;往远处说,人家与王室有牵连。指不定日后官运亨通,大富大贵哩。”
“那我更不了。这样的人普遍花心,遇上好的姑娘会见异思迁。”
见说服不了妹妹,工长急得额头青筋突出,从炕上拿起一把笤帚,佯装要打她,说:“老嫂比母,长兄如父,我们早年没了爹㜷,是我跟你嫂嫂拉扯你长大,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
春妮吓得躲闪着说:“既然这么说,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全凭哥哥做主吧。”
工长这才消了口气,道:“这还算你明事理。”
“就是,就是……”
“什么舅是妗子是的。”
“就是怕他哪一天在齐国混不下去了,一撅屁股跑回陈国去……
“女孩子家想那么多干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若真回陈国你就跟着他去陈国就是了。”
哥哥话说到这儿,春妮也不再多言语了。
20、决意田完不上当 且认他乡作故乡
陈国王室的人,知道了完逃来齐国,被桓公任命为百工之官并且改姓了田,并且派人暗杀没有成功后,宣公说:“一时疏忽,让这小子跑到了齐国,有齐侯为他撑腰,奈何不了他该怎么办呢?”
嬖姬的眼珠子转悠了两圈,说:“杀不了他,可以另辟蹊径。”
“哦,爱姬又想到了啥办法?”
“何不这样,他在齐国,咱们手臂没那么长,可以把他召回来,就说你准备传位给他。”
“他能信吗?”
“先造声势嘛。”
“怎么个造声势法?”
“安排个身边的人到齐国去,到处传扬说你要罢免现太子,要将君位传给完,待到火候成熟,你再写一封书信将他召回,他必然会心动的,到时候是杀是剐不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吗?”
宣公听到后一拍巴掌哈哈一笑说:“爱姬真有你的。”
远在齐国的田完,从街谈巷议中隐隐听到了人们的传言,他嗤之以鼻,自言自语道:“想让我钻进他设计好的圈套,我才不上当呢!”
可禁不住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知道了。
田野上,传递书信的快马“嘚嘚”,驿站一个接一个不停歇,从陈国传来一封书信,田完打开展读:“完,你身为陈国宫室的人,现在却在齐国任职。王室已不再追究你的以往,还望请你回到陈国谋事,万望见此信件动身。”
读罢书信,田完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对着陈国的方向拜了又拜,说出这样的话:“祖上有灵,完是个不肖子孙,能在齐国苟活是我不幸中之万幸,当初我不逃离陈国,恐我早已成刀下之鬼,陈国我是不回去了,我是流浪在外的一只猫,‘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请祖上见谅。”
说完这些话,他找来火种,将书信点燃,一股冉冉青烟升腾,被风吹散。
田完看着远方,擦干泪水,吟咏道: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破碎山河依旧在,残馀岁月送凄凉。竹门松菊何年梦,且认他乡作故乡。
待一转身,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激动地大喊了一声:“春妮。”
春妮扎着两条辫子,上身穿花格布衫,下身穿藕色长裤,装束既不土气,又不俗气,黑里透红的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脸蛋劳作形成的一抹酡红,显示着淳朴与羞涩,柳叶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起话来像枝头黄莺婉转悠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灵气儿。
自从认识了春妮,田完魂不守舍,总要找时间与春妮见面。今天春妮不约而至,在一片皑皑雪地间,他俩手牵手行走,留下一串深深脚印,田完伸出双手,还没等春妮反应过来,就来了个公主抱,原地转圈站不稳了,两人一块摔倒在雪地上,然后哈哈大笑。起身后,田完将春妮的双手夹在咯吱窝里取暖。
春妮定了定神,指着远处的愚公山说:“你看那愚岭上,也被雪覆盖了,是一道别致的风景呢。”
田完:“愚岭冬雪,这是一幅看起来很容易,却很难画的画儿。”
春妮松开牵着的手,独自念叨:“春打六九头,吃穿不用愁;雪打六九尾,寡妇要发愁。”
田完问:“什么意思?”
春妮看着田完问:“你是个百工官,我是一村姑,咱俩门不当户不对,我……”她欲言又止。
“你不要这样想,我客居在此,身边没有亲人,现在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怕什么?”
春妮不无忧虑道:“人们是用啥样的眼光看待我们?我怕他们说我攀高枝,咱们俩走不到最后。”
“你是你的骇俗奇观,无需因他人哗然。春妮,这段时间以来,你应该了解我了吧?”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有没有花花肠子。”
“我再花,也不会背叛你的。”
春妮依偎在田完怀中,此刻,她脑海里有无限的遐想。
入夜,透过窗口可见一弯餐月挂在空中赖着不动。
待到黎明时分,田完翻了个身,又听见鼾声响起。春妮推了他一把说:“赶快起来吧,趁着天色尚早,让别人瞧见要嚼舌头的。”
“唉,我还想睡一会儿呢,常言道,开江鱼、下蛋鸡,回笼觉、二房妻,这四大香谁人能忍得住。”
“什么,我是二房妻?”
田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笑着道:“打个比喻嘛,瞧你的样子,现在就开始吃醋了?”
21、监可取水于明月 梳理云鬓影照壁
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田完来到铸镜作坊视察。
匠工头拿起一面圆形大铜镜给他看,镜面影像里的田完,红衣玄纹云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浓眉高鼻,显示着高贵与优雅,眼神泛着精明之光。
他将镜子还给匠工头,来来回回踱着步,将目光对着匠工头问:“你们铸造的铜镜就这一个样式吗?”
“是的。不光是我们这个作坊,恐怕天下所有的作坊里,都是铸造圆形铜镜,不同的是上面的花纹不一样罢了,不然怎么会有‘破镜重圆’的典故。”匠工头信心满满地说道。
“这样一成不变是不行的。你们要改变一下思路,要形成多元化。”
匠工头双手一摊,难为情地表示说:“我们世世代代的工匠只会做圆镜。”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先前,人们以水照面,后来铜盆盛水鉴形照影。”
“哦哦哦,百工官,在下草木之人,实为惭愧。”
“天下爱美女人都愿意照镜子,爱美不只是在脸蛋上,身材啊,服饰啊都能体现美。一个圆圆的小镜子面积太小,照照脸蛋还可以,能够设计出一种能照见全身容貌的镜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匠工头还是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田完没辙了,心想,指望你们这些人,一辈子只会墨守成规,创造不出有新意的东西。
说:“我给你们设计一个方案,照着去做。”
“好好好,您尽管吩咐。”
“你有媳妇吗?”
“讨得一个丑妻。”
“几个子女了?”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人都说她是个石女,至今没怀过孕呢。”
“那就好。回家看看你妻子照镜子的动作,自会理解其中奥妙。”
“百工官不是开玩笑吧?下等人以水照面自觉形秽,卖盐的媳妇喝淡汤,编席的媳妇睡光炕,我们祖祖辈辈制作铜镜,家里连一面镜子也没有呢。”
“嗨,你这个家庭,连个孩子也没有。”
“您若是能让我有个一男半女,我给你磕八十个响头。”
田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响头就免了。你尽可放心,镜子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
匠工头越发摸不着头脑。
晚上,匠工头回到家,吃完饭坐在院子里,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月亮。
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已经刮起了凉风,妻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他目不转睛的样子,埋怨道:“又想嫦娥了是不是?当心遭贬,猪狗不如!”
“说啥呢?今日个百工官交给我项任务,让我看你照镜子的动作。”
“这黑灯瞎火的,别说咱们家没有镜子,就是有镜子也难以对镜贴花黄。你这是桑树底下扒草窝,没事(椹)找事(椹)。”
“哎呀呀,我都快愁死了,你还穷侃!”
妻子一扑打屁股说:“怨我穷侃?你说说,来到家低头耷拉角的,谁欠你吊丧钱似的。”
两人一夜无语。
黎明,日出一杆,乱云飞渡。
妻子站在屋中,梳理云鬓,影子照在墙壁上。
匠工头揉搓着睡眼出来,看到这一幕,大呼一声:“别动。”
“夜梦未醒还是耍神经?”
他让妻子站在原地,拿起一条树枝,在墙壁上划了一个长方形框,正好把妻子的影子框在里边,说了声:“有了。”就不再搭话,直奔工地。
他走近工匠室内,亲自指导镜范制作,形状是一矩形,云雷地蟠螭纹,蟠螭的形状像蛇,几条蟠螭纠结缠绕在一起,组成一种连绵不断的图案。
工匠自言自语说:“这种形状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若铸造出来,将是天下第一镜。”
22、陈国再次索田完 桓公率军伐山戎
陈国王室见暗杀不成,召回不动,没有就此罢休。
嬖姬:“君王,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宣公:“办法嘛倒是有啊,我可不愿为了这点区区小事惹恼齐君。”
“惹恼齐君又怎么了,他能耐咱们什么事?”
“齐国是大国,咱们是小国,惹恼了就能遭灭国之灾啊!”
“看你这点胆量,不是一国之尊所为。”
“要不然,就传书给齐君,让他罢免陈完的官职。”
“哼,那样就算当时给你个面子,过段时间再给他官复原职,你又能奈何?”
“总不能让我亲自去干掉他吧?”
“不用你亲自去,派个使臣去说服齐国,把陈完押解回来,要杀要剐不随我们的便?”
“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
妫款听到父母的对话,说:“父王,只要陈完活着,我这个当太子的也成天提心吊胆的。”
嬖姬:“就是啊,你要多为太子着想。”
“父王,母亲说的话不无道理,你想想啊,咱们陈国君位你们兄弟相传至今,陈完那小子没有能够继承,他死不瞑目啊!”
宣公:“你们娘俩多虑了,我现在即刻安排使臣前往齐国,即使他是百足之虫,我让他死而且僵。”
听到这话,嬖姬母子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北边的山戎势力强大,不断南下侵扰中原,成为燕、齐诸国之边患。
公元前706年春天,桓公率军征伐山戎,管仲和鲍叔牙随军出征,到凯旋而归时已是冬天,草木变了样。大军在山谷里转来转去,最后迷了路,找不到归途。时间一长,军队的给养发生困难,大军就会困死在这里。
桓公急的愁眉不展,问:“仲父,全军迷路了,走又走不出去,难道就困死在这里不成?”
“君上莫急,容臣想个办法。”管仲回答。
鲍叔牙也安慰桓公道:“君上放心,管相会有办法的。”
管仲思索了好久,说:“咱们知道,狗离家很远也能寻回家去,那么军中的马尤其是老马,也会有认识路途的本领。君上,我认为老马有认路的本领,可以利用它在前面领路,带引大军出山谷。”
桓公:“那好,请仲父试试看。”
管仲立即挑出几匹老马,解开缰绳,让它们在大军的最前面自由行走。说来也怪,这些老马都毫不犹豫地朝一个方向行进。大军就紧跟着它们东走西走、最后终于走出山谷,找到了回齐国的大路。
讨伐山戎回师时,为了感谢齐国,燕庄公亲自送桓公回国,说:“深谢齐君亲自率军伐戎,使我国境得到了安宁。”
“哈哈哈,齐国燕国都是周王分封的诸侯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什么,以后遇上山戎犯境,我还会来帮助的。”
“在齐君面前,山戎不堪一击。”燕庄公恭维道。
两人一路上谈笑风生,久久不愿分别。
管仲凑过来说:“君上,燕君已经送你已经来到了齐境。”
桓公一愣神说:“是么?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无礼于燕。就把燕君所到之处割让给燕国吧。”
燕庄公闻言大喜,“哎呀哎呀,不愧是霸主的气魄,我代表燕国人民永远臣服在齐君脚下。”
齐王府中,桓公正和文武大臣分享救援燕国的胜利,说:“燕君这回是彻底服了,我虽不是天子,他这个诸侯王把我相送到出境。”
管仲:“君上对他够可以的了,把燕王所到的地方尽数割予,往后其他诸侯无不自然拥护君上。”
“呵呵,这些都是仲父之谋啊。”
“臣不敢当。”
公元前664年齐桓公又一次兴兵10万,管仲和鲍叔牙随军出征,与燕军共同征伐山戎。
田完听说征伐之事后,对桓公说:“君上,据说山戎那边的胡葱菜伯很有名,征伐归来时,可否稍带些种苗回来,让民间试种?”
“呵呵,百工官不提我倒忘了这事。我们中原只有夏葱,上次征讨时曾品尝过山戎冬葱,真可谓匀和豌豆揉葱白,细剪蒌蒿点韭黄。让仲父记着这事儿吧。”
管仲看了一眼田完,心里想,你小子真可谓多事儿,一边说:“臣记下了。”
大家正在高高兴兴议论着,谒者进来说:“报大王,有陈国使者求见。”
“这是什么时候?让他到馆驿歇着吧,我没兴趣见他!”
管仲:“君上,陈国使者来见,恐与田完有关,还是见见他吧。”
“田完?他已经是我们齐国百工官多年了,陈国还想出什么幺蛾子?”
“人追名逐利,正如飞蛾扑火一般。飞蛾扑火,人笑其愚蠢;而那些追名逐利以至于身败名裂的人,则更加可笑。为了功名利禄,劳心、劳神、劳力。为了功名利禄,计划、忙碌、奔波。不妨听听陈国使者有何说辞。”
“既然仲父这么说,那就请他进来吧。”
陈国使者得到准许后,进来说:“叩见齐君,臣受陈侯差遣出使贵国,受到齐君接见不胜感激。”
桓公:“陈侯派你来,有何要事想谈?”
使者:“是这样的,我们陈侯得知齐君让陈完做了百工官有些年头了,在这个职位上取得了不俗业绩。陈侯念他还是陈国人,想请齐君让陈完归国,也让他做陈国的百工官呢。”
桓公闻言,看了看管仲,管仲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陈国使者说:“你们陈侯什么时候有了慈悲心肠?当初是他逼得完来投靠我国,我给了他这么个职位,现在他已经和陈国恩断义绝,并且改姓田氏,就是我同意他回国,他本人愿意回去吗?”
使者:“这个嘛,全凭齐君怎么处置了。”
管仲:“我们齐国包容天下,你使者的责任尽到了,为了你回去好向陈侯汇报,你可以去找完谈谈,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愿,如果愿意回国,我们绝不阻拦。”
桓公:“是的,你去找他本人谈吧。”
“我作为使者,贸然去找他,多有不妥吧?”
管仲:“既然君上同意了,你就不必顾虑了。”
“谢齐王恩准。”
使者谢过桓公,退下后,鲍叔牙说:“君上,若田完回到陈国就由不得他了,结局可想而知啊。”
“陈侯不安好心肠,要他回去的目的,就是想以绝后患的。”
管仲:“放心吧,咱们把球踢给了田完,他是万万不会答应回去的。”
鲍叔牙:“田完是个聪明人,相信他也不会自己会去送死。”
23、秃尾老李望娘滩 石来运转溡水河
舂米作坊,女奴们正在一边劳作一边闲唠。
“二嫂,一石是几斗啊?”
“一石是十斗呗。”
“八斗是几石啊?”
“你考我啊,俺不会算。我也考考你。”
“你说吧。”
“一头老母猪十八个奶,走一步跩三跩,走了一百单八步,总共跩了多少跩?”
“哈哈哈哈……”
“别闹了,你们说今年咋还不下雨啊,旱得都寸草不生了。”
“若再不下雨,庄稼没有收成,这日子可咋过啊。”
“等会儿咱们都出去喊秃尾巴老李,准会下点雨。”
田完进来,转悠一圈,舂米的人都累得汗流浃背,听着她们的议论,好奇地问:“喊秃尾巴老李就会下雨?”
“是啊,比占卜求雨还准呢。”
“能讲给我听听吗?”
“你们官家人是不信呢。”
作坊头儿说:“百工官,你要听啊还得我来说。”
“呵呵,你也知道啊?”
“秃尾巴老李的事儿,乡下大人孩子都知道呢。”
作坊头儿拉着田完找个地方坐下,给他讲秃尾巴老李的故事:“有个姓毕的妇女,一直没孩子,一次她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从李子树下路过,看到树上有一颗鸡蛋大的李子,晶莹透亮,顺手就摘下来吃进了肚子里。
说来奇怪,没过多久,毕氏就有了身孕,怀了足足十四个月,生下的居然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龙。
毕氏虽然害怕,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于是将小龙养在了水缸里。谁知这条龙越长越大,水缸眼看就盛不下它了。
丈夫担心会受到这条龙的危害,拿着一把刀朝它身上砍去,谁知龙辗转腾挪,只被剁掉了半条尾巴,乘机飞走再也不来了。
若干年后,毕氏去世的当天,忽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河滩处的天空隐约有条巨龙在盘旋,哀鸣不止。
从此之后,每到毕氏的忌日,天空总会下起小雨,大家都认为这是龙儿子回家为母亲扫墓。
因为是吞李子生的,所以大家叫它秃尾巴老李,把它最后出现的淄河滩叫望娘滩。
每逢干旱季节,大家只要高喊秃尾巴老李,不管下多下少,它总要现身,替乡亲下一场及时雨。”
田完:“我不信呢,你让人喊一次试试,若是真下雨,我就信了。”
作坊头儿:“那好吧。”然后对在场的女奴道,“都出来,咱们喊喊秃尾巴老李,给百工官看看。”
女奴门都来到作坊外的路边,卷起手掌,对着天空喊:“秃-尾-巴-老-李……”
大家一起看向西北的天空,霎时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来,人们赶紧到室内避雨。不多时就下透了地,然后黑云翻卷而去,天晴了。
“我信了,我信了,还真准。”
天凉快下来后,田完抓起一把米看了看,又抓起一把豆看了看,对陪侍人说:“太粗糙了,能不能舂得更细一些?”
陪侍人屈强着脸回答:“百工官,女奴的力气有限,能舂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最大能耐了。”
完:“你就不能另想个办法?”
陪侍人挠着头皮说:“自古以来就是沿用的这种舂米法。”
“是啊,这样舂出的米,人们就觉得比直接煮囫囵粮食吃强多了。”
“人心无足,在追求上是永无止境的。”
“最好想个法子,把米舂得再精细些,还要缓解劳力之苦。”
“百工官,我们都是些粗俗之人,靠我们这些人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完走出舂米作坊,来到淄河岸边,面对滔滔北流的河水,自言自语道:若能够将流动的河水转化为动力,用来加工粮食该有多好。可这河面太宽了,枯水季倒好说,盛水期就会被淹没或者冲毁。这时他想到了溡水,河面窄,容易操作。
完一转身去了石匠作坊,他对正在雕刻石狮的工匠道:“你们停下手中的活儿,我给你们安排个事儿。”
众石匠见百工官有话要说,围拢过来,不知他要安排个啥任务,眨巴着眼睛搓着手等他说话。
完在石头上画了两个直径三尺的圆,说:“你们把这两个圆凿出来,再在上面凿上漕沟,然后把这两个石圆盘扣在一块,按上把手能让人推着转,看看能否将粮食磨成面粉。”
石匠们头一回接到这样的活,不仅一个个愁容满面,但又不敢拒绝百工官的安排,一个嘟囔道: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尽瞎琢磨事!说归说,众人还是按照他的意思,不长时间就完成了样品。
这年风调雨顺,井田里,从胡人那里引种的小麦长势喜人,完让人收割脱粒,对人说:“这麦粒子原先都是煮着吃,今日试试用石盘能否磨成粉,用小麦粉做面食是一定好吃。”
完让人麦粒放进石匠凿好的磨盘里推着转,一圈一圈转动,慢慢流出了粉齑。石匠说:“百工官,你发明的这个东西保准受人喜欢,能给他起个名字吗?”
“名字?”
“对啊,人一出生要起个名字,物件也要有名字人们才能记住。”
完抓一把麦粉,闻了闻,说:“用两片石头磨出面粉香味扑鼻,还用解释吗,就叫它石来运转吧。”
“这还不得靠人力推着转吗?”
完呵呵一笑说:“这事儿我早就考虑到了,把它安装在溡水河上,让水流做动力推磨。”
“哎呀呀,百工官你是天神下凡吧?这样的事儿你都想得出来,佩服佩服。”
田完的这些神操作,不仅在民间传的纷纷扬扬,连王室的人知道了,都感觉他这个人能耐大。
24、陈侯继续画大饼 齐萦姬之作宝盘
陈国使者来到田完府上,田完接报后出门相迎:“完不知使者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我出使来齐国,能够见到公子非常高兴。”
“咱们进屋叙话吧。”
一前一后二人进入厅堂坐下,侍者端上茶水品着。
使者看到厅堂中,由“東”和“太阳升降的阶梯”组成,悬挂着的形旁攴为手持器械治事状“敶”的图腾,说:“公子人虽在齐国,始终不忘自己的母国啊。”
田完一拱手道:“完本就是陈国人,不论走到哪里,怎能会忘记?”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使者这次来有何赐教。”
“不瞒你说,我啊,这次是受了陈侯的差遣。”
他说到这儿,田完心中咯噔一下,问了一句:“多年不见叔叔了,陈侯身体可好?”
“好得很,好得很。所以啊,他差遣我来,就是准备让你回陈国的。”
“让我回陈国?”
“是啊,你想想啊,陈侯年纪也一大把了,天天考虑王位的继承问题呢。”
“君位的继承问题?不是现在有太子款吗?”
“当初选择了他是出于无奈,这个太子实在也不争气啊。”
“陈侯后悔了?”
“说的是啊,陈侯的意思是让你回去后,也担任百工官,过度一段时间找个理由废了款,将君位传给你。”
“他会这么想?”
“再说了,陈国的君位本来就该由你来继承的。”
面对陈侯画的这个大饼,田完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踱步了很久说:“一切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是原先的妫完了,我现在叫田完。当初我命不保夕,可天无绝人之路,是齐君收留我才能苟活到今天,我不能背信弃义,谢谢陈侯的一番好意,陈国我是绝对不能回去的,一旦回到陈国,我命休矣。”
“不至于吧,临来时陈侯对我说的挺好的。”
“岂不闻笑里藏刀?”
使者:“难道来齐国一趟,让我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吗?”
田完想了想,到内室拿出一枚秤锤,道:“你老远跑来一趟,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请你把这枚权带回去吧。”
使者:“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包含在这枚权里,陈侯见到后会明白一切的。”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吃了秤锤铁了心。”
“这些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唉。”
使者听田完说到这儿,无奈只得悻悻离开齐国,向陈侯汇报去了。
田完知道陈国使者的到来,一定是先去拜访了桓公,他沉思再三,决定去王宫向齐君汇报他的想法。
一路上,他想到了太子御寇的下场,想到了陈国使者的说辞,庆幸自己听了太傅的话,投奔齐国的正确,庆幸自己坚决不回陈国是多么明智。
桓公的夫人萦姬,因有出色相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也听到了田完的一些传言,经常在桓公面前夸奖。
萦姬有一位侄女,如花妙龄,因了与王室有外戚关系,常常到姑姑家走动,萦姬对这个侄女疼爱有加,每次来都送些奇宝珍玉给她。
这日田完进宫汇报,一抬头,正好与行走于壸的萦姬和其侄女邂逅,只见萦姬黄衣绣着碧霞罗,粉红纱裙逶迤拖地,凤髻雾鬓,斜插着一朵牡丹花,一派黛眉开娇、绿鬓淳浓风韵。
完拱手施礼道:“有幸巧遇娘娘,完有礼了。”
萦姬一笑,说:“难得一见百工官,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完:“我进宫还能去哪儿?是去向君上汇报工作呢。”他又随手一指问:“这姑娘是?”
“哦,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家侄女。”然后拉着她的手说:“这是咱们齐国的百工官。”
那侄女一袭大红丝裙开口领,丰满胸部挺立,面似芙蓉眉如柳叶,堪比桃花大眼睛波光四射,鲜红嘴唇微微上翘,黑髻高挽。她微微一笑道:“见过百工官。”
完:“唉,我这个百工官啊,好像女人的针线簸箩子,大事管不了,针头线脑的事一箩筐。”
萦姬:“对了,有件事还要麻烦你这个百工官呢。”
完:“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这个侄女啊,马上要出嫁了,你说我这个当姑姑的,不应该好好表示一下吗。”萦姬说。
田完听说后对萦姬道:“那是应该的,可这些属于壸政,我掺和不太好吧。”
“什么壸政不壸政,我给她准备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她一件也看不上,说是太俗气了,唉。”
“姑姑,咱们家不缺少那些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你这孩子,难道还能让姑姑给你摘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成?”
“要我说嘛,侄女出嫁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这当姑姑的要好好给她准备件媵器。”
“对呀,那样到了婆婆家才有面子。”
“说得是呢,准备啥媵器,正好让百工官给当当参谋。”萦姬说。
田完知道自己派上用场了,说:“我这个百工官不能白当,为娘娘侄女效劳理所应该。”
“那你说来听听。”
“虽说是出嫁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咱不能让她忘了娘家的养育之恩,给她做个盛水的盘,铭文可以这么写,就叫‘齐萦姬之,作宝盘,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如何?”
侄女拍着手掌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喜欢这样的媵器。”
萦姬听完,立马心花怒放,说:“这个百工官考虑问题就是周到,就这样定了。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噢。”
侄女听后也满意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说:“百工官到时候可要给面子哦。”
萦姬道:“你在咱们齐国王室可成了大红人了,人人都知道你的能耐。”
“哪里哪里,下官这么做是应当之该。不过……”
“不过什么?”
“不瞒娘娘您说,微臣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工官,擅自做主应承了此事,让君上知道了多有不妥吧。”
“这点小事儿啊,王上懒得管。你把铭文誊写一遍,抽空儿我让君上过过目。”
“好的好的。”
两人就此谢过,回宫去了。
田完的目的就是要让桓公知道这事儿是他做的,看着两个女人心花怒放地离去,他心里想,若是早认识这姑娘该多好!与王室的人结成一门姻缘才是正道,可惜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他摇了摇脑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猛一抬头,差点碰到一棵树干上。
桓公打猎归来,收获了一头鹿、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展示完猎物后兴趣极高交代给易牙,就直奔后宫。
萦姬听见动静,急忙迎出道:“君上今日个喜形于色,莫非打猎收获满满?”
“是啊,今日寡人百发百中,收获了一头鹿、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我已交代易牙好好烹制,等会儿咱们都去分享一下美味。”
“哎呀,托君上的福,今日个好事连连,正有个事儿要对你说呢。”
“爱姬有什么好事儿要告诉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娘家侄女要出嫁了嘛,总得送给她件礼物。”
“宫中礼物多得是,她想要什么给他就是了。”
“考虑再三,还是做件媵器吧。”
“做件什么样的媵器?”
萦姬取出田完写好的铭文,说:“侄女相中了做个盛水的盘,铭文叫‘齐萦姬之,作宝盘,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享’。”
“哦,这是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的主意,是百工官田完。”
“这小子考虑的就是周全,好的,我同意。”
萦姬这时伸出芊芊玉手,挽住桓公的胳膊,说:“还是君上理解我。”
“呵呵,你是我的爱姬嘛。”说罢,将萦姬拥入床帏。
25、国仲许诺嫁爱女 雄雌凤凰双双飞
国仲,姜姓,国氏,字仲,谥号为懿,是齐国重臣。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自从田完做了百工官,朝堂共事时间久了,桓公对他的言行非常重视,感到完是个不凡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而重臣高子,对完的做法嗤之以鼻。
宫殿巍巍,金壁辉煌,珠帘低垂,玉光莹莹。桓公此刻还坐在宝座之上。
早朝已经完毕,众位大臣已经离去,只有高傒和国仲两人还立在原处。桓公看着两人的神情,知道二人有事要报,当下也不点破,只是让二人随自己入得内宫。方才问道:“二卿有何事,但讲无妨。”
高傒,字祖望,号白兔,谥号敬仲,又称高子,他看了一眼国仲,说:“朝廷养寇,统为庸臣所误,要清君侧。”
桓公:“不知高卿是何所指。”
“我是何所指,各位卿大夫明白,君主也应当明白。”
“呵呵,估计你是指的田完吧?”
“那还用说?齐国早晚为庸臣所误!”
“不见得吧。”
两人的对话,国仲心下明白,上前道:“君上,陈国公子完避难到齐国来,做了百工官,处事兢兢业业,怎能说成是朝廷养寇?称其为庸臣,要清君侧也不合适。”
说完,二人看着桓公的反应。
桓公听罢“哦”一声,说了一句:“完如我当年一般,我心生怜悯之心,才让他做的百工官,有人对他说三道四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是一个外来避难之人。”
国仲听桓公这么说,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行官隰朋凑到国仲跟前说:“君上和你都看中了田完,我观察田完也是一个可造之材。国仲大人,在下托付你一件事可否?”
“哪里话,大行官你有何事要托付我呢?”
“是这样,我看田完孤身一人在朝为官,正好家有小女,可否请你做个月老?”
国仲一愣,马上笑着说:“呵呵,原来是这事,是个美差啊,推辞不得,推辞不得。”
隰朋一拱手道:“那就有劳你了,拜托,拜托。”
两人话别后,国仲坐在回府的车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御手勒住马缰,跳下车说:“大人,到府上了,请下车吧。”
国仲还是紧闭双眼,摆摆手道:“暂不回府,再绕城一圈。”
御手听国仲此言,也是蒙圈了。又不得不再次驾车,在城郭的街道上穿来穿去。
这时的国仲在想什么呢?大行官隰朋要将女儿许配给田完,还要我做月老,做他的乘龙快婿。我也有一小女,不如……
这天风和日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国仲府上,一占卜官急急忙忙赶来,见面就问:“大人让我来有何要事?”
“也没有什么要事。我家有女已长成,该到了婚嫁年纪。”
“莫非懿仲大人看上朝中的哪位美男,要他做乘龙快婿了?”
国仲诡异一笑道:“那就请你猜猜看,有谁合适呢?”
“当朝宰相的儿子?” 占卜官试探着问。
他摇了摇脑袋。
“当朝哪个王子?”
他还是摇了摇脑袋。
“那我就无处猜了。哦,对了,当下的百工官怎么样?”
他微微翘起了嘴角,露出满意笑容。
“我看与百工官是天生一对呢。”
国仲收起笑脸,道:“正是为这事,请你来是想问问吉凶。”
“原来是这事。嫁女是人生大事,切不可马马虎虎。下官很荣幸为此效劳。”
“那就有劳于你了。”
他占卜了一阵子说:“夫妻好比雄雌凤凰双双飞翔,鸣叫应和响亮清脆。妫姓的后人,将在姜姓之国繁育昌盛。五代以后就将发达,地位与正卿并驾齐驱。八代以后,无人能与之相比。”
国仲听到卜辞里说的前景如此好,他一点也没犹豫道:“那你给提一下媒咋样?”
“国仲大人,我倒很愿意做这样的月老,但我的身份低微,婚姻既讲究门当户对,也讲究媒妁地位,我不合适做蹇修。”
“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若不愿意的话,改天我亲自登门去跟田完说这事。”
“田完巴不得攀上高枝呢,一定会同意的。”
田完在官府内正准备外出,国仲乐颠颠进来问:“百工官这是要到何处去啊?”
“哦,是国仲大人,朝退后就没见到你,你咋有闲工夫来到寒舍?”田完急忙把他请进屋内。
“哎哎,我也没什么事,路过贵府,进来打扰,请海涵。”
“哪里哪里,我们同朝为官,你是上官,邀请你还来不及,怎能说打扰。”
一阵寒暄过后,国仲抿一口茶汤,扫了一眼堂房,然后对着田完看了又看,弄得田完怪不好意思的,问他:“国仲大人,是不是我的脸上没有洗干净?”
“不是。今天我来就看门见山地说吧。是这样啊,我见你孤身一人忙里忙外,也需要个内侍照应。”
“齐君让我做百工官,成天忙的不亦乐乎,顾了大家就顾不得小家,哪有心思去考虑这等个人事情。”
“大家与小家都要兼顾才行,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不嫌弃,我家小女可否与你婚配?”
完见过国仲的女儿懿姜,她长得丰姿卓越,曾经有过非分之想,但又怕国仲不答应,今天见他来倒提媒,心中暗喜,脸上却表现出异样,说:“国仲大人,我乃一寄居之人,齐国能容我栖身已经是恩施了。令爱懿姜国色天香,完配不上她。”
“哎,小女不爱高官厚禄,只择如意郎君。我问过她了,说非你不嫁呢。”
完连忙说:“哎呀呀,真若这样,岳丈大人在上,请受愚婿一拜。”
话一出口,他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脑袋里嗡嗡作响,答应下这门婚事,那个春妮该怎么办呢?罢罢罢,不去管他了。
二人就这么你言我语着,国仲道:“改日我寻个良辰吉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另外陪送个上佳的通房丫头。”
田完沉思了片刻,说:“国仲大人,人生大事还需明媒正娶的好。”
“也是,是我着急了。也罢,赶明日我去找管仲管相国,让他出面给你们做媒,这面子够可以了吧?”
此话正中田完下怀,说:“如若这样,再好不过,就怕管相国肯不肯管这些闲事。”
“以我的老脸面去求他,他能不肯吗?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就一心准备婚事吧。”
完想了想说:“聘婚六礼的程序也得走吧?”
“你孤身一人在齐,‘宾执雁,请问名;主人许,宾入授’那一套一切都免了。”
“请期,用雁还是少不得的。”
“这些都好说,你着日准备准备吧。”
送走倒提媒的未来岳父,完心里美滋滋的。
大行官隰朋听说了此事,气呼呼找到国仲怒骂道:“国仲,小人也!”
“你这话说的,作为一个大行官怎地口出如此不雅言语?”
“我好心让你做我小女的月老,你倒好,竟然移花接木,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田完,不是小人是什么?!”
“大行官啊,至于谁的女儿嫁给田完,全凭天地姻缘,是田完看不上你家姑娘,怎么能怪起我来了呢?”
“好好好,我不跟你废话了,你们是天地姻缘,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可是让我看透了你是个什么人。”
国仲:“人贵有自知之明,这门姻缘我已经得到了田完的认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隰朋话里有话道:“那好吧,在下祝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罢,一甩袖子,气呼呼走了。
26、田完喜获美娇娘 夫唱妇随琴瑟扬
根据国仲选中的良辰吉日,田完府上张灯结彩,为了能够迎娶懿姜,他顾不上那个春妮了。
田完春风得意,穿着新婚礼服走过来,问婚礼主持人:“<礼记•郊特牲>云:婚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婚礼不贺,人之序也。我是陈国人,不知齐国是否也遵循这种礼节?”
“田大夫,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齐国也不敢僭越礼制。”
“那就好,那就好。”
布置好的新房内,本该由新郎家里人忙活欢天喜地的事,因田完是孤身一人,别无本家长幼到场,有些事儿要由新娘家的人替代。
懿姜的嫂子乐颠颠拿着一把笤帚,一边口吐芬芳:“新郎新娘入洞房,我是嫂嫂来扫床。一扫金二扫银,三扫扫个聚宝盆。扫房扫房,万事吉祥。新房扫床,子孙满堂。左手扫床生贵子,右手扫床生凤凰,凤凰头上开金花……
接下来,轮到懿姜七八岁的侄子,他在新床上滚来滚去唱着:“走进新房喜洋洋,我给姑丈来滚床。滚床滚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姑娘。这张床,真是好,夫妻恩爱过到老。这张床真是宽,堆满金山和银山。我把枕头抖一抖,荣华富贵样样有。我把被子裹一裹,日子越过越红火。祝姑丈姑妈新婚快乐。
看热闹的人一阵欢笑声过后,田完着爵弁服,下裳为纁色,镶有黑色的边。懿姜头戴发饰,身穿镶有黑边的纯玄色衣裳。
待婚礼举行完毕,宾朋离席,完在洞房内拿着一把秤杆,挑开懿姜的盖头,一身凤冠霞帔,菡萏出水的刹那,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巧眉杏眼,皓腕凝霜雪,云堆翠髻,窈窕嫣姌美仙家,娇娇倾国色。
完在她面颊上深深一吻,轻轻说了声:“娘子。”
懿姜微睁杏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郎君,面如冠玉,温文尔美绝伦。光洁白皙的面庞,一对细长多情的桃花眼,透着勾人魂魄的奇异光泽;高挺的鼻梁,透着丝丝倔强。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一袭苏绣红色锦袍,腰系五彩蚕丝白玉带,足蹬青缎白底小朝靴,道不尽的风流潇洒。
二人在寝室中等待新婚第一餐,同享俎中的鱼肉,吃饭毕,侍女捧着斟满酒的两个连丝带瓢,让完和懿姜各执一瓢互碰,手挽着手,让对方各喝上一小口,再互换酒瓢。喝酒后,侍女把两个瓢扣在一起,将丝带缠绕为连卺以锁,其寓意是使两人相爱拴在一起,永不分开。
进行毕合卺礼,懿姜盯着完的眼睛说:“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属于你。我愿用来世的泪化做今生的皈依,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你。为你我什么都愿放弃,只愿今生有你,永不分离。”
完牵起懿姜的芊芊玉手:“娘子,我想的话你都替我说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懿姜也拉着完的手说:“莫急,去灯下,让我看看你的手相。”
“打哪儿学来的,这个时候你哪来的兴致看手相。”
“不嘛,我就要在这个时候看看你的手相。”
完跟着她来到灯光下,说:“好,你随便瞧。”
懿姜把完的双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扳着看了个遍,惊呼道:“你的指头全是斗呢。”
“这有什么说处吗?”
“有。人说‘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
“呵呵,那我这十个斗有什么说处呢?”
“‘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而十个手指全是斗的人具有天生的才气。”
“完不才,能娶到你这样的美人,是我今生的福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已是子夜时分,手挽手进了帷帐。
从娘家带过来的活嫁妆——媵妾,即通房大丫头,早已准备好主子战斗用品,被褥铺好,枕头摆放到位,铜盉准备的热水还在冒出蒸汽。见主子进来,丫头满面含羞穿着软底鞋立在床边。
田完说:“如夫人辛苦了。”
“主子辛苦,夫人今日个真真是最美呢。”
“是啊是啊,夫人今天是个最美的新娘,时间不早了,咱们入寝吧。”
田完和懿姜相视一笑,欲要互解罗裳,通房大丫头伸出手来帮忙,懿姜道:“不用了,你去准备卷细苏绸吧。”
“主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枕头右侧放着。”
“哦,灯光昏暗,我一时没看到呢。”
“下边放着的是细棉白帕子。”
懿姜脱光了躺在哪儿,对通房大丫头说:“你也去脱了睡吧。”
通房大丫头便去了与男女主人相通的卧室。
田完挠挠脑壳:“我怎么感觉不自在呢。”
“通房大丫头又不是一般的丫头、婢女,适应了就好了。”
就这样,两人战斗的动静,通房大丫头听的真真切切,免不了自己一阵骚动。
27、懿姜无意照铜镜 借阳取火燃芦绒
早上醒来时,一股刺眼的光亮在室内折射,完定了定神,看见通房大丫头正在打扫战场。
问:“夫人呢?”
通房大丫头指了指梳妆间:“夫人在里边呢。”
田完蹑手蹑脚过来要给懿姜一个热吻,说:“爱妻,你真美啊。”
懿姜揩齿龙骨散后,在对镜贴花黄,她一转身,手中的铜镜正好对着阳光,照在田完脸上。
“夫人,你的镜子要刺伤我的眼啦。”
“是嘛,昨晚你折腾的够呛,到现在还懒床不起,估计你还在做美梦呢。”懿姜噗嗤一笑。
完穿好衣裳,要过懿姜手中的镜子,一面打量着自己困顿的倦容,一面沉思起来。
“夫君,你怎得也学开了小女子,害相思病了?”
“我是想啊,这小小一面铜镜,折射的阳光刚才灼得我眼痛,若是照在芦絮上能不能引燃呢?”
懿姜“呵呵呵”笑着说:“你的想法真奇怪,冰冷的镜子还成了火炉不成?”
“不行,我得让造镜作坊好好试验一下。”
“你真是个急性子人,鸡初鸣时,丫头就给你准备好了咸盥漱水,怎么也得洗吧脸吧?”
“不用了。”
说罢,田完顾不上吃早餐,说:“我要去造镜作坊。”
“你拿上伞。”
“不刮风不下雨,拿伞作甚?”
你不看看这天现在阴沉沉的,指不定啥是会下雨,再说了,就是不下雨,拿着伞也能遮阳不是?”
田完接过懿姜递给的伞,刚要出门,突然噼里啪啦下起了冰雹。
“呵,我要出门去,天上下冰雹,这是啥意思呢?”
懿姜急忙扯住完的衣角说:“你等等。”转身对通房大丫头喊:“快拿出把菜刀来。”
“你要作甚?”
懿姜只是笑笑,没有作答。她从通房大丫头手里接过菜刀,一抬手将刀扔到院子里;田完一脸茫然看着懿姜,猜不透她演的哪一出。
冰雹还在噼里啪啦落下,懿姜又喊通房大丫头:“再找把剪刀来。”
她又把找来的剪刀扔出去,说来奇怪,冰雹像一个听话的孩子,登时戛然而止。
“难道你会降妖捉怪吗?”
“降妖捉怪不会,可我把刀和剪子扔出去,能降住冰雹。” 懿姜得意的笑着说。
田完更加迷惑了,问:“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一招?”
“不用学,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哦,还怪灵验呢。冰雹不下了,我可以走了吗?”
“爱去哪去哪吧。”
不多会儿,田完来到造镜作坊,找到制作矩形云雷蟠螭镜的工匠说:“依照制作铜镜模式,你再仔细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制造出一面能引火的铜镜?”
“百工官,是矩形云雷蟠螭镜那样子的吗?”工匠问。
“不。那样太大。应当与女人手握的铜镜一般大才好。”
过了段时间,完还是记挂着铜镜的事,又找到工匠问:“火镜的事怎么样了?”
工匠:“我反反复复进行了实验,虽然聚光得烫手,但就是无法将芦绒点燃,俺就是这点本事了。”
“你们可以往铜水里添加点锡试试嘛。”
果不其然,第二天工匠找到完,喜滋滋报告说:“百工官,按照您说的,真成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那赶快试试让我瞧瞧。”
工匠拿着铜镜,将阳光照射在芦绒上,很快开始冒出白烟,完轻轻一吹,一股火苗马上腾起。
“百工官,这取火镜是您的一大发明呢。”
“不。不应该叫取火镜。”
“大人您见多识广,应该叫什么呢?”
“阳燧。”
“阳燧?为什么叫它阳燧呢?”
“呵呵,岂不闻遂人钻木取火,咱这叫借阳取火,故名阳燧耳。”
“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起个名字都这么有学问,好听好记。”
完拿着阳燧,不断一遍又一遍地在引燃芦绒。一大片云彩从空中经过,遮蔽住了阳光,阳燧暂时无法将芦绒引燃,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道:“若是白天黑夜都有阳光该有多好啊。”
28、处心积虑讨欢心 斫轮老手言糟粕
田完处心积虑做些讨桓公欢心的事。
那日,桓公外出打猎,御手赶过来一辆木路车让他乘坐,在桓公就要上车时,田完来到跟前说:“君上,您怎地不乘坐象路车呢?”
桓公脸一沉道:“亏你还是个百工官,连这点事都不晓得!象路是寡人巡游地方时乘坐的,今天寡人外出打猎,乘坐木路才是符合礼制的。”
田完眼珠子转悠几圈说:“王上,我想给您改造一下乘坐的象路怎么样?”
“象路是天子赏赐给的,改造了还符合周礼规定吗?”
“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以来,君上实际已经代行天子令事,象路显得有点像公卿士大夫的服车,与您的身份有点不符了。”
“哈哈,哈哈,也是呢。不过,这事儿寡人还要征求仲父的意见才行。”
“君上不必担心,臣让巾车官推荐位斫轮老手,分别打造五辆玉路、金路、象路、革路和木路供您乘坐。”
“那不和当今天子一个等级了?”
“君上,在我心目中,您就是当今天子,那个诸侯敢于您比肩?”
“这话只能在这儿说说,最好不要僭越,免得其他诸侯生事。”
“臣下早已想好了对应之策。”
“什么对应之策?”
“各路车都刻上一个‘齐’字,以示与天子之别即可。一来象征是我们大齐国的车辆,二来诸侯们就是知道了也无话可说。”
桓公听到这儿,一拍几案道:“太好了,你赶紧找个斫轮老手,寡人要亲自监督他打造。”
田完找到巾车官问:“你们这行当里边谁是斫轮老手?”
“工正官,要说谁是斫轮老手啊,非轮扁莫属。”巾车官回答。
“我想请他给君上造新车,他的手艺怎么样?”
“斫轮老手了嘛,不在话下。”
“那咱俩去问问他是否愿意。”
两人说话间来到轮扁住处,巾车官说:“轮扁,这是田工正官。”
轮扁:“见过工正官,不知二位大人到来有何见教。”
田完:“是这样的,听巾车官说您是斫轮老手,想请您到宫中为君上打造新车,您可愿意去?”
“什么时候去?”
“明天就去怎样?”
“明天?”轮扁掐算着手指道:“不行,明天正是季月逢丑‘红煞’的日子,我们这一行忌出工。”
“呵呵,还有这一说?”填完笑着问。
轮扁一脸正经道:“是的,季月逢丑‘红煞’日子,就是饿死也不出工。”
巾车官说:“好吧,那就延迟一天如何?”
“可以。”
辞别轮扁出来,田完说:“这个行当还有这么多禁忌呢。”
“工正官,您不知道啊,十匠九难缠,木匠鬼不缠。”巾车官笑着说。
轮扁被召入宫打造路车。
桓公问:“你早了多少年车了?”
“回君上,屈指算来,下人造车一个甲子之多了。”
“看来你是个斫轮老手了?”
“下人算不上斫轮老手,在咱们齐国能与我造车时间长的不多。”
“嗯,这样吧,你在宫外造你的车,我在宫里处理公事,咱们互不相扰咋样?”
“君上处理国政,下人怎敢相扰。”
田完对轮扁说:“君上是要亲自监督你造车,可不要扫了君上的兴呦。”
“百工官尽管放心。”
就这样,桓公在堂上翻阅简册,透过窗口可以看到轮扁在堂下用椎、凿等工具做车轮,桓公在读到得意处时,不由得读出朗朗声来。
轮扁听到声音,朝窗口望了望,又低头做他的活,这样三番五次,估计桓公一直沉浸在简册里的故事中,把轮扁造车的事忘在了脑后。轮扁㨤了㨤头皮,放下手里的工具,不由自主走上堂来,在桓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地说:“请恕下人斗胆问一下,君王读的是什么?”
桓公没想到这个老木匠会走上堂来,颇有点意外。不过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倒也不去斥责他,就回答说:“寡人读的是圣人写的东西。”
轮扁问:“圣人还在吗?”
桓公说:“已经死了。”
“这样看起来,君王所读的,不过是古人的糟粕而已!”
桓公听罢勃然大怒,说:“寡人读的东西,你一个做车轮的怎么敢议论?你说,这上边怎么会是古人的糟粕?说出道理便罢,说不出道理便难逃一死!”
轮扁不慌不忙地说:“下人是根据所从事的活计而明白这个道理的。砍削轮子,榫头做得宽了则松滑而不牢固,做得太紧就必然涩滞而安不进去,下人制作的榫头松紧适宜,是因为心里怎样想的手便怎样去做。然而尽管所需要的分寸度数心里都明白,要把它用言辞表达出来却实在不可能,全靠自己手与心的配合。”
“所以,你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所以,下人无法将其中的奥秘传授给儿子,下人的儿子也无法学到其中的奥秘。因此,下人如今七十多岁了,还只好亲手去干制作轮子的活。”
“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只配把你的奥秘带到坟墓里去。”
轮扁:“这样看来,古人之道的精华都已随着古人死去而无法传世,那么君王所读的,不就是古人的糟粕了吗?”
桓公听了他的奇怪理论,一时竟然哑口无言,来到轮扁造车的地方,那其他的斧头我在手中。
正在这时,田完和巾车官到来,见桓公紧握斧头,轮扁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知是何原因,巾车官赶忙过来制止:“君上息怒。”
“寡人看看他的斧头还不行吗?”
“君上有所不知,民间有句老话叫‘四不摸’。”
“哪‘四不摸’?”
“这个嘛……”
田完接过话茬:“对君上你就照直说吧。”
“‘四不摸’是指“木匠的斧头,厨师的刀,单身汉的行李大姑娘的腰。”
桓公一听哈哈大笑道:“好,寡人尊重你们的习惯,将斧头还给你,不摸了。”
29、大谏之官东郭牙 怒斥田完汲酒器
淄河岸边,杨柳依依,淄水奔流,舟楫来往。
一群小孩子在水边嬉戏。
田完沿小径踱步,嘴里哼着曲子,双手打着拍子,正在兴致上,忽然有一个小孩子,用一节竹竿对着他喊道:“站住不许动。”
田完见是几个小孩子跟他开玩笑,问:“你们要干什么?要劫财吗?”
“谁要劫财?我们要消灭你。”一个说着,将竹竿对准他,两手一用力,一股水流喷出,其他孩子也跟着学,齐呼啦朝田完身上喷水。
衣裳被喷湿了,却并没有生气,他对小孩子玩的竹筒来了兴趣,说:“小朋友,让我看看你们的水枪好不好?”
一个怕竹筒被他抢了去,说:“看什么看,不给你看。”说完躲得远远的。
另一个说:“就是一节小竹竿,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给你看看吧。”
田完接过来,仔细打量着,这是一截两巴掌长略比拇指粗的竹节,一头有个小孔,小棍缠着布条塞在竹筒里,一抽一拉就可以吸水喷水。
小孩子说:“没见过吧?一看你就是个不劳作的人。”
“呵呵,很对。这东西很好玩,还给你。”田完将竹筒水枪还给小孩。
受到竹筒水枪的启发,田完令工匠铸造了一样东西。
这天,桓公在中午的时间宴请诸大臣,却迟迟不见宰相管仲的影子,急的他坐立不宁,一会儿朝窗外望望,一会儿问大臣们:“仲父怎么还没有来?”
鲍叔牙道:“管相各种大小事务缠身,恐怕已经忘记了吧。”
“寡人设宴,再怎么事务缠身,也不能忘记啊。”随后对一侍者说“你去催催他。”
不多会儿,管仲匆匆进来首先说:“臣赴宴来迟,请君上恕罪。”
“仲父尽管是忙了些,赴寡人之宴来迟,别的罪责就不追究了。”桓公举起酒杯“罚你喝酒总可以吧?”
管仲看桓公这么说,要以罚酒来惩罚自己,不得不从,便举起酒杯,说:“君上罚酒,应该,应该。”
可他并没有将酒往嘴里倒,而是目视了一圈诸位大臣,把酒往地下倒掉了一半。
在场的文武大臣看愣了,桓公也感到莫名其妙,问道:“仲父违约迟到就已经不是了,又将寡人所罚酒倒掉,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这从礼节上能讲得过去吗?”
管仲整了整衣襟说:“君上,臣听说酒进了嘴舌头就特别长,舌头长了就会说错话,说错话的人就会惹来杀身弃尸之祸。臣以为,与其身遭弃尸,不如弃掉些酒好。”
“呵呵,有意思。你这样到让寡人有一事感觉很蹊跷。”
鲍叔牙:“君上,有管相在,蹊跷事可以问他。”
“事儿就蹊跷在这里,寡人想攻伐莒国,本来这事就我和管相两人知道,属于高度国家机密,为何现在弄得天下皆知?”
管仲问:“君上,臣从未对外透露半个字,如今天下皆知你怀疑是谁呢?”
桓公叹息说:“总不至于是寡人透露出去的吧?”
“这倒奇了怪了,你知我知,天下皆知,君上未透露,臣未露,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我没有怀疑仲父的意思,也纳闷呢。”
“君上是怎么知道天下皆知的呢?”
“哎,那天寡人遇劳作的役夫人群,有位拿着木杵的人在谈论此事。”
“这好办,让役夫再回来劳作,而且不可找人顶替,我倒要看看此人谁何种来头。”
不多时,一帮役夫到来,傧者让所有人分级站立。其中有个叫东郭牙的,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了。”
“难道仲父还有火眼金睛的本领?”
“君上如若不信,把他传来一问可知。”
东郭牙被传唤进来,管仲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下人乃一村夫东郭牙。”
“我问你,是你说我国要伐莒的吗?。”
“不错,是我传说出去的。”东郭牙不慌不忙地说。
管仲:“我不曾说要伐莒,君上也没对外人说过,你从那儿听说我国要伐莒的呢?”
“君子善于策谋,小人善于推测。这话是小民私自猜测的。”
管仲说:“伐莒的事儿,你怎样猜测出来的?”
东郭牙回答:“小民听说君子有三种脸色:悠然喜乐,是享受音乐的脸色;忧愁清静,是有丧事的脸色;生气充沛,是将用兵的脸色。前些日子小人望见君王站在台上,生气充沛,这就是将用兵的脸色。君王叹息而不呻吟,所说的都与莒有关;君王手所指的也是莒国的方位。尚未归顺的小诸侯唯有莒国,所以猜测要伐莒。”
桓公:“哈哈哈,三色理论是你独创的吗?”
东郭牙道:“目者、心之符也,言者、行之指也。夫知者之于人也,未尝求知而后能知也,观容貌,察气志,定取舍,而人情毕矣。”
管仲:“听你的言行,必定受到过教育。”
“小人也不曾受过什么教育,只是家就在泮宫附近,小时候经常在泮水边玩耍,偷学了几句而已。”
桓公:“今日东郭先生让寡人大开眼界,不再纠缠此事了,赐酒与东郭先生,咱们也共同开始饮酒吧。”
田完也在被邀请之列,他到来时,随手携带者一柄竹节形铜铸器,只是这铜铸器样子有点古怪,顶部有一龙首衔环,末端呈鹅蛋形状饰含苞待放荷纹。
几位官员左瞧瞧右看看,谁都不晓得这玩艺是做什么用的。
一大夫半开玩笑地问他:“田大夫,君上宴请,又不是上战场,何必带了武器来?”
另一大夫提醒他说:“这东西真若是武器的话,是要犯条律的,可要当心啊。”
田完只是一笑回应,说:“到时候你就知道它的用途了。”
众大臣陆续到来,按次序列座,桓公居上位,说:“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喜获丰收,百姓安居乐业。葵丘两次会盟以后,赖管相的计谋,将石头和茅草玩出了高人一等的花样,天下财物顺风顺水流到了我大齐的库府,狂赚了一笔意外之财。为此设宴酬谢诸位大夫。”
管仲:“君主设宴,是表达对臣子的信任,请诸位要吃喝有度,可不能恋酒噢。”
大家非常感激,所说的话无非是谢大王恩赐。
桓公位置上有一三支蹄足、二腹耳的扁圆腹铜鼎;大臣使用的是两耳蛟龙状,盖顶有莲瓣装饰,通体饰波曲纹的簋。
侍者将尊、区、卮、鉴、斛、觥、瓿和觚、觯、角、爵、一一摆放好,用黄金勺给桓公爵中舀酒,由于没掌握好量,就从爵中流出,桓公脸上略显怒气,随口“嗯”了一声。
这时,田完摆摆手,让侍者过来,递给他一样物件,说:“你试试这个,酒就不会溢出了。”
侍者接过来,拿在手中端详了半天,问:“田大夫,这东西怎么使用呢?”
“我来教教你。”
说着,田完给他做示范动作,将竹节铜铸器鹅蛋形放入盛酒的簋里,用拇指轻轻压住竹节上端一侧的方孔,慢慢提起来,对准饮酒的觚慢慢松开拇指,不多不少正好一爵。
在场的大夫们见到这番操作,七嘴八舌称奇道怪。
桓公也很感兴趣,问:“田大夫,这叫什么啊?”
“禀君上,这是微臣设计的汲酒器,我根据上古文字,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录’。”
桓公:“呵呵,有意思,可令造办府多铸一些,待招待别国使臣时,让他们也长长见识。我们齐国,有田大夫这样的工正官,实乃幸事。”
管仲在一旁看了,一直默不作声。
在场的东郭牙一脸不屑地说:“田大夫尽弄些蹊跷古怪的玩意讨好君上。”
田完没想到东郭牙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弄得面红耳赤,弱弱地说:“这是百工官的职责所在,怎能说我尽弄些蹊跷古怪的玩意讨好君上呢?”
东郭牙:“恕我直言,国家的强大,于这些雕虫小技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是刻意讨好君上是什么?”
桓公:“你们不必争执,都耽误喝酒了。”
东郭牙:“田完误国,我不得不说。”
管仲:“朝中文武不少,就是缺少东郭先生这样有耿直个性的人。”
“仲父说的极是。”
东郭牙:“我天性如此,今生今世改不了了。”
管仲说:“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君上立以为大谏之官如何?”
“相国,那可使不得,那可使不得,我不过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没有能力任大谏之官。”
“正是你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我才向君上荐举的。”
“真若如此,我容易把满朝文武得罪个遍。”
“只要有益于国家,你还怕得罪人吗?”
“怕倒是不怕,怕是没人愿意与我同朝为官了。”
桓公听完他俩对话,哈哈大笑说:“就依仲父所言,我就欣赏东郭牙这样的人。”
从此,东郭牙在齐国上任为大谏之官。
东郭牙上任大谏之官,田完知道自己没有好日子过了,对所管百工之事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懿姜看到他整日无精打采的样子,也很少去上朝,吃了饭就窝在家闷闷不乐,不无担心的问道:“夫君,你在外边遇上什么事了吗?”
“嗨,你是不知道,最近东郭牙上任大谏之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这个百工官还怎么干!”
“东郭牙就那德性,一个死犟驴。”
“是啊,要不是君上为我讲情,他能把我削为平民,在朝为官真是个难啊。”
“你何不去找卫开方,让他也在君主面前奏他一本,看他还敢嚣张不。”
“就怕开方不帮我这个忙啊。”
懿姜附在田完耳边道:“卫开方和你一样,都是别的国家来的,就说下一步东郭牙会朝他下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肯定帮这个忙的。”
“都说头发长见识短,还是夫人想得周全,佩服,佩服。”
懿姜瞥了一眼,道:“那就按本夫人说的去做。”
田完:“好,到明天我就去跟开方合计合计。”
30、 喜得贵子田孟夷 曹刿扮作不速客
懿姜身怀六甲期间,面部忽然粗涩不润,黑暗无光,且布满了雀斑污子,她用镜子照照,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不由得唉声叹气。
田完说:“夫人不必伤心,可能是孕期的缘故,女人都会这样吧。”
“哪个女人不爱美?我这样貌,怎么有脸见人啊。”
“我去找御医来看看吧。”
“御医能给咱诊病?”
“我这个百工官跟御医都很熟悉,他们会给我面子的。”
田完一会儿的工夫还真把御医请来了。
御医开始打算望闻诊切一番,当听说身体别无不适,主要是面部的雀斑污子影响容颜。
“这好办,用白芷、滑石、白附子各6g,绿豆粉120g,研极细末,每次少量洗面,或兑人人乳用之,其效甚速。”御医说。
按照御医开的方子,果然,懿姜用过之后,面部颜色光洁如玉,面如凝脂。
这年春天的某日,田府佣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主人正在焦躁不安等待着。
忽然间,天空一阵突变,一声巨雷响起,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长空,春天这般电闪雷鸣,实在是不同寻常。
产房炫目的红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所有人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声啼哭。终于,田府中传出阵阵婴儿哭喊。
“恭喜大人,夫人生了,是个男娃。” 通房丫头跑出来喜滋滋说。
田完:“男娃好,男娃好。我盼的就是给我生个男娃。”
他急促来到床前,仔细端详着稚嫩粉雕的小宝宝:一张胖乎乎的脸蛋,两串弯弯的眉毛;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一对菩萨耳,一个肉嘟嘟的小嘴巴;在嘴巴下面还有一个圆鼓鼓的双下巴。
转而,走出产房吩咐下人说:“多多备好酒宴,我要好好庆贺一番。”
管家说:“大人,那就赶快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客人来道喜也好对他们讲。”
“名字?我想想,我想想。俗语说,孩子的名字男不带天,女不带仙,开春第一个月出生,又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当取个‘孟’字;东夷从大。大、人也。夷俗仁。仁者寿。有君子不死之国。按天大、地大、人亦大。大象人形。而夷篆从大。则与夏不殊。夏者、中国之人也。从弓者、肃愼氏贡苦矢石砮之类。也可作化险为夷讲。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好好好,就叫田穉,字孟夷吧。”
管家击掌道:“姓田,名穉,字孟夷,好,这个名字好。”
“你说说,怎么个好法?”
“从大从弓,东方之人,将来一定能纵横齐鲁大地。”
田完听到这样说,霎时一脸严肃,道:“不可这样讲,不可这样讲。若传出去,有些人听到会不高兴的。”
“不就是一个名字吗,国人又不是小肚鸡肠。”
“你要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就此打住,不可外传。”
前671年夏,天气燥热异常,知了被晒的哇哇乱叫,飞鸟躲在枝杈荫里暂停聒噪。
鲁国王宫早朝,文武百官大汗淋漓。
鲁庄公,姬姓,名同,端坐在宝座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怒时若苦笑。他看了看满朝文武百官,问:“今日朝事,我决定到齐国去观看祭祀社神,哪位愿陪同前往啊?”
曹刿一头乌黑茂密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狐狸眼,高挺的鼻梁,刀刻般的厚嘴唇,立马出来劝谏说:“不行。”
“据说,齐国祭祀社神的活动非常隆重,寡人去观看一下有何不可?你战胜了一次齐军,后来屡战屡败,是不是被齐人打怕了?”
“不是。礼,是用来整饬百姓的。所以会见是用以训示上下之间的法则,制订节用财赋的标准;朝觐是用以排列爵位的仪式,遵循老少的次序;征伐是用以攻打对上的不尊敬。”
“齐鲁两国本是邻邦,世代有联姻关系,寡人去观看估计齐君是会隆重安排接待的。”
“诸侯朝聘天子,天子视察四方,以熟悉会见和朝觐的制度。如果不是这样,国君是不会有举动的。国君的举动史官一定要加以记载。记载而不合于法度,后代子孙看到的是什么?到齐国去观看祭祀社神,这是不合于礼的。”
听到这话,庄公更是执拗起来:“那寡人倒要你来陪同前往,你可愿意?”
见说服不了庄公,曹刿只得口头回答:“既然君上心意已定,刿无话可说了。”
是夜,乌鸦在窗外低沉的“嘎、嘎、嘎”的叫声听起来很渗人。曹刿躺在床上,听到叫声心里很烦,打开窗户也学着乌鸦“嘎、嘎、嘎”叫了几声,乌鸦听见有人驱赶,马上止住叫声。待曹刿刚刚躺下,乌鸦又开始叫,他用双手食指堵在耳孔上,合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这天夜里,他暗自酝酿了一个计划。
观看祭祀社神的队伍逶迤行进在去齐国路途。
庄公问:“我们走哪条道路进入齐国比较好?”
一随侍说:“还是走老路菟裘吧。”
曹刿:“不走那儿,不吉利。”
庄公:“依你的意思,咱们应该走哪儿呢?”
“君王听我安排,走祝丘,路途劳累了,还可以到行宫休息一下。”
其实,他劝庄公走祝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祝丘的行宫,是专门为前鲁桓公夫人文姜而建的,走祝丘的路上,曹刿不时观察着庄公的表情变化。
看到沂沭两河的水流,每走一段路,庄公就令车马停住,下车一番沉思,并不言语。进入行宫,由这里的一草一木,想到了自己父王母后的那些事儿,不觉泪流满面。
看看夜幕就要降临了,庄公说:“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曹刿:“君主如果路途累了,可以多住几日也好。”
“不,那样啊就耽误了齐国祭祀社神的活动。”
早晨起来,曹刿暗自观察庄公的变化,并无表现出异样,翌日到达齐都临淄。
一系列礼节性的仪式完毕后,只等来日观看祭祀社神。
这夜,西北的天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一个蒙面黑衣人翻墙进入田府。
田完正在秉烛夜读,风刮得门窗咣当咣当响,灯被吹灭了,他起身要去关门,蒙面黑衣人进来,一把抓住田完的衣领说:“不要出声。”
田完回过神来问:“壮士想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个百工之官,没有金银财宝。”
“我不要你的金银财宝,只要你领我进王宫一趟。”
“进王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处处戒备森严,再说半夜三更的。”
“你就说有要事向君主回报不就成了?”
“壮士,你能告诉我进王宫的目的吗?”
“这个嘛,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你不认识我,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曹刿,是趁鲁君来齐观看祭祀社神的机会,刺杀你们君主,要回我们的汶阳之田。”
田完明白了他的动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曹壮士,你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时间不等人,你是想拖延时间,想办法把我抓起来?”
“不不不。但我听说汶阳之田本来就属于齐国,是晋国公族大夫韩穿出使鲁国时,鲁国国君同意归还回来的。”
“那是受到晋国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是齐国发兵夺取属于我国在汶水之北的这块富饶土地。”
“孰是孰非,咱们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
“今夜我就要跟齐君讲清楚。”
“你想想,你今夜杀死了齐君,就能得到汶阳之田吗?”
“照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田完在室内围着曹刿踱着步,凑到他跟前,附在他耳旁悄悄说:“过些时日,齐君要在柯地会盟,你不若到那时行事,当着众位诸侯的面,挟持齐君尚可要回汶阳之田。齐君若答应了你的要求,普天之下都知道了,可保证此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百工官此话在理,那就留着齐君再多活几天吧。”转而,他朝田完恶狠狠地说:“这事儿你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
“你想想,这事儿我能走漏风声吗?除非我不想活了。”
“真若走漏了风声,我让你断子绝孙!”
说完,他一拱手,消失在夜幕中。
31、懿姜物色求联姻 虎女安能配犬子
转瞬间,田府的小主人从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现在已是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龄。
田孟夷正在院子里玩耍,他用鞭子抽陀螺,待到陀螺摇摇晃晃转动不稳时,“啪啪”抽上几下,陀螺又开始急速转动。
田完和懿姜在屋子里看着孟夷的举动,二人心中的高兴写在脸上。
“夫君,我想去婆家看看?”
“什么?你胡说什么?” 田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懿姜问。
懿姜:“作为女人,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没到过婆家呢。”
“你想,难道我就不想吗?”
“那你就想办法带我到婆家看看嘛。”
“你是不是想有去无回?我都不敢回去,你去了还能回得来吗?”
“唉,谁家媳妇不是公婆、姑子、小叔子一大家人,可我是这样的孤单。”
田完也长叹了口气,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说了,你娘家也是名门望族,个个都宠着你,有什么孤单的?”
“总觉着是少了点东西,想做个十全十美的女人也难啊。”
“夫人,咱不说这些了好吗?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提去婆家的事了。”
田完一边说,一边挽起懿姜的手臂,进入内室。
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田孟夷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这夜,田完夫妻翻来覆去睡不着,瞅瞅窗外的夜色,挂在天空的月亮已快满月,看看身边的丈夫轱辘来轱辘去,懿姜问:“你咋的睡不着了?”
“我能睡得着吗?孟夷十七八了,该给他订门婚事了。”
“是的啊,你可有目标了?”
“目标嘛,只能从卿大夫的人家选。”
“那是那是,咱孟夷是一等人才不说,联姻最好是当朝官员。”
田完:“高、国是大户,你可知道谁家有合适的女儿?”
懿姜:“最好能从君上的女儿中挑选一个。”
“不中不中,那样让外人说咱巴结君上呢,何况我在齐为官,就已经闲话不少了。”
“高家的女儿多,你让国上卿做媒给挑选一个怎么样?”
“我出面不合适,还是你出面比较好。”
“这样吧,赶明日我去找国上卿夫人,让她给撮合撮合。”
两口子唠叨了半宿才合上眼。
国子听夫人说田家委托之事,说:“什么?田家要借联姻给自己找往上爬的阶梯?他做美梦呢,估计高家人也不会同意。”
国夫人:“高家人会不会同意咱不说,能促成一桩美满婚姻,也是积德行善呢。”
这一句话,把高子说动了心,说:“那我就去试试,但愿别碰一鼻子灰。”
高府,国子来求见,高子说:“不知国上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嗨,哪里哪里,咱们是世交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今日个登门,想必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就直说吧,我受田家之托,向你求婚来了。”
“求婚?求什么婚?”
“田完的儿子孟夷已到了当婚年纪,想与你家联姻,你家可有合适的女儿吗?”
“田家?哼!我有合适的女儿也不嫁他。”
“人家也只是托我问问而已,你若不愿意,天当我没说嘛。”
“你回他吧,就说虎女安能配犬子!”
“哈哈,我怎能用这句话回他,就说名花已经有主不就成了。”
高子说着这些话,肚子气得一鼓一鼓的,说:“田完祸害了国家,休想再祸害我这个小家!”
田完从国子委婉的话语中,知道高家不愿意联姻,也不敢将实情告诉孟夷,只能对懿姜说了。
懿姜气呼呼地说:“高家不愿意联姻,咱们还不愿意呢,咱孟夷这小伙子,我还嫌他高家的女儿配不上呢!”
“可别张扬出去,那样对两家都不是好事。”
“咱孟夷一定找个比他高家更好的,气死他。”
“高家以为咱门不当户不对,比高家更好的就更难了。”
这时,正好田孟夷进屋,听见老两口子说话,转身要退出去,田完叫住他:“孟夷你来你来。”
“爹爹有什么事吗?”
“我和你妈妈正在讨论你的婚事呢。”
“婚事?跟谁结婚?”
“是的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你自己做主。”
懿姜:“孩子,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妈妈,不急,我还小呢。”
田完:“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大丈夫行事,当摒弃侥幸之念,必取百炼成钢,厚积分秒之功,始得一鸣惊人。”
“爹爹,这些你不知说了多少回了。”
“我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后代子孙身上了。”
“放心吧爹爹,孩儿不会给你丢脸的。”
田完望了一眼懿姜,又对着孟夷说:“不管什么时候,不要忘了咱们是陈国人。”
懿姜还了田完一眼:“陈国人,陈国人,就忘不了你是陈国人!”
“这怎么能忘呢?”
“你在齐国娶妻生子都多少年了,陈国早把你忘的一干二净了,你还张口闭口陈国人。”
田孟夷:“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在齐国的陈国人。”
“还是孟夷说得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32、桓公管仲相认可 百工之技得传承
这些年来,田完作为工正官,到各个行业巡视时,总会看到工头们珍藏的一些有关技术资料,详细记录着行业规范和标准。有时他非常感兴趣,会要求工头们拿出来翻阅,但这些技术资料涉及到方方面面,太过于浩瀚,百业之中没有谁能掌握懂得全部。
为此,田完经过冥思苦想,脑海中形成一个大胆想法。
这天,桓公召管仲和田完在朝堂议事,临了,田完说出这么一句话:“君上,臣有幸赖君上恩赐在齐做百工官有些年头了。
“是啊,自从你做了百工官,我国的官营手工业各个工种的设计规范和制造工艺有了长足进步。”
“其实嘛,这些都是有赖君上和宰相的领导有方,我本人是微不足道的。”
“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儿,你也不必谦虚。”
“君上,我考虑了很久,想办成一件事。”
“既然考虑了很久,一定胸有成竹了?”
“我想将百工之技编撰成一部书,一是让百工有规范,二是可以惠及后人,如何?”
“你的想法很好,这事儿可以多跟仲父商议为好,他对这种事情最在行。”
管仲接过话题说:“你这个百工官想流芳百世啊。”
一句话,说的田完脸面腾地泛起红晕,急忙说:“管相,下臣不过是有个自己的想法而已,可与不可,全凭管相定夺。”
“其实啊,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早就想嘱托你来办这件事儿,没成想你自己倒提出来了。很好,我大力支持。”
“那下臣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一旦初稿完成,先行让管相过目,到时候由管相定个名称。”
桓公:“我们齐国有你们这两个治世之能才,寡人就放心了。”
“百工官,我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的大作问世啊。”
“君上,管相,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事情难度不小,我尽力而为吧。”
桓公:“有什么难处,你尽管找仲父相助。”
“那是自然的。”
在征得桓公和管仲的一致赞同后,田完在府上着手编撰事宜。
他先列出提纲:
共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述说百工的含义,它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获得优良产品的自然的和技术的条件。第二部分分别述说百工中各工种的职能及其实际的工艺规范。
国有六职,即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农夫、妇功。百工系六职之一,它又包括了六类30个工种,分别是:
攻木之工,包括轮人、舆人、车人、弓人、庐人、匠人、梓人等7个工种。
攻金之工,包括筑氏、冶氏、凫氏、堨氏、桃氏、段氏等6个工种。
攻皮之工,包括函人、鲍人、韗人以及韦人、裘人等5个工种。
设色之工,包括画、缋,钟氏、覩氏、筐人等5个工种。
刮摩之工,包括玉人,矢人,磬氏,以及雕人,人等5个工种。
搏埴之工,包括陶人2个工种。
列完这个提纲,自己认为基本全部覆盖,满意地站起身活动筋骨。
这时,田孟夷来到身边,浏览了一遍竹简上的内容,说:“父亲,这是一部浩大的工程,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完成的。”
“不怕,各个行业都配有相应的管理官员,我可以让他们将所掌管的行业规范,统一起来各自表述,我只是尽一个总编纂的职责就行了。”
孟夷:“这些东西属于行业秘密,对规范标准都守口如瓶,他们会外传吗?”
“这事儿不是靠一己之力,有君上和宰相的支持,等于是国家行为,还会怕他们守口如瓶?”
“对对对,就应该这样。”
“不这样也不行,因为一个人不是百事通,要充分利用他人的优势。”
“那么,父亲估计这部书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呢?”
“这只有天知道了。估计我有生之年能完成个大概,再说,不是还有你嘛。”
“嗨,我们也不能总是世袭百工官啊。”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这一代有齐君护佑,做个百工官已经是烧高香了。”
田孟夷凑到田完耳边说:“父亲,我听您说过,周王那个史官给您卜的卦,不是说……”
听到这儿,田完赶紧伸出手捂住儿子的嘴巴,说:“这事儿只能在咱们家族传,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孩儿谨遵父命。”
33、田完献计惹鄙视 回府路途遭狗欺
桓公凭借武力主持公道,避免了王室的内讧与天下骚乱后,周襄王以天子名义为桓公“赐胙”,就是送一块象征意义极其强烈的“牛肉干”,还有“彤弓矢”和“大辂”。
他凭这两样东西,就有权代替天子射杀天下一切不听话的诸侯,他所到之处,也就好比是天子亲自驾到,达到了一生事业的顶点。
田完进谏道:“君上,何不借此机会,一并封泰山、禅梁父如何?”
桓公咧着大嘴笑笑说:“寡人也有此意。”
“封泰山就是祭天,禅梁父就是祭地。把君上的功绩报知于天地,这是上天给予的。”
“可正是时候?”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就是不知仲父怎么看。”
“你以为可,谁敢说不可!我想管相也会赞成的。君上南伐楚国到了召陵,望见熊耳山;北伐山戎,灭了令支、孤竹国;西征大夏,远涉流沙;登太行险道,直达卑耳山而还。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过去夏商周三代的开国天子,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桓公对封禅之事牢记心头,觉得越快定下来越好,心里也有些忐忑,就是不知管仲同不同意。
这天,他急忙讲管仲召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管仲知道这事后,不禁为之咯噔一惊。问:“这是君上的主意?”
“呃呃,也是田完提议的。”
“这个田完,尽出些馊主意。”
“仲父,封禅泰山有什么不妥吗?”
“诸侯只能祭祖,不能祭天。诸侯祭天,就等于是在向世人宣布要取代大周朝了,让别的诸侯怎么想?有名无实、有害无利的事,都不值得去做。”
桓公听了管仲的陈述,立即像经霜的草蔫了,从此打消了封禅的念头。
田完在齐国就任百工官有些年头了,不乏有鄙视他的人,也有欣赏他的人。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人生就是这样,十之八九不能尽如人意。仕途更是险恶,处处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毫毛。
这日,田完陪桓公游览苑囿,在猛兽苑,一只大老虎隔着笼子见到有人靠近,以为是喂食者,猛扑过来却不见有食物抛入,朝人群猛地一声吼叫,吓得随从的嫔妃抱头大喊,桓公看到如此情景,哈哈大笑道:“女子们就是胆小,这老虎再厉害,被关在笼子里能奈我何?”
说罢,他让管理人员给老虎抛一块大肥肉,老虎立马扑上去,一边撕咬,一边虎视眈眈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田完:“老虎是兽中之王,咱们君主是人中之王。究竟还是人中之王厉害,你们看到了吧,兽中之王遇到人中之王也不得不俯首帖耳。”
桓公:“她们不喜欢看老虎,咱们到鸟禽苑去看看。”
在鸟禽苑,嫔妃最喜欢那花花绿绿的孔雀,不再像见到老虎那样害怕,没人捧了些粮食投喂。
桓公却看得不耐烦了,说:“苑,禁锢之地也。”
田完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君上,那咱们就去囿走走,那边广阔。”
一行人等呼呼啦啦进入囿中,“怎么听不到动静呢?”桓公问。
管理者说:“君上莫急。”他吹了一声口哨,只见幽静的树林中,狍鹿之类的动物呼呼乱窜,撞到兽网上动弹不得。
嫔妃们大呼小叫,惹得桓公也哈哈大笑。
回宫的路上,田完凑过来对桓公小声道:“君上,臣有个建议。”
“寡人广开言路不是一朝一夕了,好的建议寡人一定会采纳。”
“那臣就直言不讳了。”
桓公指了指陪同的人等,说:“有他们作见证,还怕寡人耍赖吗?”
田完也看了看同行的人道:“我怕他们不高兴呢。”
“有寡人做主,你就尽管大胆直言吧。”
“微臣建议……”
“嗨,你快说啊!”
“微臣建议去掉苑囿中吃肉的野兽,去掉宫廷中吃粮食的鸟雀,去掉用丝编织的兽网。”
说到这儿,他观察着桓公和其他人的反应。
桓公“嗯?”了一声,立刻又“嗯嗯”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说:“寡人即可采纳你的建议。”
田完瞅了一眼一旁的嫔妃和苑囿管理者,都露出鄙视的眼神。他心里明白,这下把这些人都得罪了。
恰巧,在回府路途,街巷里猛地窜出一条黑狗,朝着田完右腿肚子狠狠咬了一口,待反应过来,那狗子已不见踪影,疼得他双手捂着流血的伤口,坐在地上呲牙咧嘴。
一路人看见,过来说:“这不是田大夫嘛,咋的了这是?”
“甭提了,我被疯狗咬伤了。”
“哦,被狗咬了,民间有两个方法可治。”
“啥方法?”
“尽快挤出鲜血,然后以小便冲洗。”
田完听到要用小便冲洗,马上摇头摆手说:“骚臭味多么难闻啊!另一种方法是啥?”
“用胡桃壳装入粪放到伤处,以火烤胡直至血水流干为止。”
“嗨嗨嗨,还不如用第一种方法呢。”
路人把他扶到旮旯处,挤了挤流血,掀开裤腰,用小便为田完冲洗了一下,说:“田大夫你回家吧,这个方法很准。”
田完谢过那人,一瘸一拐回到府上。
34、管仲病倒荐隰朋 桓公黜退三宠臣
前648 年管仲病倒。
桓公闻讯,急急忙忙赶到相府,一进门看到田完也在此场,说:“百工官也来看望仲父啊?”
田完急忙拱手道:“不知大王驾到,完有失远迎,望大王恕罪。”
桓公:“作为百工官来看望管相,是应该的,何罪之有?”
“管相病重,完知道的太迟,应该早来祝福管相身体康复,为社稷操劳离不开他啊。”
“我也正是为这事夜不能寐,只要仲父在一天,寡人就一日无忧。”
“管相经国济世的能力,世间无人能够替代。”
桓公来到病床前问:“仲父,你的身体日渐消瘦,要保重啊,可否让御医来瞧瞧?”
“不必了,臣来日不多了,我已无力再辅佐大王了。”
“仲父之于我,乃灵魂支柱。”
“君上过誉了。”
“我更担心的是,你已经这个样子了,真若百年之后我该怎么办。”
管仲瞄了一眼田完,田完知趣的退下后,他说:“君上不必担心,治国之才自有后来人。知臣莫若君,君上以为谁可为相啊? ”
桓公一时竟没了主意,说:“易牙怎么样? ”
“易牙杀了亲生儿子来给君主吃,这人太不通人情,不能当国相!”
“开方行吗? ”
“开方抛弃了父母,来侍奉君王,也不合人情,这种人不能接近。”
桓公又问:“竖刁怎样? ”
管仲叹了一声:“自己行宫刑的人,也不近人情,最好不要接近。”
桓公心想,管仲可能要推荐与自己有‘管鲍之交’的鲍叔牙,便问:“此三人皆不能用,鲍叔牙如何?”
管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桓公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摆了摆手。
桓公叹了一声:“田完怎么样?”
管仲闭着眼睛,依然摆了摆手。
“难道朝中无人可用了?”
管仲睁开眼道:“不。君上,有一人能力不在我之下,可以放心使用。”
桓公两眼放光:“此人是谁呢,请仲父马上告诉我。”
管仲伸出手来,拉着桓公说:“公孙隰朋。”
桓公一听愣住了,说:“他?公孙隰朋只是有一定的外交才能,做个‘大行’之职还能胜任,接替你的宰相职务恐怕有点勉强吧?”
管仲看着桓公,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隰朋完全可以胜任宰相一职,隰朋的为人眼光远大而能虚心下问。其志也,愧不若黄帝,而哀莫若己者。以善胜人,不一定能服人;以善陶冶人,没有不服之人。对于国政该不管的不管,对于家事不必知的不知,举重而若轻。这只有隰朋能够做到。且隰朋的为人,在家不忘公务,在公门不忘家事;侍君无二心,也不忘自身;用齐国的货币救济过路的难民,受惠者却不知道是他做的。隰朋是大仁大德之人。我认为能根据变化的形势与百姓共荣辱,然后能使国家长治久安的,还是隰朋啊。”
桓公在思考着管仲对隰朋的评价,没有当场表态。
管仲接着感叹说:“可惜。”
“仲父,可惜什么?”
“可惜天之生隰朋,以为夷吾舌也。其身死,舌焉得生哉?”
“既如此,仲父又何必推荐他?”
“因为满朝文武,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一代贤相,说完这些话,走完了他的人生之旅,永远闭上了眼睛。
桓公:“仲父你就放心走吧,你的后代我全部任命为大夫,世世代代享受您的福荫。”
桓公向来把管仲看作圣人,他抹着眼泪来到相府门口,见田完还在,说:“仲父走了。”
“啊?说走就走了?”田完也祭出了泪水。
“不瞒你说,仲父临合上眼睛前,让我远离易牙、开方和竖刁,那我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这些人我一个都离不开啊。”
“管相就没有向君主推荐个合适的人选?”
“他推荐了公孙隰朋。”
“君上,管相所言自有道理,听他的嘱咐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连你这个百工官也赞成了?”
“完官微言轻,管相洞察秋毫。”
桓公摇了摇头,事后还是按管仲的话黜退了这三个宠臣。
35、一代霸主卧病榻 活活饿死王宫中
没有了依靠的桓公日久生疾,御医不来给他诊治;也没人会烹调,吃的东西没滋味,宫里又无人管理,弄得乱糟糟,他实在没了主意,就叹息起来说: “像管夷吾这样的人,也有过错呀,弄得我现在无人可用,他的话不可全信。”
他不怨自己不想起用公孙隰朋,导致处事无方,却怨起管仲来,果然,在管仲去世十个月后,隰朋也去世了。齐桓公大恸!
过了一段时间,桓公在病榻上不得不又起用了易牙等人。
田完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他怎么也不相信,桓公会将管仲的临终遗言抛诸脑后,他担心那日在相府说的话,桓公会无意当中透露给他们,自己将会走上穷途末路,那还了得!必须试探一下这几个人对自己的态度。
这几个人对外传话说:君主喜欢安静,一律不许朝廷大臣、公子无亏以外的亲人探视。所有国家大事,都由他们转达。
鲍叔牙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三个人的胡作非为毫无办法,被气得七窍生烟,暴病而亡。
三人更无所顾忌,服侍齐桓公的仆人全部打发走了,在寝室四周,筑起高墙三丈,内外隔绝,风缝不通。只在墙下留一个狗洞,以便让小内侍钻入,打探生死消息。
田完小心翼翼进到宫里一探虚实,易牙、竖刁、开方正在朝堂上相互嘀嘀咕咕,见田完进来,
易牙手握一把菜刀,问:“百工官不好好待在自己的职位上,进宫来有何事情?”
田完看这情景,心头不禁一颤:“我想向君上禀报一下近来的情况。”
老气横秋的开方说:“你我皆来自异国他乡,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田完:“在下也是为齐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啊。”
竖刁摸弄一把没有胡须的下巴,爹声娘气说:“一个小小的百工官,咸吃萝卜淡操心,君主现在没有时间见你,赶快回去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田完不得不黯然离开,一路上,他的心里琢磨着,这几个人对自己不鸟,还是远离的好。
易牙、竖刁、开方看到桓公已病入膏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侍奉他,而是盘算着怎样帮助几个公子争位。
易牙、竖刁趁桓公病重得昏迷不醒的时候,带领徒众包围了齐桓公的宫室,寝宫里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不省人事的齐桓公躺在病床上。宫中没有吃食,连水也没有了。
田完久久打听不到桓公的消息,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宫女,就悄悄去找她。
只见这个宫女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艳比花,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名叫晏娥儿。
晏娥儿一见田完,马上警惕地问:“百工官到此作甚?”
田完说明来意,道:“君上的御体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君上了,易牙、竖刁、开方他们不让外人接近。”
“你对宫里熟悉,想办法去看看君上什么情况了。”
“那好吧,我抽个机会看能不能进去。”
“你出来后及时将大王的情况跟我说说。”
这个晚上,晏娥儿从洞里爬进宫来,桓公听到动静问:“谁啊?”
“君上,是我,晏娥儿。”
“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服侍我啊?”
“君上,有易牙、竖刁、开方把持着,奴家进不来啊。”
“嗨嗨嗨,都是我的错啊。你给我弄点吃的吧。”
晏娥儿:“现在没有东西给你吃。”
桓公伸出手来:“给我点水喝也行。”
“连口喝的水也找不着。”
“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连饮食都没有了? ”
晏娥儿:“易牙、竖刁作乱,堵塞了宫门,筑起高墙,道路不通已经有好几天了。宫门堵塞,人不能进来,那里有吃的喝的啊! ”
桓公听了木然半晌,方才叹口气道:“嗳! 圣人有远见,如果死而有知,我有什么面目见仲父于地下?”
说完,流泪如雨,他痛心地哭了好一阵。他饥渴难忍,再加上病痛缠身,一气之下,用衣衿蒙住头脸,没多大功夫就死在了王宫里。
宫外诸公子争位正打得激烈。起初没人知道桓公已经死了,后来宫内传出了桓公去世的消息,但当时齐国无人主事,没人主持着把他装殓起来。就这么着,这个死去的桓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深宫里。
36、诸子争位朝堂上 桓公尸体无人殓
桓公死,易牙、竖刁秘不发丧。人们都知道,花豹、狮子、老虎都喜欢吃羊,彼此之间很少相互为难。
第二天上朝,百官都来了,因为昨天夜里,都听到了大街上的跑步声、喊杀声,惊心动魄,知道出了大事。
百官诸大夫听了,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苍蝇在粪坑里飞来飞去大家不会有意见,但是飞到饭桌上必须得打死。”“无诡并没受命册立,你们这不是在谋反吗?快快还我太子来!”
竖刁大喝一声: “今奉先君临终遗命,立长子无诡为新君,有不服者,剑下诛之!”
众人愤愤不平,当时就在朝堂之上乱嚷乱吵了起来。座中一人,愤然跃起,乃是大夫管仲之子管鸣,大骂道: “老子今天先打死你这两个奸臣!”说着就举起手里的牙笏,照着竖刁的脑袋顶门上一敲!
一敲就是一个大包。
竖刁呀的叫了一声,摸着鼓起的大包:“好疼!”一把揪住管大夫的衣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不松手。
众官员们一拥而上,乱殴了起来,易牙大喝道:“甲士们!还不动手!平日养你们何用?”
于是,众甲士都拔出武器来,将诸大夫好一顿乱杀乱砍!
就这样,双方在朝堂之上斗殴了将近一个时辰,最终寡不敌众,弱不胜强,官打不赢兵,都带着伤挂着彩,乱窜出去了。清点人数时,被当场打死了十分之三的官员。
易牙、竖刁见杀散了百官,就从宫中扶出公子无诡,来到朝堂之上登基即位。
简单程序过后,易牙、竖刁、无诡几个人商量之后认为,如今第一桩大事,就是为去世桓公发丧,然后再去慢慢收买人心。
得知无诡已被拥立为新君的消息,公子潘说:“太子昭肯定被无诡一伙暗算了,既然他可以自立为君,我凭什么不可以?”
于是,他带着家丁死士,赶到朝堂,与无诡等人大打出手。
公子潘骂老大不讲道理,但老大无诡这边的人比较厉害,占据了大殿。
公子潘也令人搬出桌椅,摆上君印,宣布自己才是齐国新君,开始亲政。
不一会儿,老四公子商人也带着他的人赶来了,见老大占了大殿,老三占了右殿,他就马上抢下左殿,也搬张桌子,自立为君。
就在这时,老五公子元也带着他的人赶来了,他势力最小手下也没什么兵,他就把宫女中个子大的都挑出来,一人发一副盔甲,充当甲士,赶来相争。
这样,桓公的六个儿子中,老二太子昭已经逃出国了,老六公子雍最小,还在吃奶,所以这两个没参战。其他四个公子,就在朝堂上较劲,都说自己才是齐国的新国君。
一天之中,四位国君同时宣布自己才是国君。好似四虎争残肉,哪个肯松口?兄弟四个都不肯退让,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因为都说自己是齐国国君,而谁也奈何不了谁。
田完插话道:“你们四个啊,能不能都相互妥协一步?”
无诡:“妥协?”
公子潘:“怎么妥协?”
公子商人:“为啥妥协?”
公子元:“田大夫,你有什么妥协方法?”
“我的意思啊,既然大家都是先君的亲生骨肉,家产谁没有份呢?咱亲兄弟,也不必自相残杀了,免得外人笑话。”
“我们也不想让外人笑话,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啊。”
田完:“如果太子昭回来了,你们会怎么样?”
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咱们之间相互争来争去不可开交,把没参与竞争的给忘了。有道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
无诡:“那俺们就都没理由和他争了,他也是继承君位的人,我等甘愿为臣。”
公子潘:“你们都同意吗?”
公子商人:“如果太子昭不回来,那咱们就不如把齐国均分了,划作四份,大哥先拿,老三、老四、老五依次按顺序排。”
公子元:“老六还小,咱先别管他。”
大家都同意这么办,旺火上泼了一桶水,顿时冷静了下来后,一众才闻到一股特殊的腐臭味。
因四位公子一直顶牛,互不相让,都怕别人当了国君,不知不觉已长达六七十天之久,桓公的尸体挺在那里根本无人收殓,已经腐烂了,臭味在王宫内外弥漫。
这时,国氏、高氏两家大夫来了,他们也就是当年扶立桓公上台的家族。
高氏气愤的说:“既然你们都是先君的继承人,怎么这么不不知道孝顺呢?”
公子们一个个低头耷拉角,不敢正视。
国氏催促道:“你们愣在这儿干什么?还是先把老爹的遗体安葬了,再去闹吧!”
听了这话,四位公子幡然醒悟,马上又去抢夺桓公的尸体,个个争当孝子。最后,尸体被大哥无诡抢去了,草草掩埋后,他就成了第一孝子。
下葬的时候,无诡放声大哭道: “我是个不孝之人呀!我的罪过大于天呀,这并不是我存心不管死去的老爹呀,这都是他们三个弟兄把我逼成这样的呀!”
37、田完一顿骚操作 懿公命丧申池苑
田完深知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夜不能寐。绝处逢生,必须抱紧一棵大树才行。
此时,易牙刁竖开方拥立公子无诡即位,他思衬着,自己下一步要依靠无诡,才能在齐国混得下去,岂料,易牙、竖刁等人因臭名昭著,无诡亦不得人心,皆被大夫高子,国子杀死。这个傀儡而即位三个月就被人推翻了。
桓公生前曾将太子昭托付于宋襄公,太子昭不得即位,遂奔宋。无诡死后,宋襄公率本国及邾、曹两国军队送太子昭回国,即位为国君,是为齐孝公。然后接连是齐昭公潘,齐懿公商人,齐惠公元几个短命鬼。
齐懿公,名商人,在位期间,有一次田完想到初来齐国时,管仲曾对他的冷漠,说:“管相国在世时那可是一手遮天啊。”
“不说他我还不来气,齐国的内乱都是他造成的。碍于先王称他为仲父,我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君上,他的儿子管鸣和孙子管启方深得其传,将来恐怕是要袭成父志。”
“我先剥夺他们的爵位和封邑,有本事让他们使吧。”
“如果这样的话,可永除后患。”
被剥夺了爵位和封邑的管鸣和管启方,深知在齐国是混不下去了,不得已,举家逃往楚国。
懿公经常邀请田完等大臣宴饮游猎。
这天,一众人乘车去往峱山,一个叫阎职的骖乘随行,田完说:“阎骖乘,你小伙子长得高大帅气,艳福也不浅啊。”
“在下乃一出苦力的人,哪来什么艳福。”
“我见过你的家眷,人长得万里不挑一,是个绝世美人呢。”
懿公接过话题说:“照此说来,能得到百工官夸赞的人,绝非徒有虚名,改日让阎骖乘引见一下,让寡人也一饱眼福如何?”
阎职:“是百工官谬赞了,丑妻哪能比得上君王宫中的美人。”
“哎,有貌美如花的妻子,哪能藏着掖着。君主对宫中的美人已经产生审美疲劳了,呵呵。”
这时,阎职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如若能得到君王的欣赏,我就不会永远做骖乘了,指不定哪天君主一高兴,赐我个一官半职。
田完琢磨透了阎职的小算盘,说:“改日我做东,诚邀阎骖乘及夫人,让君主一饱眼福。”
懿公此时已经失去了打猎的兴趣,说:“还用等改日?现在就调转车头,立刻去见骖乘夫人。”
田完在一旁偷偷乐;阎职也掩饰不住激动心情。
不多时到达遄台宴会厅,懿公时不时搓搓手,又来来回回踱步,瞅瞅外面的阳光,说:“这个阎职,怎地磨磨蹭蹭的。”
田完:“好饭不怕晚,好事需多磨。”
廊道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懿公和田完站起相迎,门打开,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只有阎职一人。
“你夫人没来?” 懿公问。
阎职指着身后道:“君主稍等,她在后面呢。”
只见从廊道尽头走来一女子,着 一袭白衣,妖孽如斯,端的是风华无双,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气质高雅出尘,温润如玉,纯净的若天上谪仙。
懿公忘了眨眼睛,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
阎职说:“这就是咱们的君主。”
“民女子见过君主。”
懿公:“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夫人是从天上下凡的吧?”
“君主缪赞,羞煞民女了。”
“来来来,我敬你一杯,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容颜。”
田完见火候已到,对阎职说:“我跟你有事相商,咱俩出去走走。”
两人出了宴会厅,田完说:“听说你擅长马术,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阎职:“我本来就是一骖乘,无所谓擅长。”
说着说着,两人径直来到马场,一人牵了头骏马骑上,相互追逐着,奔跑途中,阎职一心想着留在宴会厅的夫人,恍惚之中一头栽于马下。
自此之后,阎职夫人便留在了宫中。
有一天,懿公在宫中呆腻歪了,忽然玩性发作,让一个叫邴歜的驾车、阎职骖乘,带着阎职夫人来到申池游玩,两人进入行宫后闭门不出。
邴歜和阎职闲下来,看到懿公忙于寻欢作乐,车马不动自己又没什么事可做,借机揩油享受起了苑囿设施,二人在水中沐浴打闹游嬉时,两人忘乎所以到和互调侃戏谑,互揭老底戳对方的伤痛。
阎职用手掌击水,淋得邴歜许久没睁开眼睛,说:“欸,我听说你父亲是被懿公施以刖刑,这样说来,你是个‘断足子呢’,哈哈哈……”
被人揭了疮疤,邴歜心里隐隐作疼,他擦干脸上的水珠,也不示弱,回敬道:“哼,还有脸说我呢,你把自己婆娘送给君王作乐,咋有脸说人!”
阎职停住笑声,郁闷地说:“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我的心里早已埋下仇恨的种子!”
“想个什么办法在了这个老贼呢?”
邴歜的眼睛看向岸边,道:“咱们手中不是都有佩剑吗?”
“你是说……”
“嘘,小声点。”
他俩经过短暂谋划,在从苑囿返回宫中路途中,将懿公杀死在车與上,解了一时心头之恨。
38、高山流水凑韶乐 拭干眼泪嘱孟夷
田完眼见着一个个不值得依附,无可奈何打发时间,想着指不定哪天,他这个百工官就会被剥夺,思虑过后,还是捡起他熟悉的韶乐以防不测。
舒缓悠扬的旋律,轻轻回荡在齐国演乐大厅。
演乐堂上,编钟、编磬、鼓、鼗、琴、瑟等乐器分列有序。
这里正在上演一场高山流水之曲。
完眯眼细听着,他进入了当初奔齐时刻,自言自语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境界,只有钟子期能欣赏,知音难觅,知音难觅啊。”
一曲终了,演出指挥说:“百工官,下一曲就演出你编排的韶乐了。”
完根据“征韶”和“角韶”加工改编而成的韶乐,在他的指导下乐师们已经排练好了。两乐工持凤翼排箫,八乐工分别持钟槌、磬槌、鼓槌、陶埙、彤管。
戴五彩凤凰头饰,持指挥棒立于堂上的演出指挥问:“百工官,可以开演了吗?”
“开始吧。”端坐堂下的完说。
指挥棒一挥,堂上乐工们按照指挥各显其能,编钟、编磬等乐器金声玉振响起,众乐合奏中,以五彩羽毛做装饰,衣着薄如蝉翼的齐纨彩衣的舞女,手持长长的翎毛次第登场,扮成各种美丽飞鸟的舞者,翩翩出场演绎韶乐,犹如一股仙乐从天而降;当宛转悠扬的琴瑟声响起时,歌女们便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唱起高亢清越的歌。
歌者唱道:溯本追远兮太公封齐,建都营丘兮地荒民稀。因俗简礼兮兼通鱼盐,尊贤尚功兮人民归齐。人民归齐兮奠国之基,奠国之基兮昌隆永继。霸业宣赫兮齐桓之世,齐桓任贤兮管相用事。九府轻重兮内政以修,五家之兵兮尊王攘夷。九合诸侯兮一匡天下,一匡天下兮列国朝齐。东表大海兮西至河济,南至穆陵兮北至无棣。淄水滔滔兮齐都煌煌,大风泱泱兮国运无极。冠带天下兮万民合乐,万民合乐兮凤凰来仪。
排箫、彤管、琴、瑟等管弦乐交响凑出主旋律,随着乐队的节拍,起舞进退,犹如百鸟朝凤。之后,更宏伟壮阔的场面开始了,伴着音乐旋律的起伏变化,一队扮作百兽样子的舞男身着绚丽多彩的服装,踏歌而舞,欢快地舒展跳跃;最后,美丽的凤凰自远处袅袅飞来,韶乐达到高潮,只见演奏厅里八音共奏,钟鼓齐鸣、琴瑟和谐、金声玉振,一个天地和谐、万物生发、祥瑞缭绕的绚丽多彩的场景将人们带入了神话境界,所有的人都被这美妙绝伦的演出迷住了。
堂上音乐叠叠演奏,堂下歌舞反复推进,乐舞进入高潮,堂上堂下融为一体,形成一个百鸟朝凤、凤鸟翔舞的美丽世界。
之后在排箫、陶塌等多种乐器的合奏中,渐近尾声,舞蹈定格为凤凰来仪、百鸟翔集的造型。
演出完毕,指挥问:“百工官,您对演出满意吗?”
完站起来,笑容满满的说:“很好,很好,很好。你们的演奏出乎我的预期,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就这样定型吧。”
这时,田孟夷来到跟前悄声说:“爹爹,陈国使者传来一封书信,需要您亲启。”
“什么书信还要我亲启?”
“是的,是王室来的,上面特别加了泥封。”
“我在这儿,你就启开泥封我看看说了些啥。”
孟夷启开泥封,拿出书信,递给爹爹。
田完接在手中,这封书信非常简单,内容只有这么几句: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看着看着,田完潸然泪下,抬手擦拭干眼泪,问田孟夷:“孩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孩儿不知,请爹爹明示。”
“这封书信写得不仅是首诗歌,是讲的一段历史,当时黎侯本是黎国之君,因为狄人进攻黎国,黎侯弃国而逃,避难于卫国,寄居于卫国的两个小邑以安身,这两个小邑就是‘中露’和‘泥中’。狄人退走后,黎侯本可以返回故国,但却迟迟不返。”
“噢,这封来信是什么意思呢?”
田完没有正面回答田孟夷的问话,继续说道:“随行的臣子极其不满,言辞激烈地劝说和责问黎侯,忧国爱君之心溢于言表。这是咱们母国君臣借黎侯的典故在召唤啊。”
“那我们应该怎么样?”
“黎侯尚且如此,我们能怎么样?我在齐国孙辈都有了,故国是不能回去了。欲做天子,四海为家,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知道蝈蝈的叫声是什么意思吗?”
“蝈蝈叫声是啥意思?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孩儿怎么知晓?”
“它是在悲鸣啊。”
“悲鸣?”
“对。你听是不是这样:有翅无毛不会飞,对着青山哭痛悲。青山在啊我也在,青山不在我命归。”
“孩儿明白了,齐国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座大青山。”
田完听到这句回答,脸上显露出满意笑容。
39、陈锡载周是以霸 要做杜鹃乌鸫鸟
一群大雁从北边飞来,像无数奇妙的黑点, 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向南飞去。
树上的柿子再也不躲在叶子后面,像一盏盏小红灯笼在空中闪烁。
田府内,一家人进进出出,脸上不见了常挂的笑容。
病榻之上的田完,眼看就要油尽灯枯,儿子们围在一旁,他双眼微闭,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你们都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孟夷:“父亲,您说吧,我们听着。”
田完睁开眼睛,挨个孩子看了个遍,最后把目光落到孙子田孟庄身上:“陈锡载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文王布施所得,赏赐给别人,才能构建出周王朝。要想保住家族就要多往外施舍。”
“这是我们的家训,当世代相传。”
“还有,俗语说人过三代另起坟,房过三代必走人。我们田氏一家人,已经在齐国繁衍到了第三代,齐君对我们不薄,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砍柴的不能跟着放羊的走。”
“父亲您就放心吧,我们记住了。”
“历史千年不过一瞬,人之一生不过一息。还有,上岸甲鱼莫伸手,下山野鸡不能追。”
孟夷的儿子田愍,字孟庄:“爷爷的身体会好起来的。”
“那只是一种愿望罢了。昨夜我做了个梦,阎王爷要请我去,我已行将就木,马上就要盖棺定论。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父亲留给我们的遗产,我们三生三世也享用不完。”
听儿子说这句话,完又一次睁开眼睛:“我的意思不是这些,你还不够明白。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你们都知道灰喜鹊和杜鹃鸟吧?”
“爷爷,我认识这两种鸟。”
“孵化季节,一旦灰喜鹊从巢中外出,杜鹃会立即飞向它的鸟窝,然后衔出一枚卵,产下一枚卵。”田完咳嗽了一声,顿了顿才说:“一个巢杜鹃产一颗卵,保持巢中蛋的数目没有变化,然后再去别的雀巢继续产蛋,杜鹃懂得不把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不用自己辛劳,灰喜鹊就帮它把幼鸟抚养大。”
“父亲的教诲我们定要牢记。”
田完意犹未尽,说:“你们还要学乌鸫鸟。”
孟庄:“乌鸫鸟黑不溜秋的。”
“你听爷爷把话讲完。”
田完:“是啊,乌鸫鸟是不怎么好看,但它的繁殖能力超强。”
孟夷这时明白了田完的意思,说:“父亲,我懂了。”
人之将至其言也善,鸟之将至其鸣也悲。
田完合着眼睛沉寂了一会儿,忽然又睁开,望着眼前的子孙辈说:“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事情,我在入土前要告诉你们。”
一家人凑到跟前,孟夷问:“还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吗?”
“你们看看我的脚。”
孟夷掀开被子,露出两只大脚来,他观察了一下并无异样,问:“您的脚疼吗?”
“不是脚疼。你们都看好我的小脚趾甲,咱们田家人的小脚趾甲是一个完整的,不是咱们田家人的小脚趾甲都是两瓣的,不信你们都脱下鞋子来看看。”
众子孙将鞋子脱掉,果然个个的小脚趾甲都是完整的。
孟夷:“哦,父亲,我们明白了。田家人是与土生土长的齐国人是有区别的。”
田完慢慢伸出手摆摆,示意儿孙都到跟前,说:“孟夷,我说,你去找笔来记下我的话。”
孟夷拿着笔,田完慢吞吞一字一句说道:“作为陈国人,能够在齐国枝繁叶茂,凡我田氏子孙,要牢记:对齐国国君必须忠心,对齐国人民必须热爱,对齐国官员必须谦恭!也就是说,要低调做事,莫参与齐国的权利斗争,只管闷声赚钱发大财。”
孟夷记下后,田完又让他对着全家人大声读了一遍。
田完又对他说:“魂气归于天,行魄归于地。坟头九两土,子孙富贵出。”
孟夷不解,问:“父亲这是啥意思?”
“我不赞成棺椁必重,衣食必多,纹绣必繁,丘陇必巨。但有一点很重要,我的墓地选址时,开挖前选取一尺见方的土称重,等于或大于九两才是吉地,土质越重,表明地气较旺。”
“好的,我们会做到的。”
“还有一件事情没完成,我死不瞑目啊。”
“还有啥您尽管说。”
田完歪过脑袋去,看着几案上的一摞竹简,说:“这部书耗尽了我一辈子的心血,如今也没能完成,名称也没定下来。”
“父亲,内容我们可以进行删减和增加,名称趁现在您的头脑清醒定下来吧。”
“可否叫<考工记>,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叫什么好,你好好保管这些竹简,至于叫什么名称,交给后来人去看着办吧。”
“孩儿都记下了。”田孟夷哽咽着说。
这时,田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永远闭上了眼睛。
田完在齐国走完了他的人生旅途,生前指示家人在他墓旁不得栽松柏,像普通百姓墓一样广植柳树,得到一个“敬仲”谥号。
后人仍然世袭其工正官之职。
40、孟夷多嘴讲玩笑 萧同叔子惹祸端
这年夏季的一个中午,刚刚还骄阳似火,炙烤的大地一片蒸腾,一会儿西北天空涌起泛着滔天巨浪般的乌云,翻腾着逐渐遮天蔽日,刹那间整个环野进入到漆黑一片,伴随着狂风和闪电,暴雨如注,一个响雷,击中杜山上一棵大枣树,树上的叶片和细小的枝桠,全部化为灰烬,剩下一棵黑乎乎的高大枣树桩子。
雨停了,太阳依旧火辣辣的,村子的人出来看咆哮的山洪,忽然有人发现了那棵被雷电击中的枣树,众人聚拢到跟前指指点点议论着。
一个说:“这棵枣树招谁惹谁了,被雷劈成这样。”
一个对一高姓人说:“老高懂得多,你说说这是啥兆头。”
老高捋了捋胡须,看了一眼众人,又看看枣树道:“大概是树上有蛇或有避雨的小动物,招惹了雷电,导致这棵大枣树被雷电击中,才遭到烧身灭顶之灾。”
众人信以为真,在雷击枣树下面,寻找是否有蛇等动物的尸骨,但只有树枝树叶和周围的野草烧成的灰烬,什么也没有发现。
村人老丁说:“应该是这棵枣树太突兀了,又是生长在高处,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雷电也不例外,导致这棵大枣树遭殃。”
老齐接过话茬:“这是有人做了非常缺德的事情,或做了对不起上天的不光彩的事情,去年春旱,又没有祭好神灵,是上天借枣树对人的警告。”
听到这话,一村人说:“这枣树被雷电烧得黑黢黢的,很不吉利,锯回家做柴火烧吧。”
于是,他找来锯子,想锯断这棵烧燋的枣树。可枣树虽被雷电烧焦,仍然非常坚硬,只锯了一点口子,见非常难锯便放弃了。
这天,正好一位占卜官从此路过,看到有人锯这棵烧燋的枣树,连忙摆摆手道:“不要锯掉它,你们不懂,这叫‘雷击木’,身价比黄金珠宝还真贵,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知道了这棵枣树的价值,人们都不敢再动它了,时间久了,当人们渐渐忘却这事的时候,被烧焦的树干逐渐又长出了新芽。
田孟夷、田孟庄父子谨遵田完的临终嘱咐,一生夹着尾巴做人,处事低调,经历了惠公、顷公,基本没有做出载入史册的举动。值得一提的是,顷公时期有一件事,与田孟夷、田孟庄父子没有直接原因,却也脱不了干系。
齐顷公,名无野时代,是一段充满挑战与磨砺的时光。作为齐惠公众多子嗣中的一员,他并非嫡出,而是由小妾萧桐叔子所生,这一身份让他自小便笼罩在庶子的阴影之下,身份低微,难以获得与嫡子同等的待遇与重视。
作为小妾的萧同叔子,地位低生下无野的时候都不敢声张,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也不敢告诉其他人,所以只好把襁褓之中的无野藏到田野里抚养,甚至田野中有野猫来给他喂奶,还有一只凶狠的鹯鹰来保护他。无野就这么一天天在如此艰难困苦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后来取名无野,寓意他以后可以过上好的生活,不用再在田野里过活的意思。
顷公在一次单独召见田孟夷时问:“田大夫,寡人怎样才做能取得民心呢?”
田孟夷非常了解顷公的处境,说:“君上,这不难。”
一听田孟夷说不难,顷公瞪大了眼睛,歪过脑袋去,“说来听听。”
“君上可用两招。一是赈济孤寡,对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孤寡老人啦,孤儿啦等,设立了专门的救济机构,让司徒负责提供粮食、衣物等生活必需品,确保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这一举措既能体君主的仁政思想,也能赢得广泛的民心。”
“哦。那二呢?”
田孟夷说挺起胸脯说:“开放园林。”
“开放园林?”
“是的。为了与民同乐,开放了园林供百姓游玩,能拉近君民之间的距离,增强君主的亲民形象。”
“田大夫实在高明。”顷公露出满意的笑容。
公元前592年,晋国想要组织一次诸侯盟会,打算邀请齐国参加,于是派大夫郤克出使齐国,到了齐国边界,他在去往临淄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一前一后也有两辆车马同行,感觉不是一般的行人,便命御手停住车,对后面车辆上的人喊道:“你们是哪国人,要去哪儿啊?”
“我是卫国的孙良夫,要出使齐国。”
“哦,我是晋国郤克,也是要出使齐国。”
“咱们正好一路同行。”
郤克指着前面的一辆车马,对孙良夫说:“那是哪国的使者?”
“不知道啊,咱们赶上去问问。”
两队人马加快速度,赶上了前面的车,郤克:“你们是哪国人,要去哪儿啊?”
“我是鲁国的季孙行父,即季文子,受王上差遣出使齐国啊。”
郤克和孙良夫相视一笑。
孙良夫:“我是卫国的孙良夫,这位是晋国大夫郤克,都是要出使齐国,正巧咱们三人同行啊。”
相互寒暄一番,于是三人结伴而行,浩浩荡荡地一起来到齐国。
他们到达下榻的召口馆驿,各自下车在馆驿内溜达,欣赏着愚公山和杜山上的风景,一边闲谈莫论。
郤克弓着腰,说:“齐国东夷族同华夏族一样,有着高度发达的文明啊。”
季文子借着一块石头,踏上去道:“还是太公高明,他因俗简礼,是齐国精髓。”
孙良夫揉搓着眼睛跟上一句:“齐国依山傍海,得鱼盐之利,天赐也。”
三人的谈话,被馆驿外的一群民众听到,但他们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时,一个个捂着嘴“嗤嗤”偷笑。
田孟夷正好从此路过,看到民众的行为感觉好奇,问:“你们在笑什么?”
见是个官场模样的人问话,村民不便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指了指那三个人。
田孟夷望向那三个人看到,这三个人也是个着实奇怪的组合,郤克天生驼背,季文子瘸了一腿,孙良夫则是个独眼龙,他也禁不住笑了。可他还是板着脸对村民道:“你们不要无礼,让他们看到你们是在嗤笑就不好了,他们可是外国的使节,搞不好会招致外交后果的。”
村民见有人训斥,忍住笑,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官僚们接待的时候非常周到,郤克十分满意,但他自己不太争气,在大殿上面见顷公时,没有保持住来使的威仪,上殿踩跐摔了一跤,惹得齐国大臣们一阵哄笑。
顷公使劲地压住笑意,邀请他们参加第二天的花园宴会。 恰好这天,顷公的母亲萧同叔子宣田孟夷进宫,汇报行宫事宜,田孟夷禀报完毕,想到了前来出使的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同叔子问:“田大夫你笑啥呢?莫不是笑我人老珠黄?”
田孟夷立刻收住笑脸道:“岂敢岂敢,是三个来使让我忍俊不禁。”
“三个来使有什么好笑的?”
“太后您是不知道啊,这三个来使您见了也会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说来听听。”
“我不说了,到时候您自己看吧。”
田孟夷撂下这句话后,萧同叔子愈发好奇。
接见完三人,顷公回到后宫,见了母亲萧同叔子不由自主就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顷公将来使三人的状况说了一遍。
“哦,这事儿我早知道了。我要看看这三个人到底长得啥样子。”
顷公问:“您听谁说的啊?”
“田孟夷给我讲的,他自己都由不得傻笑了。”
“这好办,明天的花园宴会时,您老人家可以躲在帷幕后观看。为了体现样貌对等,我再安排三个人来对应接待。”
宴会大厅内,当这三个人和对应接待的一前一后来到堂上,顷公都没忍住咧了咧嘴。
躲在帷幕后观看的萧同叔子,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来对顷公安排的这出恶作剧就非常生气,但出于礼节礼貌,郤克等人还是忍住气上丹田,又听到帷幕后“咯咯咯”嬉笑声,这三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后羞愤难平。
郤克咬着牙说:“我们三人出使齐国,大堂之上如此设计羞辱,你作为一国之君不感到无耻吗?”
顷公见他们真的生了气,连忙赔笑脸说:“三位使臣,这是无意之举,纯属巧合,千万莫怪。”
季文子:“我一条腿,你们就找了个一条腿的算是巧合,另外两个呢,这也太巧了吧?”
这时,帷幕后萧同叔子不知外边发生的事情,还在不停地笑,顷公急急令人去制止。
孙良夫:“难道这笑声也是巧合吗?”
顷公一摊手,“唉唉,这这,都怨我,都怨我。”
接见完毕,郤克说:“哼,咱们要找机会也羞辱一番齐国君臣,总有一天要一起报仇。”
季文子:“作为礼仪之邦的使者,这种事情绝不可忍受!”
孙良夫:“我们卫国虽是小国,也不能坐视这种行为!”
三人愤愤不平离开齐国后,郤克说:“不报此辱,不再渡河,我们要籍此讨伐齐国!”
顷公也感到有失礼仪,便找来田孟夷训斥说:“都是你做的好事!”
田孟夷感到莫名其妙:“君上,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见了那三个使臣的样子感到好笑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讲给太后?”
“这有什么不妥吗?”
“太后见了那三个人的奇怪样子,笑出声来被他们听到了,他们很生气。”
田孟夷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说:“都怪我多嘴,惹出这种乱子。”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后他们也许就消气了。”
41、寿终正寝田须无 仲姜陪嫁一尊盂
后来田氏家族不满足于现状,极力想在齐国的权力中心施展抱负,尤其对国君处心积虑揣摩,逐渐在齐国内部有了一定的政治地位。
曾孙田须无,即田文子,继任田氏家族首领、世袭工正之职后,已到了齐灵公,名环时期,作为亲信臣子,他处事有度,智谋出色,被晋升为地位仅次于卿的上大夫,可以进入朝堂议事,田氏在齐国朝堂上有了立足之地。
田须无也寿终正寝了。
灵公征求大臣们的意见:“田氏对我齐国贡献巨大,丧事应该如何处理呢?”
高子不屑地说:“贡献再大也是寄居的外人之后,无非就是按普通官员级别丧葬罢了。”
国子也跟着道:“田氏后人生前已经尽享我大齐恩施,死后也当瞑目了。”
灵公一摇头,说:“咱们朝堂议论各陈其词,说的都有道理。我的意思葬礼规格要高一些比较妥。”
“什么?他的葬礼还要高规格进行?”
“这样做恐怕不合礼数吧?”
“礼数是死的,人是活的。田氏族人很要面子,葬礼提高一下规格又何妨。”
“人谁不要面子?假若王公大臣竞相效仿起来,那还不乱了套?”
“这种口子不能开,将会导致黄河开口般泛滥。”
灵公见说服不了大臣们,采取矛盾上交策略,说:“这样吧,咱们可以差官员到周王那里去一趟,请示一下周王,看他怎么说。”
说到要去请示周王,高子对国子说:“哼,周王室万万不会同意的,你说呢?”
国子:“那就让他去请示吧,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你们不要争论了,葬礼也是有期限的,今早打发人去周王室问吧。”
令大臣们没有料到的是,官差很快将周灵王的答复带回,竟然完全同意齐侯的请求,为田须无举行高规格葬礼。
有了周王室的尚方宝剑,灵公不再惧怕大臣们的冷嘲热讽,指示葬仪官,墓道甲字形,外棺青铜框架,内棺外面彩绘门窗及守卫的神兽武士;棺饰六翣,随葬七鼎六簋,中室放置随葬的编钟编磬。北室放置兵器及车马器,有不少是齐王送的賵[fèng];墓室库府存放了大量田氏亲朋好友赠送的赙[fù]。
按照葬礼制度,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一月而葬。田须无属于大夫,理应三月而葬,他的葬礼破例五月而葬。这还不算,并且灵公还觉得意犹未尽,下令铸造桓子孟姜壶祭器。
田须无高规格葬礼举行完了,这场风波引起的矛盾,并没有随着田须无被深埋地下而销声匿迹,人们不断围绕着田须无葬礼在议论着,特别是高国二氏,心头总是压着一股无名之火。
高子:“国大夫,您说周王怎么会同意田须无丧葬请求呢?”
国子:“齐君把球踢给周王,周王若不同意,那不是既得罪了齐君,又得罪了田氏家族?”
“这事儿本就不该让周王来裁决,这样一下倒好了,正中田氏家族下怀。”
“走着瞧吧,往后礼将不礼,乱朝纲的事将层出不穷,我们做监国的不得不防啊。”
“一代代齐君的溺爱,导致一代代田氏的野心昭然若揭。”
“我们不能眼看着这种情况再发展下去,不然我们将会被遭到排斥。”
高国二氏的强烈不满议论,被身边一人听到后,将原原本本的话,一五一十传到田氏家族耳朵里,由此芥蒂而种下部族嫌隙。
其实,周灵王答应这场高规格葬礼,也有他的如意盘算。不久,便差一个叫阴里的人来到齐国,求娶一位王后。
灵公问晏婴:“周王求娶王后,该怎么答复呢?”
晏婴,字仲,谥平,说:“先王的礼仪辞令有这样的话:天子在诸侯那里求娶王后,诸侯回答说,夫人所生的若干人,妾妇所生的若干人,没有女儿而只有姐妹和姑母,就说,先君某公的遗女若干人。”
灵公:“看来这门婚事非答应不可。”
“是的,具体可与阴里商定。”
“既然周王求娶,当把最好的女儿仲姜嫁给他。”
“陪嫁品也要足显我们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灵公:“这些事,让田无宇酌处吧。”
田无宇受到灵公的器重,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设计了一尊盂,口径70.30厘米,重7.5公斤,敛口、鼓腹、圈足,身有四个对称的衔环兽耳,线条简略美观。盂上腹内壁口沿处有5行26字铭文“齐侯作朕子仲姜宝盂,其寿眉万年,永保其身,子子孙孙永保用之”。
灵公见到宝盂,一阵欣喜,说:“仲姜嫁给灵王,千里迢迢挥别,离开家乡,失去了熟悉优渥的生活环境,即便嫁为人妇也不见得有自己家舒适。”
田无宇:“是啊,君上将女儿远嫁,也无法随时去看女儿,关心女儿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如何。”
“如果受了夫家人欺负,我这个跟寻常人家一样的父亲也会心疼的。”
“造这么大一个盂,实际的寓意是君主给女儿撑腰。”
“这金灿灿的盂做仲姜陪嫁,证明我是为女儿做后盾啊。”
“有这样的陪嫁,是告知周王我们国力强盛,财力雄厚,愿意为了仲姜倾尽国力,日后若是敢欺负她,将面临的是与齐国为敌。”
灵公:“说得好,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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